书城军事太湖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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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防微杜渐 三

胡再德在登记入仓粮食的时候,被通知明天一早去冲山岛上集训,并关照他在晚饭前移交账目和库存物资现金。

听到这个消息,胡再德欣喜不已,所以将登记入仓工作完成之后,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往保长家走去。

在南街,他见到了垂头丧气的徐全根。

为避麻烦,他往旁侧一家杂货店一站,假装看东西。

店主以为他要买东西,他连连摇头,答非所问。

正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胡再德的肩上:“你不买东西,却在这里瞧东瞧西干吗?”“我……我在看纸烟……”胡再德扭头一看是徐全根,不由尴尬一笑,嗫嗫嚅嚅地说,“买包尝尝,消遣消遣。”“学抽烟?”徐全根说着掏出钱来,“你看中哪包,我来付钱。”十分豪爽。

“那就买包老刀牌的吧……”胡再德胡乱点了一包,拿到手里后,正要抽身而走,却被徐全根喝住:“慢走呀,我们去附近走走,我有些话跟你聊聊。”简直是命令的口气。

胡再德想走已经走不掉了,呆立在那里。

他心里想:天哪,会不会他又向自己借钱,还是耍花枪叫自己掏腰包请客喝酒。

如果这样,他可要不客气地做“铁公鸡”了。

不是吗,前几次他花钱请客他足足花了十块大洋,还借给他二十块大洋去还赌债。

这三十块大洋是各地支持抗日游击队的募捐款,老百姓的一份爱心款呀!当时他打算抽空回趟西山岛,向老爸要来后如数填上,但是自从他来潭东后,工作十分繁忙,也无暇回一趟只有几十里水面的家乡,只能在账单里面附上了私人借款的凭据。

可徐全根却把他当作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财菩萨!“我有事,因为我明天要去冲山岛集训。”胡再德见甩不掉,只能使出了杀手锏,“今天,我要去宿舍里准备一下行李包裹,免得明天一早去时仓促……”“你去冲山岛?”徐全根以为他在哄自己。

“骗你干吗?”胡再德说,“我还要给接账的同志移交账目哩……”一听到这话,徐全根拉了胡再德就往村外走,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你大祸临头啦。”当到了村外,在一棵婆娑成荫的老桑树下,徐全根看看左右无人,终于松了手,“你怎么还蒙在鼓里呢?”“……”胡再德眨巴着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茫然不解。

因为参加了集训,就是说他不久将正式加入新四军游击队了。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个道理,学校里的先生多次这么教导,作为有志青年,应该投入到抗战的第一线去!再说,徐全根也多次劝他投笔从戎,在战场上与秦子刚一见高低,看打东洋鬼子谁厉害。

不是有句俗语,“英雄爱美女”,反过来说,美女也爱英雄嘛!徐全根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怎么反而说他是“大祸临头”了呢?自从去通安桥营救董氏回到潭东,胡再德听了林晓红的话以后,原来一颗滚烫的心,一下子冷却了。

他想,看来自己与她的情缘难续了。

也是徐全根对他说:“要穷追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

女孩子最欢喜体贴入微的男人,如今林姑娘既然在潭西村黄阿姨那里养伤,你就应该利用这次机会,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必要时甚至要掉几滴让女孩子动心的眼泪……”于是他遵从他的主意,一有空,就去黄球娣家看望林晓红,问暖嘘寒,无微不至。

当看到林晓红伤口发痛,皱起眉尖时,他也滚下了泪。

每当这时,林晓红问他:“俗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没病没伤,哭什么鼻子?”胡再德道:“我是见你伤痛成这个样子,心里感到难过。

说真的,我俩一起从西山岛出来,平平安安多好,如今你……怎么不让我心疼……”说着说着,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林晓红感动得也哭了:“再德哥,你一哭,我会难受……求你别哭了……”还递上了香喷喷的花手帕,给他揩泪……此时此景,胡再德回忆起来,令他春心荡漾……他想,徐全根有时的鬼点子真不赖,可现在,他又为什么……“你的话一句进,一句出,叫我实在不明白。”胡再德说,“你说,我哪来祸了?”他想,徐全根或许又在耍骗吃骗喝的鬼主意,这次,他绝对不会被蒙骗上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潭山石嵝庵,坐下来好好谈谈。”徐全根一本三正经地说,“只要我把祸说给你听,你就明白了,届时,你就知道为兄的良苦用心。”“当真?”胡再德半信半疑,尾随着徐全根上了潭山。

太湖之畔的潭山,西北走向,呈团状,山上林木葱郁,果树遍坡。在它的南坡,梅、桔、桃、李,参差而立,葱茏相映。半山腰里,有一片翠接青云的竹林,绿烟霭霭,翠气溶溶,萧影袅姿。

在绿林翠竹丛中的山麓,有座名字叫石嵝的庵。徐全根、胡再德踏进庵去,径自走入一间厢房。庵里尼姑见有香客来,泡上了两杯清香扑鼻的绿茶。

“再德老弟,你去冲山岛上集训,这是件好事。”徐全根见尼姑步出之后,向胡再德开诚布公地说,“问题是叫你交出账本。

这账本上阿拉伯数字与货物现金当中有出入,这是铁的事实吧?”“我自从西山岛老家出门后,又没带多少钞票,你缠着我,叫我请客喝酒,还借去了二十块大洋,我哪来铜钿填上,这里面当然有误。”胡再德举起茶杯又“咯”地放了下来。

“要是接账的人问你,三十块大洋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说?”徐全根举起杯子,一眼不眨地盯着胡再德问。

“当然实话实说,十块大洋是给我花了,还有二十块大洋,是你出手借的。

你总不会耍赖吧。”胡再德漫不经心地说,“我请客花掉的十块大洋,我会去向父亲要来后填上,这不就没事了?”“再德老弟,不瞒你说,我如今两手空空,哪来钱把这窟窿补上。

现在去偷去抢,时间也来不及呀。

几时还这钱,我心中也无底,只能等老子日后赌台上翻本、发达了……可这是和尚娶老婆,还没有个日子呀!”徐全根忧心忡忡道,“再说,你这十块大洋不立马填上,游击队会放过你?会原谅你?数字虽然不大,性质却十分严重。

届时,我俩谁也脱不了干系,只能等着受处分、挨批评了。”他放下茶杯,望着碧绿的茶水,垂头丧气。

“这要受处分,还会挨批评?”胡再德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我说的受处分、挨批评,是怕吓着你,说轻了,弄不好我俩会完蛋!”“问题这么严重?”胡再德惊慌起来。

“新四军太湖游击队历来是纪律严明,六亲不认!这三十块大洋是公款,你贪污公款,是死罪。

我嘛,是老战士,薛司令看在昔日功劳份上,也许会放我一马,但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呀,所以我说,你是大祸临头了,这下你相信了吧?”“那我立马回西山岛,向老爸去要钱。

我总不能为了这十块大洋,丢了前程不算,还搭上性命。”胡再德惶恐不安了。

“远水救不了近渴,晚啦。”徐全根摇摇头说,“接账的人已经知道你要去交账,而你不去,肯定会怀疑到你经济上有问题。

只要一报告薛司令或者周主任等领导,立马会派人追赶到西山岛。

你还没到家,就被埋伏在四周的游击队生擒活捉了。

畏罪潜逃,罪不可赦!”“那我去向领导坦白……”胡再德心怦怦直跳。

“那更不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徐全根头摇得如同货郎鼓。

他掏出烟来,派给了胡再德一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一边喝茶,一边抽烟,久久未语。

“这里面你也有份,而且是大份,你得想个万全之策,总不能坐以待毙。”胡再德急得六神无主,苦苦哀求起来。

“你说我有份,就可说有份,要说我没份,也可说没份呀!因为你的账目里,又没有我小豆腐的一张字据。

我只要矢口否认,没有证据,谁也治不了我。”徐全根狡黠地一笑,“我是在为你考虑,怎样才能避祸消灾,逢凶化吉。”摆开了为朋友分忧解难的架势。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哪我该怎么办?”胡再德见徐全根囊无妙计,大口大口地抽着纸烟,不时呛得直咳嗽,可还是一个劲儿地猛抽。

一会儿,屋子烟雾萦绕。

“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徐全根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顿生一计。

“什么办法?”胡再德两只小眼睛直盯徐全根。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徐全根将烟蒂往地上一丢,用脚捻了一下,脱口而出。

“你不是说我不能回西山岛吗?”胡再德的烟蒂烧到了手指,痛得手一颤抖,跳了起来。

“你当然不能返回西山岛,只能去别的地方躲避,等风头过后,你可以再想办法与家中父亲联系……”胡再德想想徐全根言之有理,轰地站起身来,欲往潭西走去。

“你逃的方向错了,应该往东……”徐全根把他喝住。

“晓红兴许还在潭西黄阿姨那里,让我去与她告别几句,不,不说话,再看她一眼……”胡再德因临别不能与林姑娘告辞,想着想着,忍不住哭了。

“胡扯!”徐全根大喝一声,“世上美女有的是,你何苦为了她去搭上性命呢?”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大洋,塞给了他。

胡再德拿了钱,向潭西方向望了望,返身一步高一步低的往东逃去。

徐全根直至看不见胡再德的人影了,才沿原路返回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