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从清官档案的记载中可以看出,从十月三十日发痘到十一月二十日,痘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痘结痂脱落。据现存于故宫的《万岁爷天花喜进药用药底簿》中记载,在十一月十六日,同治身上的天花表面“痂渐脱落,惟肾虚赤浊,余毒挟湿、袭人筋络。以致腰软重痛,微肿不易转坐,腿痛筋挛,屈而不伸,大便秘滞”。但是到了二十日,病情开始急转直下。又突然流毒继发,而且部位集中腰臀,溃烂流脓,继发失眠多梦、遗精尿血等并发症状,又并非是一般出水痘的症状。同治帝的死因引人联想。
人们怀疑同治帝不是死于天花,而是死于梅毒!
梅毒是一种慢性接触性性病。起源于美洲,十五世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梅毒通过海员和士兵在欧亚两洲迅速传播,十六世纪以后传人我国广东岭南一带,后逐渐传人内地,大多流行于社会底层,尤其是花街柳巷。因为患者皮肤上毒疮红肿溃烂,状似杨梅,民间就名之为“杨梅疮”,简称为“梅毒”。
人们怀疑同治帝死于梅毒并非毫无根据。
第一,人们认为他有感染梅毒的可能。
据说同治帝在选皇后的时候,与慈禧发生了意见分歧。同治以慈安太后钟意的阿鲁特氏为后,以慈禧属意的富察氏为妃。于是,慈禧千方百计地离间帝后二人的关系,派太监阻止皇帝和皇后相见,又强迫同治帝亲近慧妃。同治帝虽有一后四妃(慧妃之外还有瑜妃、瑶妃和珣妃),却左右不是,不能自主,因此索性谁也不亲近,终年独宿乾清官。又有传言说,不止一人在市井中亲眼见过同治帝的行踪。后来,宫中就传出同治帝出痘病重之事。据此,人们有理由怀疑,皇帝微行时染上了梅毒。
第二,人们认为他临死的症状像梅毒。
同治帝从十一月二十日以后,开始出现毒疮,而且毒疮在腰部,溃烂如洞,流脓不断,疼痛不止,面颊肿硬,口喷臭气。然后身体溃疡,并蔓延连接在一起,最后“走马牙疳”而死。这一症状与梅毒患者临终十分相像,人们便认为他是染梅毒而死。
那么,同治帝真的死于梅毒吗?
我们不能完全排除同治得病以前已经患有梅毒的可能。因为同治帝的微服私访不仅仅在时人笔记、稗史中有所描述,而且在《翁同稣日记》中也有记载,因为朝野早已议论纷纷,哄传皇帝在宠臣和太监的带领下冶游、私访,只是碍于君臣名分不敢直说。关键是,同治帝是否就一定死于梅毒?
根据现代医学知识,梅毒感染发病过程非常缓慢,要经过三个发展期,如果达到全身溃烂,不治而死的程度,必须得五年以上甚至更长的时间。依据史料判断,同治帝即使死前真的感染梅毒,病史也不应该很长。如果没有其他材料的印证,就确认同治帝死于梅毒,这样的说法还有待商榷。
尽管人们对同治帝的死因满怀疑问,但看上去每人都为同治帝的丧事悲涕奔忙。然而,每个人的心中又似乎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同治帝虽然后宫美女如云,竟然没给大清皇朝留下半个可供传承皇位的子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这一国脉所系的头等大事究竟应该如何解决?谁将是未来的皇帝?
4.选为帝嗣
据说,同治帝驾崩之时,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已经怀有身孕,但是权力欲望强烈的慈禧却以南方叛乱未平,如果他们知道朝廷无主,形势危急,恐怕大清江山不保的借口宣布为同治帝“立嗣”。
慈禧宣布为同治帝立嗣后,围绕着皇位继承人这个问题,宗室亲贵就开始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并出现了如下几种推测:
第一,在“溥”字辈中进行挑选。
清朝的皇统一直是父死子继,可同治帝死后已经无法按此规矩办事了。那么谁有资格当皇帝呢?按照清朝的惯例和中国历史上的皇位继承制度,继承人选应该从比同治帝低一辈的“溥”字辈近支宗室中挑选,算是为同治帝立嗣承祧。虽然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符合“父死子继”的传统。可当时“溥”字辈的人只有两人:溥伦和溥侃。溥伦十七岁,而溥侃只有八个月,他们都是道光帝长子奕纬的孙子。八个月的溥侃太小,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而十七岁的溥伦与八个月的溥侃相比,年龄适合,但是考虑到血缘,问题又出现了。溥伦父亲是道光帝长子奕纬的嗣孙。可溥伦虽是道光帝长子长孙,但他身上并没有流着道光帝的血液,甚至连嘉庆帝的血液都没有:溥伦的父亲载治是过继给奕伟的,他的亲祖父乃是皇族的旁系。因此“溥”字辈能否继立,还有待商榷。最关键的是,如果立溥字辈的,就是为同治皇帝立嗣.一旦选定,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就是皇太后,慈禧太后就是太皇太后了。如果垂帘听证的话,那也是同治皇后阿鲁特氏,而不是慈禧太后了。这对权力欲很强的慈禧太后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因此在溥字辈中选择皇位继承人,似乎成了问题。
第二,选“奕”字辈中的奕诉继统。
尽管六王爷奕诉是道光帝生前最钟爱的皇子,但却阴差阳错与皇权失之交臂。
首先,奕诉与咸丰帝是兄弟,如果奕诉成为皇帝,那么将咸丰帝与同治帝父子置于何地?历史上鲜有“叔王”继统的先例,即使有,又将置慈禧太后于何地?难道她能以“寡嫂”的身份终老于后宫吗?
其次,虽然奕诉一直历练政务,是皇室宗族中最优秀的人物,拥护者众多,然而从同治朝十余年的政治斗争过程来看,奕诉的权力多次遭到慈禧与同治帝的压制,甚至在同治帝病重的时候,奕诉依然受到严词警告:“当敬事如一,不得蹈去年故习(指谏阻修圆明园的事情)。”
尽管慈禧与同治帝在大政方针上不尽相同,但对于奕诉的使用原则上却是一脉相承,既利用又压制。也就是充分利用奕诉治国上的韬略,但在权力上却一定要压制,不能让其羽翼丰满,威胁皇权。所以,同治帝病重的时候,不太可能有传位给奕诉的想法。
第三,从“载”字辈中推举。
以“兄终弟及”为原则,在与同治帝同辈的近支兄弟中进行推举,也未尝不可。当时,“载”字辈中已有数人,除奕纬过继之子载治除外,还有奕诉之子载潋、载滢(时刚刚过继给嘉庆帝的孙子奕谟为嗣);醇亲王弈譞之子载湉(时不足四岁)。其他皆为远支,血缘较远,不应选择。
而载潋作为恭亲王之子,在“载”字辈中是年长者,如过立他为帝则很快亲政,不仅能使慈禧失去权柄,而且又会使恭亲王奕诉因其子为帝而大权在握。这是慈禧万万不能看到的局面。而且,根据传闻,同治帝就是在载澂的怂恿下出宫染病的,慈禧对他是痛恨不已。
当然,众人的议论和猜测不过是说说而已,最后的裁决还得听慈禧的。
很快,慈禧为天下人解开了这一“悬念”。
“则即宣曰:醇亲王弈譞之子着承继文宗显皇帝(咸丰帝)为子,人承大统,为嗣皇帝。”
这个人就是载湉。
慈禧之所以选择载湉,理由是:
第一,载湉以咸丰帝儿子的名义继承大统,而他所继承的只是皇位,慈禧依然可以凭借皇太后的名义把持皇权,只有四岁的载湉离亲政还需要十余年的时间,慈禧依旧可以垂帘听政。
第二,载湉的父亲是咸丰帝的弟弟,而母亲又是慈禧的妹妹,载湉既是慈禧的侄子,也是外甥。从血缘亲情上看,在诸候选人中无人能比。
第三,还有一个隐秘而关键的原因,恰恰是他那个富于远见、闻命痛哭流涕的父亲。这个以“谦谨老成”闻名的小叔子兼妹夫是一个异常合手的工具。他十分乖巧,素无野心。他会圆满漂亮地完成慈禧太后交给他的每一项任务,又知道怎样和权力保持最恰当的距离。所以,慈禧只能选择载湉,而且必须选择他。
而醇亲王弈譞对这个决定的反应竟是“维时醇亲王惊遽敬唯,碰头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
光绪元年二月二十日(1875年3月27日),光绪帝登基正好一个月,宫内又传出噩耗:二十一岁的同治帝嘉顺皇后阿鲁特氏突然一命呜呼,香消玉殒,死于储秀宫。
皇后阿鲁特氏,是蒙古正蓝旗人。她的祖父赛尚阿在嘉庆年间中举,曾为大学士,并曾任道光年间兵部尚书兼刑部尚书,可谓权倾一时。同时她也是“辛酉政变”中被赐死的郑亲王端华的外孙女。其父崇绮是同治四年状元,是大清“立国二百数十年,满、蒙人试汉文”惟一获得状元桂冠的蒙古人,历任内阁学士、户、吏部右侍郎、吉林将军、热河都统、盛京将军、户部尚书、大阿哥师傅、翰林院掌院学士。
阿鲁特氏身于这样的官宦名门、诗书大家,自幼习书达礼,性格耿爽,不善阿谀。据记载,皇后阿鲁特氏“雍容端雅”,“美而有德”,且文才好。皇后幼年在家,崇绮亲自授课,读书聪颖,十行俱下,“后幼读书,知大义,端静婉肃,内外称贤。及正位六宫,每闻谏阻,自奉俭约,时手一编”。她被册为皇后,同治帝很喜爱她,也很敬重她。但是同治以慈安太后和他都钟意的阿鲁特氏为皇后,而将慈禧太后看中的侍郎凤秀的女儿立为慧妃,这使慈禧心中颇为不快,并将这种恼恨转移到皇后阿鲁特氏的身上。同治死后,慈禧不待身怀六甲的皇后即将生下子嗣,反而强将自己的外甥载湉强立为皇帝,这将皇后阿鲁特氏置于难堪的境地,她只能以皇帝寡嫂的身份在深宫中默默无闻的抑郁终生。她受不了这种双重的打击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前途,唯有一死,方能摆脱这种局面。
5.入住紫禁城
醇亲王弈譞近乎夸张的表现,也许是他惊悉自己的儿子已成为大清皇帝瞬间的真实反应,他复杂的心情人们很难准确理解,更是语言难以确切描述的。在当时复杂的心境中,应是喜忧参半吧。
古往今来,皇位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尊荣富贵的极致所在,更是所有的野心家、阴谋家倾心关注与竭力争夺的焦点。自己的儿子顷刻之间就成为万乘之尊的大清皇帝,慈禧的这个决定对于弈譞而言无疑是“喜从天降”。
同时,弈譞也许也能意识到这一决定对自己而言也许是“祸从中生”。从此,他深爱的儿子不得不离开家,离开自己的庇护与关爱,像同治帝一样被慈禧玩弄于股掌之中,成为慈禧操纵权柄的工具。自己虽为皇父,却不得不与儿子执守君臣之礼。更为可畏的是,他的言行将被万人瞩目,慈禧也会高度关注,这其中的苦处不言而喻。
不管如何,年仅4岁的载湉现在已经是大清帝国的第11位皇帝,一统天下的“万岁爷”了。
当天夜里,小载湉在梦中被叫醒,年幼无知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哇哇地大哭。他甚至没有机会再看一眼白己真正的家,没有机会再看看最爱护他的父母,就在夜色朦胧之下,被带进了皇宫,成为了堂堂大清国的皇帝。
次日,一道新皇帝即位诏书向全国通报了同治帝驾崩的噩耗和新皇帝继立的喜讯,宣布以次年(1875年)为光绪元年,光绪的寓意是:“缵道光之绪也”,也就是继承道光传下来的皇位。光绪元年(1875年)一月二十日,光绪帝举行登基大典。就这样,载湉成为清朝历史上第11位皇帝。他是大清朝第一个以非皇子身份而人继大统的皇帝。他的这个特殊身份,或许冥冥之间注定了他悲苦凄凉的一生。
二、大婚亲政
1.深宫无童年
从个人关系而言,光绪帝是慈禧的外甥也是侄子,他们之间有密切的慈禧血缘关系。然而,在紫禁城——这个权力的象征物里,隐藏着世界上最密集的阴谋,笼罩着世界上最严密的规矩,呈现着人间顶级的浮华和奢靡,却唯独缺乏一样东西:简单平凡的亲情。当然,在封建社会等级分明的宫廷政治中,权力大于亲情,一切无不以权力得失的利害关系为归依。由此引起骨肉相侵、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等事件,历史上屡见不鲜,帝王之家从来不讲什么血缘亲情,“最恨生在帝王家”就是鲜明的写照。慈禧对光绪帝“绝不以为念”倒还不至于,因为光绪帝的存在与慈禧政治命运攸关。然而,慈禧对光绪的关照绝不可能真正等同于亲身母亲的照顾。
慈禧为了树立在所谓“儿皇帝”心中的威严,对载湉从未给予过丝毫的关爱,一直是以“恩主”的心态来对待载湉的。她要让皇帝知道:是她亲手把他扶到了宝座上。这个座位,被帝国内所有的男人视为最大的幸运和幸福的象征,千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甚至家族的代价。而他,在懵懂中一夜之间就得到了。在她眼里,载湉就是一个她手中的玩偶。她时常毫无来由地对他横加斥责,只为让他低眉顺眼地听从她的一切安排。不但自己丝毫没有母亲的样子,还禁止载湉的亲生父母、甚至他的奶妈、宫女、小厮和他接触。身为载湉生父的醇亲王弈譞,连给孩子点吃的,都要避前避后,何谈父爱和母爱?而载湉不仅在精神上备受折磨,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连饭都吃不饱,“皇上每日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然离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盖连日皆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干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多不能饱。有时欲令御膳房易一馔品,膳房必须奏明西后,西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竟不敢言”。
这个小皇帝甚至因为饿得不行,跑到太监的房里找东西吃!
“十岁上下,每至太监房中,先翻吃食,拿起就跑。及至太监追上,跪地哀求,小皇帝之馍馍,已人肚一半矣。小皇爷如此饥饿,实为祖法的约束,真令人无法”。
这样便造成光绪帝“先天既体弱,后天又营养不良,以致胆气不足。”
而太监、宫女们也肆无忌惮地欺负这个小皇帝。人们只看到他穿着威严华美的龙袍,享受着天子的美名,可又有多少人看到,这个孩子,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在深深的宫墙之下,没有父母,没有关爱,甚至连基本的生活条件都保证不了。
光绪六年至七年,新任的总管太监,趁着慈禧太后病重,对光绪帝更是得过且过,让小载湉自己动手铺炕,结果手指被弄出血;自己倒水喝茶,手上被烫伤;甚至在大热天,还让小载湉穿着狐皮大衣;有病也不找太医进行医治。自载湉进宫以后,慈禧便不顾骨肉之情,强行切断了载湉与亲生母亲之间的一切联系,甚至中断了原来在醇王府那些照顾载湉的保姆、丫鬟、太监的联系。
慈禧割断了载湉所熟知的醇亲王府一切联系之后,以威严教育强化他,在光绪帝幼小的心中,强化她绝对权威的形象。“他(光绪帝)自三岁被抱进宫中,身体本不健壮,时常闹病。在府(醇王府)中虽有奶嫫,太后不允许奶嫫进宫。摘下奶来就交范督(总管太监范长禄),范总管性子温和,有婆子气,能哄小孩,然而究竟不及女人。”
载湉人宫仅仅18天,慈禧便以两宫太后的名义颁布懿旨,规定今后光绪帝“所有左右近侍,止宜老成质朴数人,凡年少轻佻者,概不准其服役。”所谓“老成质朴之人”,无非是能顺从慈禧的旨意行事的宫中太监,而这些老成质朴的人也确实不折不扣地贯彻慈禧的指示。据德龄《瀛台泣血记》说:“当光绪初进宫的时候,太后就嘱咐那一班服侍他的人,像灌输什么军事知识一样的天天跟他说,使他明白了白己已经不是醇王福晋的儿子了,他应该永远承认太后是他的母亲,除这个母亲之外,便没有旁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