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死亡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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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铁哥们

医院的病房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推门进来,这个男人手里拎着个水果篮,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军子!你来了!”我一见来人,立马兴奋起来,想从床上坐起来,无奈那只由于长时间输液而麻木的右手根本不使不上劲,所以我只是努力地抬了下脖子就放弃了。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军子原名罗建军,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的铁哥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前我们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当然是在我没出任何车祸之前的事儿了。

“别!别起来,躺着吧。”军子赶紧上前两步,把手中的果篮放在我的床头柜上,顺手把枕头垫在我的床架上,然后把我向上托起一点,于是我的背部就舒舒服服地靠在枕头上了。

“怎么样?这样舒服多了吧?”军子笑道。

“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呀!跟我还客气。”我看着果篮里脆生生的富士苹果,埋怨着。

“你看你,也就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再不看你,谁看你啊。”军子笑着拆开水果篮的包装,拿出一个水果刀,“这个怎么样?给你削这个个儿大的吧?”

“行啊,我就喜欢个儿大的苹果。”

我笑着看着眼前的军子,真是唯一的朋友了,自从我的妻子和女儿在第二次车祸中丧生以来,他在我面前就老以亲人的身份自居了,看见他我心里温暖多了。

军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两百多斤的身体压得那把折叠椅子咯吱咯吱直响,可是那双粗笨的手却极其灵活,富士苹果红色的果皮在他的手里很快成了带状的红色长条,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削着,直到最后“啪嗒”一声,整条的苹果皮掉在了地上。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暂时被苹果的清香气味所冲淡,闻着苹果的甜香味我也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感。

“这活你还是干得这么好。”我看着地上一整条的苹果皮赞叹道。

“削苹果的时候,皮是不能断的,据说皮一断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军子一面弯腰捡起地上的苹果皮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一面煞有介事地说。

“对了,军子,大嫂现在怎么样了?”我忽然想起了军子那精神失常的老婆,我已经记不起上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最近好像能认出我了。”军子苦笑了一下。

“咱哥俩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话一出口,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看看你,咱这不都是好好的吗?”军子说完这句,眼睛就红了,我看得出,他是在使劲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追着咱们?咱们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吧?”我实在忍不住了,把脸埋在手里,放声痛哭起来。

军子只是木然地坐在我面前,像一尊石膏像一样,看着泣不成声的我,他并没有上前劝我,只是把床头的纸巾盒递给了我,这些年,他就比我过得好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他不但要照顾他那精神失常的疯子老婆,还要照顾长期住院的老父亲,虽说他母亲还能照顾父亲,可是家里有这么个老病号,恐怕也不会过得很开心吧。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纸巾,终于我哭够了,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军子,才发现那张脸已经被生活的痛苦折磨得皱纹横生,甚至连鬓角的头发都已经全白了,以前那张可爱的长圆脸如今已经成了苍白得毫无生气的成人脸,脸上胡须的青茬不服输地冒了出来,直愣愣地闪着油光,似乎只有这些个杂乱的胡茬子成了这张颓废到极致的脸上唯一的亮点。我们同岁,也就是说今年都是四十二岁,可是军子看起来至少像是五十岁的人。

“哭够了?”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可那声音近乎哭腔,“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哭出来会好多了,你说自己难,其实我更难,每次看着我那疯疯癫癫的老婆,我真是生不如死,以前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给毁了,也许她就不该嫁给我,我常常想,如果她嫁了别人,恐怕现在会当个好妈妈,生活得很幸福吧。”

我呆呆地凝视着军子那张由于极度痛苦而趋于麻木的脸,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是忽然间,军子苦笑了一下,“咱们再倒霉,总好过大明那个笨蛋吧,咱俩还有命,可是大明那孙子连命都没了。”

说到大明,也是我的发小,这么说吧,我、大明、还有军子当初都是铁哥们,可是多年前大明就死了,那家伙爱喝酒,据说是有一晚喝多了,一头栽进了护城河,就这么淹死了,尸体几天后才捞上来,我和军子都去看了,尸体被泡得像头牛一般大,可是眼睛还没闭上,就这么睁着眼,那双眼睛我永远忘不了,眼神是迷茫困惑的,于迷茫困惑之中还夹杂着一点恐惧,当时我和军子哭得死去活来,那时候,都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怎么都不能接受一个同龄的好哥们就这么没了,记得军子还边哭边骂,这就是你小子喝偷酒的结果,你要是叫上我们俩,就算你丫喝多了掉河里,不还有人捞你吗?骂归骂,人终究是没了,还没到出殡,大明他妈就病倒了,等到出殡的那天,大明他妈也没了呼吸,最后剩下他爸,据说又娶了个外地老婆,天天吵架发酒疯,过得很不如意。

“大明才是真冤啊,咱们就算现在死了,也还是结过婚的人,可大明一个毛头小伙子真的冤,这家伙说不定还是个童男子呢。”我苦笑道。

“这家伙没准还真是童男子,咱们值了,不管怎么说咱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婚姻是怎么回事,而且咱俩娶得都是好女人,那就是最值得咱俩庆幸的事儿。”军子说罢,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你家的保姆呢?怎么不见她呢?”军子忽然想起来似的问。

“没事,让她明天来,明天我打算出院了,让她来接我。”

“哦,那明天我来帮忙,把你送回家吧。”

“别,没事,金花一个人全搞定了,明天周五,你还得上班吧,你家里现在这样,很需要钱吧,别因为接我这个残废,再被老板炒鱿鱼了,你还是别来了吧,有金花照顾我就行了。”我了解军子的脾气,他真的会请假接我回家的,所以赶紧制止,他父亲是老病号,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婆不可能去上班,家里就指望着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如果他工作一黄,家里还不断了炊。

“好吧,那我周六去你家找你去。”军子不再坚持。

“哦,对了,我是办事路过这儿的,我还得赶紧回单位上班去。”军子快速看了下表,人也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那张折叠椅子终于停止了吱吱嘎嘎的呻吟声。

“那赶紧回去吧。”我欠起身子,关心地说。

“没事儿,现在刚一点半,到公司两点,来得及。”军子说着,扶起我的身体,拿掉我放在背后的枕头,然后把枕头端端正正地放在我的床上,再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睡吧,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的,有什么事儿记得知会我一声,谁叫咱俩是哥们呢。”

我点点头,然后看着他急匆匆地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回头调皮地笑了,“下次想钻火车轮子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不许扔下哥们!”

“你小子!”我无语了。

然后是两个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随之是咣当的关门声,病房里又安静下来了,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苹果的甜香味,那是友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