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妈妈的话后心里颇有触动,但是我觉得我不能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大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
我说:“不就是一根木头吗?都是心理作用。”
妈妈说:“这根木头可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
“那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精告诉你姥爹这么做的。”
“人精?”我惊讶不已。人精的往事最开始是外公讲给我听的,但是外公并没有说过人精教姥爹做桃木符的事情。
我要妈妈给我讲讲人精教姥爹做桃木符的事情。
妈妈讲完之后,我发现她说的故事跟外公说的有些不同。在外公给我讲述的往事里,姥爹见猪妖被屠夫杀死之后就离开了那个小镇,直奔抚顺而去。可是在妈妈给我讲述的往事里,姥爹刚离开那个小镇又被旅店老板叫了回去,在那个小镇又逗留了几日。
我问妈妈这段往事是不是从姥爹嘴里亲自说出来的。毕竟姥爹是亲历者,如果亲历者跟讲述者说的事情有差异,或许是讲述者遗漏了,这是情理之中的。
妈妈却说这也是外公讲给她听的。
同一个人讲述的同一件往事却稍有差别。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就这事去问过外公。外公惊讶道:“我跟你妈妈是这么讲的吗?”
我对外公的表现非常不解。但是又过了许多年之后,我终于知道这并不奇怪。很多人的记忆并不是稳定的,会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变化。同一件事情,多年后由共同经历的不同人来回忆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的记忆各不相同。
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她记得她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小白熊玩具,比钥匙坠稍大一些,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她总拿在手里玩,后来丢了。长大后她说起这事,她爸妈却否认她曾有过这个东西,说从来没见过。
我还听其他朋友说过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人却否认的事例。
类似地,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对自己的记忆也会有不同的表达,有的差别不大,有的却大相径庭!
我们村里有个老婆婆曾经说她有过五个孩子,可是都在灾荒时候饿死了。在她快去世的时候,因为要在墓碑上刻孝子的名字,有人问她曾经的五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字。老婆婆却说她从来没有生过孩子。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物理老师坚持认为打仗用的迫击炮是他发明的。这种明明不可能的事情,那个物理老师偏偏一口咬定他的记忆没有错,还要写报告上去,让上面给他嘉奖。
当然,这些都是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有许许多多的人或多或少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好在妈妈和外公讲述的往事里只有这一段有差别。
在妈妈的故事里,姥爹刚离开小镇,旅店老板就从后面追上来了。
姥爹见旅店老板追了过来,立即停下脚步,问老板怎么了。
老板气喘吁吁道:“朱某没有死!”
姥爹不信,问道:“你我不都看到屠夫切成一条一条的猪肉了吗?怎么会没死呢?就算把那些肉拼起来也不可能让他复活啊!你别逗我了,我还要赶路呢。”
老板拉住姥爹说道:“朱某真的没有死!刚才那个屠夫来找我了!”
“他找你干什么?”
“他说他没有杀死那头猪,他说杀了是骗我们的。他把那头猪藏进了他自家的猪圈里,他见那头猪的肉比一般猪多几倍,想留着他当种猪。”
“当种猪?”姥爹问道。
“是啊。他说即使我们出双倍的价钱,他也不愿意把那头猪退回给我们。有了这种猪跟母猪配种,以后会生下很多这种类型的猪,赚的钱可不止两倍三倍!他怕卖家找回来退钱,就杀了一头外形跟朱某差不多,背上也是有黑鬃毛的猪。”
姥爹听老板这么一说,有几分相信他的话了。
“可是屠夫做的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无缘无故跑到你的旅店里跟你说这些?”姥爹还是心中存疑。
老板回答道:“他来找我是因为他猪圈里的几头母猪都被那头猪咬死了!猪圈的木栅栏也被咬坏,他逃出去了。那屠夫来看看是不是跑到我这边来了。”
“把母猪咬死,然后逃跑了?”姥爹一愣。这猪妖也太凶狠了,虽然被那屠夫当成种猪,但不该这么报复他吧?
“是啊。所以我来追你,希望你帮忙将猪妖找回来。你帮我发现了猪妖的计谋,我女儿又将他卖掉,说不定他会回来找我们麻烦!屠夫只是把他当做种猪,他就咬死所有母猪,弄坏猪圈。如果他回到我家里,你说他会怎么对待我和我女儿?”老板光是想一想就心惊肉跳。
姥爹担心帮人不成反害了人,立即答应跟他一起去将猪妖找回来。
姥爹决定让竹溜子循着朱某的气味寻找他。在菜市场和肉铺的时候,那里气味混杂,即使是竹溜子也很难分辨其中是否有朱某的气味。
现在朱某跑了,竹溜子寻找他的气味就容易一些。
于是,姥爹和老板回到肉铺那里,从肉铺周围开始寻找。
老板见了姥爹捉猪妖的场面,知道姥爹不是寻常之人,所以见他驱使一只老鼠做事的时候没有特别惊讶。
屠夫不知道那头猪是猪妖,姥爹和老板也没有打算告诉他,所以经过肉铺的时候没有叫上他。
由于朱某逃跑前咬死了其他母猪,他身上一定带着猪血的气味,这更有以利于竹溜子的寻找。
竹溜子带着姥爹和老板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最后走到了一座荒山上。那座山上有许多大石头,只有寥寥几棵树。
走到快到山腰的时候,竹溜子突然转身回来,爬到了姥爹的肩膀上。
老板问道:“怎么啦?”
姥爹道:“前面有人来了。”
姥爹的话音未落,前面的山道上就走出一人一猪。那人是个盲人,老态龙钟,两眼翻白,手里拿着一根桃树枝。那猪正是姥爹要找的猪妖!
老板见了那猪,要上前去。姥爹急忙将老板拦住,示意他不要着急。
猪妖的蹄子在石子路上敲出得得得的声音,掩盖了盲人的脚步声。那人虽然两眼翻白,但走路似乎完全没有犹豫停滞,虽然一副老态,但脚步轻松自如,让人认为他并不是盲人。并且,他时不时举起手中的桃树枝,准确无误地抽打在猪妖的臀部,迫使他往前奔跑。桃树枝划破空气,发出呜呜的声音,可见落在猪妖的臀部时猪妖会有多疼。
遍观整座荒山,并没有一棵桃树的影子。
姥爹感觉到这个盲人不简单。
当盲人和猪快到姥爹跟前的时候,姥爹干咳了一声。
那头猪见了姥爹,嗷嗷地叫了起来。
姥爹拦住他和猪的去路,问道:“这位老先生,您这头猪是从哪里找来的?”
盲人回答道:“山顶上碰到的。莫非这是你家的猪?”他的嗓子很嘶哑。
姥爹朝老板使眼色。老板急忙站出来说道:“老先生,这是我家的猪。”
盲人说道:“你家的猪为什么不好好关在猪圈里呢?跑出来万一坏了事,你说谁负责?”
姥爹知道盲人“看”出了这头猪的不同寻常,故意问道:“不过是一头猪而已,能坏什么事呢?”
盲人露出微笑,说道:“比如说撞到了看不见的人。”
“可是你走路时脚步没有一点阻碍。”姥爹说道。
“年青人,路是脚走出来的,有路没路在你们明眼人这里才有区别,对我这个看不见的人来说,有没有路无所谓,脚下的就是路,怎么会有阻碍呢。”盲人回道。
老板争辩道:“可是你每一脚都踩在山道上,没有绊倒石头,没有踩到路外面去。”
盲人道:“我只是恰巧踩在路上而已。”
姥爹赞赏道:“老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不知道老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盲人道:“从保定来。”
姥爹一喜,说道:“我也是在保定呆了一段时间才过来的。”他顿时对这位盲人多了几分莫名的好感。
“我只是恰巧从那里路过而已。”
“你有没有去过保定城北刘家狗肉馆?”姥爹希望听到一点关于小米的消息。
盲人摇头道:“没有。”
“你在那里有没有听到过小米这个名字?”姥爹还不甘心。
“我从来不问别人的姓名,也不记别人的姓名。”
老板不知道姥爹问这些干什么,他的注意力在猪妖身上。他对盲人说道:“老先生,这头猪是我家的,您能不能将它归还给于我?”
盲人点头道:“我要这头猪也没有什么用,既然是你的,你就赶回去吧。不过你得用我这根桃树枝抽打它,不然它不会听你的话。”说完,他要将手里的桃树枝递给旅店老板。
老板犹豫要不要接。
姥爹示意他接下。
于是老板将盲人手里的桃树枝接了过来。
“桃树枝可以抽鬼,抽一头猪那是绰绰有余。”盲人说道。
姥爹听出来他是要老板用桃树枝抑制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