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吗?浑浊的双眼,苍枯的白发,褐黄色皱纹像蚯蚓一样,一根根,一条条,爬满了整张正在露出痛苦表情的脸……
五十多岁吗?不,绝对不止,至少六十岁以上了,可谁能想到这张老脸之下,竟是一个刚刚二十周岁的年轻人呢?
我的手一抖,镜子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除了那个碎裂声之外,整个木屋再次陷入沉默……
“我妈呢?”
许久之后,苍老的声音从我喉咙里缓缓吐出,虽然连自己都感到不适。
我从床上坐起身,用失去青春色彩的双眼,呆呆注视着小悦,用苍老的声音追问她:“我妈呢?我妈在哪儿?”
小悦看着我,还是没有说话,眼睛里的两行清泪却流下来了,晶莹剔透……
不知道她这时的眼泪,是因为我的样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蛤蟆母亲这时已经来到床前,她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国振,这是你母亲的家,你母亲在没认识你……在没认识张寒林之前,就住在这里……”
“是吗?”听蛤蟆母亲这么说,我赶忙环顾四周,见屋里摆设精致秀气,俨然一副女孩子闺房的样子。
“这……这就是我妈以前住过的房子吗?那我妈呢,何姨,你告诉我,我妈呢?”我用浑浊的双眼,祈求般的盯着蛤蟆母亲,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了答案……
蛤蟆母亲的眼睛红了,她转过脸对小悦说道:“小悦,扶国振到你婆婆坟前看看吧……”
“坟……坟……”我的嘴唇哆嗦了,眼睛跟着模糊了,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战栗起来。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我却无法接受这样沉痛的事实。我是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孤儿,没想到现在连母亲也……
我被小悦搀扶着,蹒跚地走出了木屋。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老的快走不动了。
木屋外,是一个美丽恬静的小花园,似乎刚刚被人打理过。这时,花园里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看上去,一片姹紫嫣红,赏心悦目,它们好像要不遗余力地取悦自己的主人,可是,它们的主人呢?又在哪里呢?
在花草中央,我看到有一个隆起的土堆,土堆上都是新土,看来是被人不久前堆成的,土堆的一头,还立着一块石碑。
被小悦搀扶着穿过花丛,走近土堆,转到石碑前,就见石碑上写着两行竖字,一行大字,一行小字,分别为:“慈母段蓉之墓,不孝媳何小悦立。”
妈?
我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瘫了。出木屋看到土堆第一眼,我就知道土堆是什么,我也知道石碑上会写些什么,但是,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我是永远不会相信的,我不相信我妈会这么狠心抛下我,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活在这尘世上……
我直接扑倒在了土堆上,双臂紧紧抱住上面的泥土,仿佛抱住了母亲,苍老的喉咙里,一声声喊叫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啕……
“妈,何姨,我找到父亲了,他是一名阴间的鬼差……等我们抓住罪犯,会带父亲回家,一家人高高兴兴团聚,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高高兴兴团聚吗?再也不分开了吗?这就是团聚吗?”
妈妈——!!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的自己眼前发黑,嗓子沙哑,再也哭不出来为止……
许久过后,我颤微微双手撑地,从地上坐起,见小悦眼睛红红,蹲在我旁边,我垂下了头,沙哑着嗓子对她说道:“小悦,对不起,我不想娶你了,你…你走吧,跟何姨走吧,我要留在这里陪我妈。”
“不要,我不走……”小悦哽咽着,扑进了我怀里。
我任由小悦抱着,失去了灵魂似的呆呆仰头看着天:“天神符,逆天的符咒,凡人不能使用,我现在遭了天谴,只怕……只怕活也不了几天了,你……你……你不值得为我浪费青春……走吧……”
小悦泪流满面的冲我大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嫁给你……哥,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我们回家吧,你带我回家吧,我好想回家……”
“回家?呵呵呵呵……”我仰天苦笑着:“我已经没家了,没有爸爸,妈妈也没了,我还有家吗?我家在哪里呢?哪里又是我家?我已经没家了,没了啊,都没了啊……”我的眼泪,顺着眼角又流了下来:“我妈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这就是我家……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要在这里陪我妈……”
这时,蛤蟆母亲从一旁走了过来,对我说道:“国振,你不要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妈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样子,会很伤心的。”
我呆呆地扭头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你母亲临走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着你和小悦成亲,可……”说着,蛤蟆母亲仰起头,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你不如就在你母亲坟前和小悦成亲吧。”
小悦这时抱紧了我:“哥,你不是说过会娶我的吗?你又想骗我了吗?我现在就嫁给你,让婆婆看着你成亲,你躲不掉的。”
我被她们母女的话触动了,身子颤抖着,紧紧搂住了小悦:“你真的不嫌弃我现在的样子吗?”
小悦使劲摇了摇头:“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
我们的婚礼,就在我妈坟前举行了……
只有我们三个,不,是四个,还有我妈在看着呢……
蛤蟆母亲流着泪,沙哑着声音喊道:
“一拜天地……”
妈,你看到了吗?我和小悦成亲了……
“二拜高堂……”
妈,你看了吗?我和小悦给你磕头了……
“夫妻对拜……”
妈,你看到了吗?小悦现在成了你名副其实的儿媳妇了,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叫你婆婆了……
“送入洞房……”
妈,你看到了吗?我会带小悦回家的……
……
后来,蛤蟆母亲也走了,她说,看到小悦有了归宿,自己也就放心了,她是一个修行千年的金蟾,不能一直贪恋人世,她要回到她原来的地方,修行去了。
曲终……人散了吗?
为什么说大兔子是我父亲?蛤蟆母亲说,我母亲认为张寒枫,更适合做我父亲……
……
一列开往郑州的火车上,人们都在讨论着几天前,一颗陨石撞进砚山的特大新闻……
在车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六十多岁的老男人,无视着这一切,昏昏沉睡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怀里,睡的,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车厢里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父女,可谁又知道,他们是夫妻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苍老的丈夫依旧没有醒来,他紧紧握着妻子的那只手,却不知何时缓缓放开了,接着,那只永远再也不能抓住任何东西的手,从他妻子手心无力地滑了下去……
车厢里,顿时传来女孩伤心欲绝的哭喊……
哥——!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你说要带我回家的……
女孩悲痛的哭声,让整节车厢里的人为之潸然心酸……
这时,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沧桑的旋律中,传来凄凉的歌声:
前程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剧终没有喜悦,我仍然躲在你的梦里面,
总在霎那间,有一些了解,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哥——!我不要你离开我,不要把一个人留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