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这两个字怎么写,付清从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事情,这也是世家弟子的通病,很多事情做起来太轻而易举,比普通人获得的更轻易,对于过程也不在乎,任性,自我,不计后果,无论多么聪明,多么心思多,头脑发热的时候,也不会考虑更多。
付清喘着粗气,单膝跪地,手拿着承影剑撑在地上,全身颤抖,鲜血从肩膀上淋漓落地,周围的喊啥声慢慢的淡了下来,父亲,对不起了,付清脸上的汗混着敌人干涸的血,眼前开始模糊,看着茫茫多的,越来越重叠的蛮军,付清心里生出了绝望的感觉,绝望,绝不后悔。付清咬着牙。
死亡对于一个有信念的人来说,不是难事。付清有信念吗,当然有,一直都不热血,从来不会冲动,胸怀天下,可是看到那个金色盔甲,付清就忍不住了。他必须死!必须死!必须死才能对得起自己心理那道坎,什么为帅者当怎么怎么样,什么冷静沉着,在付清看到金盔将军的那一刹,这些都没有了,付清骨子里是个热血的少年,即使自己深陷险地,即使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算拖着一群兄弟陪葬也不后悔,这会也没时间后悔,付清满看着一片血红的山河,咧着嘴笑了。
每个人都有信念,或大,或小,付清曾经想要当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将军,统帅三军,后来想要一支自己的军队,所有的东西我说了算,在后来想要一统华夏,在乱世中分一杯羹,这些都是短短几年的变化,付清笑的很自嘲,任性,果然容易断送梦想,不过,没关系,不任性这么一会,就没有资格有梦想。
墨一白的信念,就是墨家的兼爱非攻,赵飞白?无非吃饱穿暖,不用惧怕那些有特权的人,吕炎?本家祖先,三国时期战神可是他的偶像,立志要无敌于天下。
这些火热的信念,在刀光剑影面前,凉的比隆冬的天气都凉。
墨一白背对着付清,蹲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身陷险地,给我一个理由,好让我死的安心一点”。
“我要说没理由,你信吗”。
墨一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其实要是不管你,我自己倒是可以冲出去”。
付清咧开嘴一笑,满嘴的牙都是血色,“你不会的”。
吕炎什么都没问,专注于战场,赵飞白也没那么活泛,跟吕炎一人一边,相互照应,过了好一会,付清说了一句,“这个人,该死”。
墨一白翘嘴,“哼,该死”。
墨一白正脸前正冲上来的敌人,透胸出来一针,带出来一道血,咻的一声抽走,司马弘在空中横了起来,一脚瞪直,一腿曲躬,先朝左,在猛一个空中转身往右,接连两针,穿透两个脖子,墨一白都看不清司马弘是怎么转身的,司马弘都消失半天了,被穿透脖子的两人慢慢倒地,鲜血才贱了出来,,那些使用二指长剑的护卫也没出现,包括射过来冷箭的那个人,也没有发出第二箭。
等等,等等,司马弘!在杀蛮军,他不是蛮军的人吗,怎么内讧了,司马弘也没带几个手下,三个人,在众人周围飘忽来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司马弘三个手下,三个高手,也是三个死士,人人挂彩,当司马弘跟付清几人混在一起时,脸色苍白,嘴角挂血,好像受了不轻的伤,看了看付清,说了句“杀的好”。
然后指指赵飞白,“你小子行,敢给我块陈年抹布让我研究”。
墨一白捏捏下巴,“风向变了啊,意思是咱们能活的几率大啦”。
话音未落,又一人跳过来,步态轻盈,一个猥琐的瘸子,很难想象,一个瘸子,竟然步伐这么灵活,身上裹着灰灰红红的毡布,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手中撑着一把大伞,当拐杖用。瘸子的脸色乌青,刚刚落地,全身一个哆嗦,把周围的敌军吓一跳,以为这个瘸子要放什么大招,瘸子身上没有沾血,只有那把伞上,在血色的暴雨中使用过,不住的往下滴血。
“鸭子,命挺硬啊”。瘸子扫了扫墨一白道。
“鸭子骂谁”。墨一白笑道,这会心态放松了,有点恢复本色,等着瘸子说鸭子骂你,重重的木剑也垂了下来。
有司马弘,虽然司马弘不知什么原因,总之这会是盟友,还有瘸子,在加上自己,在一群杂兵里冲出去不在话下,带着伤号也没问题。
“谁声音像鸭子,我就骂谁”,瘸子说完又是一抖。
司马弘哼了一声,“废话真多”。
付清心里提的一口气一松,不管不顾昏了过去,吕炎把付清扛在肩头,赵飞白在旁边扶着,
赵飞白和吕炎窃窃私语,“哎,大个,你说那司马弘怎么回事”
吕炎提起方天画戟挥了出去,“不知道,先冲出去再说吧,他们又上来了”。
大秦西军的叫喊声,咆哮,远远传来,蛮军有些浮动,司马弘高喝一声,“塔格死了”,塔格可是西蛮皇帝的弟弟,此次出兵的次高统帅,死了!蛮军骚动起来,
太阳余晖渐尽,大秦和西蛮熊熊火把把战场照的如同白昼,数万人拼死搏杀,纠缠在一起,指挥完全失去了作用,谁也不知道谁在哪,只是一味的杀,杀,杀!
司马弘一把缝衣针,带着三个属下在前开道,墨一白一把乌木剑,护住左边,瘸子一把伞防着右边,赵飞白殿后,吕炎扛着付清居中,几人矫健的身影奔跑,像是扛着山猪的猎人,开始往自己军队快速移动起来。开始的四个人身上的粘的血已经凝固结痂,一动扑簌扑簌落地,凝固在泥泞不堪的雪地里,露出里面的暗红。
司马弘打起来不爱说话,手中的剑快的看不见影,说是剑,不如说更像是一把镰刀,大片大片的收割者麦子,带起纷纷血雨,这个北庭第一杀神也算是实打实的杀神,跟武安君白起不一样,亲手杀人,满手血腥,天冷,人冷,心冷,剑更冷,将面前挡路的西蛮士兵一个一个掀翻在地,再由赵飞白把他们绞成肉泥。
“白哥,还有多远”赵飞白气喘吁吁。
墨一白一木剑轻点一个蛮军的脑袋,蛮军看不出伤口,其实脑子里面已经变成一团浆糊,完好无损的死去,“小子你省点力气,别说话,这伙人疯啦,完全不要命”。
瘸子一抖道“远倒是不远,这些人死战不退,我看不要命的是你们,真当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是探囊取物呢,唱戏呢!真是胡闹,天佑先生肯定要责怪你”。
墨一白对瘸子道,“能回去在说吧,杀了那什么塔格,敌人高手还没出来了,你看刚才那一箭,再来一次,谁挡得住”。
“他们在撤退,他没工夫没时间再射这么一箭,除非他想死,被大军冲锋埋了”。
瘸子边说边抖,配合着伞的律动,全都跟着司马弘的脚步,不用下命令,这几个人像是一台机器上的部件,每个人有明确的分工,除了赵飞白,几人实战经验异常丰富,短短几分钟,又向前推进了不少。
赵飞白一直勉力支撑,要不是天生神力,早就被甩在身后了,硬压一口气,跨步,甩一刀,带走一条人命,劈一刀,从上到下,连同武器被赵飞白一刀两半,鲜血溅自己一头一脸,怒吼着,周围敌人稍稍一退,赵飞白跨步一跳,拼命跟着队伍。
从冲锋开始,到夜幕深沉,两个时辰,杨少渝一直立在城头,冷冷的听着阵前厮杀,夜幕降临,什么都看不清晰,耳边的喊杀声刺破苍穹,两个时辰从来没有停过,处处都能听见飙血的声音,也刺进杨少渝的内心,脸上虽然神色不动,被在身后的大拇指的律动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碎叶全军出击,杨少渝手中以无可派之兵,盛顿胳膊纱布包着伤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盛顿的腿也在不住的抖,哒哒哒、哒哒哒,他也在等,等这个看起来有些不可一世的杨家少将军向他开口,让他命令这些禁军上去,不管是请求,还是命令,他在等,盛顿也有些担心,万一杨少渝执拗,非要定塞军再上面拼,我这一趟可白来了,刚才那一次冲锋,根本没有冲出大秦军队的威风,盛顿觉得有些丢人,没打出在长安军演的气势,要在西军获得些威望可能有点困难,更别说功劳,当然我也不是为功劳来的,练兵,战场是最好的练兵场。
杨少渝根本就没有让禁军出击的意思,碎叶城全城的兵士都已经派出去了,虽然东边的援军正在进城,这个时候西城门空虚,万一敌人有个突袭城门的小队,不堪设想,禁军必须留在这里。
盛顿挂衔从五品,按品级,跟杨少渝差不多,并不存在谁高谁低,但盛顿军中职务,乃鹰扬郎将、旅帅,也就比营高一级,杨少渝可是定塞军中郎将,独领定塞军,定塞军实际上的最高指挥,从口内来的援军再多,除了中枢直接派来的禁军,剩下的都是归杨少渝节制,这一点让盛顿十分羡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独领一军,开府建牙,不被人管束。
盛顿坐不住了,“少将军,派我出去吧,前方的将士后续力量有些不足了,你看战场,都有些焦灼”。
杨少渝没有理会盛顿。一语不发的盯着战场。
“少将军”。盛顿围着杨少渝前后走着,杨少渝身边的胡人护卫,哈赤,怒目圆睁,对着盛顿吼道“你坐哪去,少将军自有安排,你且等着,少不了你的功劳”。
盛顿一急,也吹胡子瞪眼,“我是为了功劳吗,我为了功劳我何必大老远抗命跑过来”。
杨少渝哼了一声,“你别急,一会援军有一只特种骑兵,交给你冲锋”。
盛顿这才安稳下来,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一会又站在城墙往城里看了起来,援军什么时候来,怎么还不来。
从阿拉山口开过来的援军先到,神武军平叛工作进行的很顺利,神武军只有最精锐的锐锋营等几个营的人马不知所踪,剩下有百分之六十归入定塞军,有百分之四十归入了盛蓬大将军所带的禁军,
盛顿这个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枭雄人物,在盛家,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角色,完全靠自己的聪明,心狠手辣,才混到了这一步,他不喜欢盛蓬大将军磨磨唧唧的样子,前线打仗,后面就不要给前线使绊子,中枢与边镇兵权之争,没有一个有好结果,从秦汉三国,从来没见过有那个国家处理好了,不论大义还是小利,不吃亏最好,说的好听点,这次是皇上招服了西蛮,西蛮归化,一同处理叛军,顺道收兵权于中央,说的难听点,皇上跟勾结外敌,陷害忠良,要是失败了,留在史书上的可是千古骂名,盛顿呸了一声,想这么多干嘛,站在城楼,密切的注意战场起来,乱糟糟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从冲锋回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留意付清的身影,走遍前军,竟然都没发现这几人的身影,是没回来?不可能,这个人可不简单,手下带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有武勇,看上去也有计谋,怎么可能为了国家做飞蛾扑火之举,我要再找找,这样的手下若能收服,肯定是此行的最大收获。
盛顿引兵急行军之后,再没有过军粮补给,知道来了碎叶城,杨少渝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人,大军粮草充足,也不差盛顿这万把人一口,让盛顿也有几分感激,在这少将军手下,过的倒是比盛大将军手下还舒服。
司马弘全身浴血,多处负伤,最深的伤口在左臂,被二指长剑洞穿,赵飞白已经千疮百孔,只是没有致命伤,都是些小伤,想要冲上来给一下狠的人,往往先被赵飞白先一步劈飞,吕炎身上的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赵飞白已经快脱力了,短短的距离,众人却只能挪动,那金甲塔格死了,蛮军大部队退却了,塔格的卫队都抱着决死的心来给塔格报仇,数千人不要命的往这只小队伍填,打不过,我用命填死你。
司马弘三个属下,一直在外围游斗,寻找一些身强力壮,或者看起来事高手的人一击杀死,这些江湖人士,明显不太适合战场上的搏杀,一个出剑刺入敌人脖子,刺入过深,来不及拔出,被悍不畏死的蛮军一刀劈在胳膊上,还没反应,被剁成肉泥,一个疏忽被钩镰枪拖出去,拖至半途,就被乱刀分尸,留下一地血红,最后一个属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反正没跟上来。
众人就快突破这只卫队,快要与大秦的大部队汇合,墨一白兴奋起来,吕炎,赵飞白也都暗提一口气,冲过去,冲过去就没事了,这少帅杀了地方大将,这是大功一件,再能冲出去,这可又是西军的一篇神话,该传颂全军,该上五洲志了,众人都加劲,最后一口气,这可是黎明前的黑暗。
周围突然出现了四支二指长剑,如影如魅,专门偷袭,普通杂兵已经耗尽了这些人的力气,这二指长剑显然隐藏多时,一出手如雷似电,司马弘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赵飞白吕炎也纷纷受伤,墨一白,瘸子使出浑身解数,把长剑纷纷弹开,以气息悠长见长的瘸子都显得力不从心,这最后一段路显然比想象中更难走。
墨一白跟瘸子都是有些脱力,按理,这几人司马弘功力第一,最不应该受伤,结果伤口最多,应该是来之前受过重伤,有些力不从心,要不也不会冲的如此费力。
若都是杂兵倒还好说,这二指长剑让人太郁闷,一剑,赵飞白眼前一亮,看到了出手的人,反正力气耗尽了,准备以命搏命,硬着剑就上去了,墨一白见状大急,伸脚在赵飞白后脚一钩,吕炎也是回身一戟,虚晃一招,要逼退那夺命一剑,吕炎吼道“赵小子你他马真疯了”。
赵飞白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手中陌刀脱手,二指长剑擦着赵飞白的脖子,带出一道血线,也是歪打正着,几人这没有章法的配合,反而干掉了一个二指长剑,飞出去的陌刀准确的砍在了那个护卫的胸口,赵飞白趴在地上,看着那个护卫盯着胸口,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普通一声,倒地而亡。
盛顿的不懈努力,终于在黑暗中,发现了战场上这不太一样的壮阔,蛮军整体在撤退,这里的人却越聚越多,盛顿在城楼上坐不住了,他有一种感觉,他看中的那个人,肯定在这里,肯定做了什么关键的事情,刚才有人吼塔格死了,这个塔格,肯定是哪个清秀小子带人干的,果然没看错人,盛顿快速走到定塞军中郎将杨少渝面前,这个时候他也不摆京官的架子拿着捏着了。
盛顿急道“将军,末将请命,禁军右翼刚才没有突回来,我看见他们了,我要去救他们,请给我一只千人队,骑兵,随便一支就行,不需要您刚才说的什么特种”。
杨少渝看了盛顿好一会,没说话,又看了看后面还没有休整好的援军,一摆手,甩出一支令牌,示意盛顿出发。
盛顿眼中爆出一片光芒,大叫一声“得令”。飞身接到,脚步匆匆,飞奔到援军哪里,点起军马,“驾”,轰隆隆,一只千人队飞奔而出,手中刀剑雪亮,在满城火炬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隆冬时节,碎叶城,君医堂,付清在病床上沉睡着,,可能在做噩梦,“我要收兵,我要收兵”。
吕炎摸了摸付清额头,还是滚烫无比,回来已经三天了,也不见付清醒来,赵飞白端着羊汤进来,“白哥,喝点”。
付清的病房,主治大夫就是墨一白,从头到脚一手操办,这可是师承张天佑的医术,墨一白也是一头汗水。
墨一白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又是羊汤,大西北也是都没个清淡的”。
赵飞白道“有大麦粥”
墨一白咧咧嘴,“算了算了,那个还不如羊汤呢,我就喝这个”。
“白哥,你说咱们这一趟是不是白跑了”。
墨一白没第一时间说话,端着羊汤发了会呆,然后慢慢的抬起头,“你说偌大的神武军,怎么说散就散了呢,这散的也太轻易了把”。
吕炎转过头,对墨一白道“白哥,这你就不懂了,神武军军中诸将,只有大帅能压服,别的人,军师诸葛长风,还有赵小子他爹,根本服不了众,他们只能把神武军最精锐的那部分带走,剩下的肯定也要找靠山”。
赵飞白对吕炎有些刮目相看“你这个没脑子的竟然能说出这话,不简单啊”。
“滚滚,你才没脑子呢,能不能说点好的”。
“白哥,你说少帅什么时候能起来”
“看情况,没大碍,还好是冬天,要是夏天,可能就交代了”。
“啊,这么严重”。
“这伤口可不小,强弓劲弩,没有实力,这一箭可射不出来,你看少帅,内腑都被箭带伤了,也是你眼神好,推的那一下很关键”。
“少帅能醒来就好了,那个盛顿也不用天天来,真是烦,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墨一白笑笑“他知道个屁,他就是看上咱们几个了,想收为己用”。
赵飞白努努嘴,“白哥,你说要是没有盛顿,咱们就跟那些大头兵一样,外面啃窝窝头去了,还坐在这喝羊汤?”
吕炎咧咧嘴,“一碗羊汤就把你收买了”。
赵飞白耸耸肩,“怎么可能,我只是感慨,人与人的差距”。赵飞白的声音越来越低,摇摇头“算了,收买就收买吧”。
赵飞白自小跟着母亲,混在大漠之北,尝尽人间百味,有时候吃口热的,都是奢侈,他有些心疼外面那些士兵,要是世界上全是世家大族就好了,大家都有钱,都有好吃的。
腊梅清香扑鼻,也是碎叶天寒地冻,本该在腊月开的梅花,十一月未到就开了,不约而同的,双方停止了争斗,碎叶城出击之后,蛮军也是知道了疼,在俱兰城和碎叶城之间的山谷安营扎寨,挑的全是易守难攻的地段,也不出击,就是防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守卫军呢,盛顿每天派人前往搦战,无人理会,叫骂?语言不通,攻击几次,损失过大,得不偿失,杨少渝焦躁,天天损失兵马,非要把敌人推到俱兰城之西,倒是盛顿这个主战的劝了起来,等援军大军到了再做打算”
付清醒了,浓浓的草药味,有些香甜,凛冽的空气中还有丝丝腊梅的香味,付清挣扎着坐起来,肩膀一阵剧痛,付清低头一看,上半身包裹着洁白的纱布,肩头被血渗出来,红的扎眼,环顾一周,很干净,整洁,这是高级军官的医疗室,校尉级别以上才能住这里,十人一间,每一个床都有单独的看护,窗户高大而通风,赵飞白躺在旁边的床上,墨一白、吕炎坐在他边上聊天,瘸子更远一个床位,也躺着,一抖一抖,看来没什么大碍,最重的伤应该是自己,付清坐起来,从窗口望出去,司马弘负手站在一株腊梅花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付清自嘲的笑笑“啊,我都以为咱们死定了,他怎么叛出蛮军了,不是历山手下头号大将吗”
“少帅,你醒了,太好了”。吕炎激动起来,一个跨步从赵飞白身上跳过来,坐到了付清边上,端起一碗鸡汤,“少帅喝点补补,还热着呢”。
“大个,我这还病号呢,你能不能走过去,绕过去”。赵飞白嘟囔。
“哟,真是命大呀”墨一白有些阴阳怪气。
付清端起闻了闻,有点腻,“弄点清淡的,这个太油”。
“白哥,对不住,那个金甲什么塔格,我发过誓,再次见到,必取他狗命”。
付清难得解释一句,墨一白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当下拍拍付清的肩膀“没死就好,亏的还是大帅的儿子,知不知道为将者当运筹帷幄”
付清咧着嘴笑了一下,“再没有下次了”。
墨一白哼道,“再又下次,我可不陪你,我把你送到冷泉见过矩子,任务就完成了,赶紧走吧,你收兵之举,已经不可能了,你们家的神武军,已经被禁军和定塞军瓜分完毕”。
这时司马弘走进了,看到付清醒了,上来一拱手,“多谢”。付清也一拱手,“多谢”。他们彼此都知道谢的是什么,至于彼此的原因,不需要知道,也不用知道。
司马弘说完从兜里拿出一块羊皮,丢给了赵飞白,“你这块,我复制了一块,坏给你,以后记得看好东西”。说完,转身洒脱的走了,身为纯正的华夏后裔,司马弘心里是不愿意于这些混居融合的伪汉为伍,更不愿于异族为伍,蛮族,历山,可以说是汉人,但是他们已经臣服新月,波石帝国,那可连伪汉都不是。
历山还在狡辩,新月旗,真当我司马弘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吗,波石帝国,在百年前就是西方第一大帝国,数万里之西,怎么都跑这来了,如果真是波石帝国,大秦能不能挡得住。大秦挡不住,我华夏难道要沦为奴隶?不行,我要赶紧回去。
司马弘走后,盛顿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带来一阵寒风,心里想着,这些人都是直肠子,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不太适合做幕僚,好钢使在刀刃上,看来对他们要好好定位一番,“果然好样的,没有看错你们,都是大秦的精英,可是担心死我了,不过此次你们下大功,万军之中斩杀塔格,敌方的最高指挥官,着实不易,等你们伤好了,杨中郎将,包括盛大将军,可都是要接见你们的”。
付清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盛顿急忙道“别别,养伤要紧,不用行礼不用行礼”。吕炎对盛顿很感激,如果不是盛顿率兵及时杀到,可能这几个人都回不来了,当下起立,隆重的行了个军礼,墨一白对盛顿拱拱手,这个盛顿,也不是一无是处,比朝廷大多数人顺眼,至少不跟你来虚的。
盛顿很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把几人当成亲信培养,“这个功劳,谁都抢不走,给朝廷讨要封赏,倒是见外了,在西军不知道有多大名气,但是出头,有些困难,你们这几个兄弟我认了,咱们是战场上的交情,我也就不矫情了,也是你们本事大,自己挣的,我盛顿绝不会亏待兄弟”。
“盛大哥如此盛情,我们这些大头兵有什么好拿着捏着的,僭越叫一声大哥”,付清坐在床上抱拳道。
“什么僭越不僭越,这话说的见外了,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你们好好养伤,我能做的肯定全力,诸位莫要嫌弃边好,你们聊,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盛顿一挥手,几个大头士兵抬来几箱子东西,“小意思,不成敬意,你们收着吧,不要也行,不勉强,只希望能同阵杀敌”。放下东西,盛顿环视一圈,眼神有些期许,有些紧张,退了出去。
墨一白走到箱子边,打开一看,摇头叹口气,“你拿命就换回来这些破烂”。
赵飞白道“白哥,这都是额外的吧,这些东西清哥肯定不放在眼里”。
“你知道什么东西吗,就清哥不放在眼里”。
赵飞白也托到箱子上,翻了翻,禁卫衣甲,还有个令牌,“前程啊”。
“你也不傻吗?知道前程”。
赵飞白努努嘴,“可惜清哥说了,大秦蹦跶不了几天,这前程,不要也罢,再说了跟着少帅,还怕没前程”。
墨一白回到付清身边,对着赵飞白道“你要是想混吃等死,跟着少帅回京,应该能一辈子吃喝不愁,少帅,你说是吧,不去找你那二表哥吗,真要当着禁卫军?咱可是陪你过来收兵的,可惜,这兵都没了,来迟一步呀”。
“只能说二表哥手段了得,而且行动速度快”。
“那。这兵?”
“不去了,就不给表哥添麻烦了,盛家来势汹汹,他没工夫理我,最多吃几顿好的,再把我送走”。
付清说完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犹豫。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睡了几天”。
“正好五天”。吕炎道
“五天呐”,付清躺着望着天花板,“蛮军呢,西城怎么样”。
吕炎道,“蛮军龟缩不出了,再营地守着,很咱们耗粮草呢,也不知道为什么”。
墨一白道,“被咱们打怕了呗,还能有什么”。
第二日,盛顿将军又过来,嘘寒问暖,带来了一个文士,和一锅带皮羊肉,还有一瓶万金难求的葡萄美酒。
“这位是长安国东书院的季先生,季子玉,是我的幕僚,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年轻文士做了个罗圈揖,“子玉一介书生,见过诸位英雄”。
高帽子谁都爱戴,更何况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季子玉说话不自觉的就带着点傲气,他很小心,这傲气是骨子里的读书人的傲气。
付清也不以为意,墨一白更是不在乎,当下拱手,见盛顿叫这人先生,付清道“吕青见过先生”。墨一白也拱手,“大黑见过先生”。
吕炎一口酒喷到地上,墨一白取得这是什么名字,当下也站起来,一时想不起来该叫什么用真名还是假名,算了不想了“吕炎见过先生”。
赵飞白则更简单,大大咧咧道“二黑见过先生,那大黑是我哥哥”。
有士兵过来把酒泛白上,盛顿亲自招呼大家落在,暖壶一烧,门窗一闭,其暖融融。
盛顿抱怨战场,“这蛮军,就守着营寨,不进也不退,跟咱们耗粮草呢,不知道大家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墨一白幸福的咂一口,道“那就跟他耗着,我就不信,堂堂大秦,还耗不过小小一个西蛮”。
付清端着羊汤,一小口一小口的补着身子,伤口还没有愈合,还好是冬天,也不至于感染,付清恢复力惊人,被照顾的也好,看来用不了多久,胳膊就能恢复,付清觉得胳膊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灵活,希望过段日子这些伤口能好。
吕炎咬着羊腿,含糊道“打呀,冲过去,赶他们出去”。
盛顿摇摇头,“打,说真的,打不下来,杨少帅说的对,这伙人,跟以往的蛮军不太一样,不知道蛮军从哪来找来的联盟,甚是强悍”。
赵飞白道,“那怎么办,等朝廷的援军来,靠人涌死他们”。
季子玉正要说话,付清摇头道,“这不是人多的事,当派精兵,抄进去,擒贼先擒王,那日作战,看蛮军举动,知兵之人并不多,把智囊找出来,这一仗就没什么悬念了”。
季子玉抚掌笑道“兄弟所言,整合我意,看来军中,也不乏有识之士”。
盛顿猛灌一口酒,“你们太天真了,退敌,不难,难的是有人不想退这个敌”。
墨一白顿道“将军何意”。
“这蛮军之所以驻守不走,他是在等人,等人来了,捞一笔功劳,然后再归化,所苦所累的,无非是边关的将士”。
付清双眼一眯,“历山跟朝中有勾结,对于朝廷来说,这可是见不得人的机密,为什么盛顿不坐享其成,反而当着我们抖了出来,他真是为边关将士着想?”。
“等到盛大将军来了,要想再出兵,可就难喽,他那墨迹的性格,可能会把碎叶都丢给外族自治,而蛮族也只是名义上的归化,实际呢,失地丧权辱国”。盛顿愤恨的在桌子上锤了一拳。
付清脑子里如同闪过了一条霹雳,把碎叶丢给蛮族?那父亲这二十几年白浪费了,符睿怎么想的,原来是要把碎叶让出去,名誉上像西扩土千里,实际呢,阿拉山口以西全数丢失,比之节度使,都护府还不如,符睿到底在搞什么,军权就这么重要,为了收兵什么都不管了。
盛顿接着道“我这话说的可能大逆不道,但我不得不说,皇家与西方勾结,陷我西军,是为不义,我盛顿不愿与之为伍,更不愿把碎叶白白丢出去,不管是付家也罢,杨家也好,始终是我大秦,是我大汉之后,丢于蛮族,哎。”
盛顿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大军被盛蓬将军统领,全无用处”。
季子玉站起来道“小将军擅自出兵,已经触怒了盛大将军,说来了就要削掉兵权,发落回京处置”。
盛顿笑道“回去就回去,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付清从沉思状态醒过来,缓缓的抬起头,“如果,能让盛将军统领禁军呢”。
盛顿眼前一亮,季子玉也有些激动,这些计划,两人正准备演一出戏,好让这些心腹知道的不是太突兀,不至于太大逆不道,没想到,这个吕青,一语道破天机,看着这个少年,不简单啊。
盛顿让季子玉左右探查一番,做到付清身边,“吕兄弟,有何妙计”。
“假亦真时真亦假”,付清看着盛顿的眼睛,笑着道。
盛顿也跟着笑了起来,“仅仅让出兵变成真的出兵,够吗?更何况,盛大将军一来,我可要被遣送回京了”。
付清道,“他来就来,不需要担心,他不是磨蹭不出兵吗,不知道盛将军可层听过,公不如义,义不如公”。
季子玉猛的站起来,说了一句,“妙,吕兄弟果然高见”。
盛顿也笑呵呵的回了座位,不再谈论这些事情,道“来来,大家开怀畅饮,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一时间宾主尽欢,吕炎、赵飞白这一对冤家是吃了个滚肚圆,脑子简单点,就是好。
宴罢,赵飞白敲敲吕炎肩膀,“大个,你知道清哥说公不如义义不如公是啥意思不”。
吕炎摇摇头,“不懂,问问白哥”。
墨一白一脸臭屁,一脸嘲讽,“你们两个,多读点书把,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
“啥意思呀,白哥”。
“这可是太史公的书,太史公知道不,汉代司马迁,盛顿那是自比项羽,准备夺权”。
赵飞白点头,道“司马家的啊,这么牛,是不是司马弘的祖先啊”。
墨一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要是司马弘听见你这么说,非要一针弄死你”。
赵飞白很奇怪,“不是一家就不是一家呗,弄死我干嘛”。
墨一白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不明白”。
吕炎皱眉道,“少帅,咱们真的要帮这个盛顿吗”。
付清低头,用手撑自己起来“皇上不是不要西北了吗,那就让他乱起来,等盛顿撤兵的时候动手”。
墨一白一翻白眼,“少帅怕是另有目的吧”。
付清挑挑眉,“你说呢,难道让我去跟二表哥开口?把神武的人马还给我?”
墨一白摇摇头,“人马的事情,建议少帅你就别想了,没有杨家支撑,神武军也撑不下去,你又不是大帅,也镇服不了那些桀骜的将军,领一支小部队得了,人贵自知啊,你收了那么多兵,拿什么养他们”。
墨一白这一席话,把付清说的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想过困难,一直不愿意拿到台面上来,只有一支大戟队,杨少渝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粮草供应,甚至是兵器,都能给配上最好的,换了神武军呢,先皇既去,大帅又被召回京城,神武军连吃饭都是问题,付清有些头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没几天,到了十一月隆冬时节,盛蓬大将军的大军终于来了。碎叶东城正门,黄沙漫漫,盛大将军仪仗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朴实,节俭。大军最先来的是辎重队,完全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大批的粮草物资,一车一车的往城里送
盛蓬大将军看起来温文尔雅,容貌俊秀,个头跟杨少渝差不多高,年纪也是差不多大,也是,皇后的哥哥,肯定丑不了,如果丑了,妹子也当不了皇后,新任国舅爷也是一点架子不摆,“我可不知兵,边关之事,还是多多仰仗杨将军您那”。
杨少渝一张冷脸,硬挤出一丝笑容,两人谦让走入正门,“哪里哪里,还要感谢大将军不远千里,来送这些辎重”。
果然边关野蛮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话接的这么糙,盛蓬在心里对杨少渝有些看低,面上也没有表露什么,一把扶住杨少渝的小臂,“少将军果然真性情”。
吕炎混在人群中,觉得好没意思,看到盛大将军与杨二少爷进了城,就回了君医堂,
这些中下级军官,没有接待盛蓬大将军资格,付清也不愿意见那人的嘴脸,让吕炎去认个眼熟。
盛蓬大将军不仅带来了皇家的诏书,任命盛蓬为西北军事总指挥,更带来了杨老爷子的亲笔信,卫国公杨靖。杨老爷子。
杨少渝喜出望外,自己爷爷痴呆在床多年,这突然好了,杨少渝心情大快,信中无非是劝自己孙子不要意气用事,以家国为重,不要跟朝廷闹矛盾,对于盛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给了盛蓬一点面子,捏着鼻子认了那军事总指挥。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如盛顿所说,盛蓬来到碎叶之后,每日都是宴饮,被动防御,一点进去心都没有,用盛大将军的话说,蛮军****远征,粮草肯定不多,耗到开春,一举出击,定能收获奇效,杨少渝虽然有些不赞同,也没有提出异议,两军就这么耗了起来。
盛顿在季子玉的建议下,装起了病,开始拖延回京的时间。
在盛蓬来碎叶的第三日,盛顿在付清的病房设宴,宴请了很多人,对于盛蓬相当不服气,觉得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用武之地,对付清抱怨道,“他们可是侵略者,入侵国土数千里,俱兰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凭什么咱就在这耗着,歌舞升平,孙权偏安,最后呢,东晋偏安,到现在都没打回中原”。
中郎将王凤仪,左郎将冯启亮,录事参军牛颖琦等等一些重要头领都在会上露了面,这个盛顿在军中颇有威望,不愧是敢打敢冲的将军。
待众人走后,付清活动着肩膀,“少将军不是说,盛大将军不日将撤出碎叶吗,这意思是不走了?”
盛顿呵呵一笑,手一摆,“这才几天,吕兄弟年轻气盛,可太没有耐心了,朝中之人,那个不是老狐狸,你可要跟着哥哥我多学着点”。
付清举起茶杯,“小弟有伤在身,以茶代酒,敬老哥一杯,以后还要多多仰仗”。
盛顿举杯笑道“有我盛顿一口吃的,断不会让诸位饿肚子”。
待盛顿走后,付清沉吟许久,看来要把大狗召过来,这只队伍要带到关内去,怎么也要把父亲先弄出来,这边碎叶绝不能丢,不能由了符睿的意,这个盛蓬,必须除掉。
付清找到墨一白,看墨一白正在盘腿打坐,走到墨一白边上轻声道,“还要劳烦白哥一件事,去一趟热海,给大狗带个话”。
墨一白眉头一挑,有点阴阳怪气,“少帅叫我什么?白哥!这可不敢当呀,少帅,你叫一白就行”。
付清坐在墨一白边上,沉重道,“白哥,这些日子是我对不住你”。
墨一白啪的一声,在付清伤口上狠劲拍了一下“别这么矫情,说吧,带什么话,什么时候出发,只要大家没死,什么都好说”。
付清一咧嘴,“哇”的叫了出来。“白哥你不能在伤口上打呀”。
吕炎识趣的没有插话,他也觉得少帅说这个话有些见外。该打,墨一白沉声道“你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