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第一个“有利”条件是,“非官非绅”的身份使曾国藩没有封疆大吏肩负的守土之责,从而“逃避”许多罪责。在太平天国发展前期,声势浩大,势如破竹,江南几不为清廷所有。而丢弃城池是地方官的大罪,湖南巡抚骆秉璋等人都受到革职查办的惩处,甚至有不少钦差大臣为此受到斩首的严惩。曾国藩出山之初,因为无实权,因此叹息“办事艰难”,但他也因为“在籍侍郎”这块挡箭牌使自己免受清廷的惩处。等到太平天国势衰,曾国藩手中又有实权,也就不再慨叹“非官非绅”的身份之苦了。
其次,曾国藩以“官”的身份,打通官场,以博得当地官员的好感及支持。为此,他跟比自己小二级的衡州知府以“兄”相称。衡州知府陆传应在曾国藩到来之前已有巡抚的札文,照例开城相迎。知府官位仅是从四品,比曾国藩的二品大员低了二级,但曾国藩并不以高压下,照样以“兄”相称,给陆知府的印象颇佳。
经由陆传应的首肯,团练大臣的“署衙”很快有了着落,决定暂设于小西门演武场。这个演武场位于衡州西门外的蒸水滨,是当年吴三桂在衡州称帝时开辟,场面很大,有现成的阅兵台和“行署”,实际上是一处大祠堂。曾国藩取得了一个很好的练武场。觉得事情办得比在长沙时顺遂多了。
后来,曾国藩还利用他的名声、出身与人品赋予他的类似“绅”的身份,广招英才贤士,并通过各种方式结交地方乡绅,解决了当时急需解决的“军饷”问题,终于练成一支“忠诚”、“血性”之师。也一雪在长沙“非官非绅,办事不灵”之耻。
○控权实战:匍匐前进
直线虽最近,但也最短。急于求成的人最难以克服的弱点就是不管时间、地点、场合的表现自我、自高自大,不懂得龙蛇曲伸之道。为此,曾国藩始终主张不可表现欲过强:
《扬雄传》云:“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龙蛇者,一曲一直,一伸一屈。如危行,伸也。言孙,即屈也。此诗畏高行之见伤,必言孙以自屈,龙蛇之道也。
曾国藩藏锋的“龙蛇伸屈之道”,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实现的生存之道。实际上藏锋守拙与锋芒毕露,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处世方式。锋芒引伸指人显露在外表的才干。有才干本是好事,是事业成功的基础,在恰当的场合显露出来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带刺的玫瑰最容易伤人,也会刺伤自己。露才一定要适时、适当。时时处处才华毕现只会招致嫉恨和打击,导致做人及事业的失败,不是智者的所作所为。有志于做大事业的人,可能自认为才份很高,但切记要含而不露,该装傻的时候一定要装得彻底,有了这把保护伞,何愁事业不成功?
为人应力戒表现欲太强,这在曾国藩所谈的处世禁忌四缄中,第一条就已谈到不喜好夸夸其谈,到处表现自己。另外,曾国藩还说:人只要稍微有些才能,就想要表现出来,以显示与别人的不同。就像孔雀因为自己的美丽,总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示一样。争强好胜的人这样,追逐名誉的人更是这样。同当士兵,就想着要挺出于同列。同当小军校,就想着要在军校中出人头地。同是将军,就想着比别的将军高一头。同是主帅,也仍想着要比别的主帅高明。尽管才能有大小浅深的差别,但他们共同的一点是不知足、不安本分。能打破这种世俗的风气,就能和他谈论用兵之道了。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可见人不我知,心里老大不高兴,这是人之常情。于是有些人便言语锋芒,行动也露锋芒,以此引起大家的注意。但更有一些深藏不露的人,好像他们都是庸材,都胸无大志,实际上只是他们不肯在言语上露锋芒,在行动上露锋芒而已。因为他们有所顾忌,言语露锋芒,便要得罪旁人,得罪旁人,旁人便成为阻力,成为破坏者;行动露锋芒,便要惹旁人的妒忌,旁人妒忌,也会成为阻力;成为破坏者。表现本领的机会,不怕没有,只怕把握不牢,只怕做的成绩,不能使人特别满意。易经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无此器最难,而有此器,却不思无此时,则锋芒对于人,只有害处,不会有益处。额上生角,必触伤别人,不磨平触角,别人必将力折,角被折断,其伤必多。锋芒就是额上的角,既害人,也伤己!
嫉贤妒能,几乎是人的本性,所以有才华的人会遭受更多的不幸和磨难。
因此,曾国藩的处世,深谙龙蛇曲伸之道,他说:“处兹大乱未平之际,惟当藏身匿迹,不可稍露圭角于外,至要至要。”他说,大家在一起交往,如果一个人老是自以为是,以自己为中心,处处争强逞能,不给别人以表现和施展的机会,那么别人很快就会对他产生反感,将来一起合作共事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他经常探讨《周易》,他对其中的“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深有同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思想修养好的人,语言简洁,不乱发议论;而性情浮躁的人,滔滔不绝,却言之无物。
曾国藩以自身的体会来检点表现太强的毛病,他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话不多;与亲人相处的时候,话也很少。但与朋友在一起时,话就很多,如果恰好异性朋友也在一起时,话就更多了,真可谓标新立异,妙语连珠,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到得意处,更是手舞足蹈。
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有一种表现欲,或者表现一种气质,或者表现一种才情,或者表现一种风度,或者表现一种智慧,总之是想表现一种优越感,掩饰一种自卑感;想表现自己某一方面长处的人,一定有某一方面的短处。
夸夸其谈的人,本来是想表现自己的长处,可是他在表现自己的长处时却暴露了自己的短处;他只知道谈论的乐趣,却不知道沉默的乐趣;只知道表演的乐趣,却不知道观赏的乐趣。
因此,曾国藩不仅自己常常检点自己的言行是否是表现欲太强,而且对其僚属有这一倾向的人也及时教诲。
曾国藩第二次做两江总督时,李鸿裔来到他的幕府中,少年倜傥,不拘小节。曾国藩特别忠爱他,对他像儿子一样看待。曾国藩的秘室,只有李鸿裔可以随便的出入。当时曾国藩的幕僚中有三圣七贤的条目,都是名极一时的宋学大家。曾国藩惊叹他们的名声,都把他们召纳了进来。然而只是挨个的安排他们衣食住行等,并不给他们以事情做和职位。一天,曾国藩正在和李鸿裔在室中坐着谈话,正巧有客人来到。曾国藩出去迎见客人,留下李鸿裔自己在室中,李鸿裔翻看茶桌上的文本,看到《不动心说》一首诗,是某一位老儒所写的。这老儒,即是所说的十个圣贤中的一个。诗文后边写有这样一段:“使置吾于妙曼娥眉之侧,问吾动好色之心否乎?曰不动。又使置吾于红蓝大顶之旁,问吾动高爵厚禄之心否乎?曰不动。”李鸿裔看到这里,拿起笔在上面戏题道:“妙曼娥眉侧,红蓝大顶旁,尔心都不动,只想见中堂。”写完,扔下笔就出去了。曾国藩送走了客人,回到书房,看到了所题的文字,叹声说:“一定是这个小子干的。”就让左右招呼李鸿裔,这时李鸿裔已经不在衙署中,很可能是又去秦淮河上游玩去了。曾国藩令材官拿着令箭到处去找,想一定能找到,果然在某姬的船中找到了他,带了回来。曾指着他所写的问道:“是你干的吧?”李答:“是。”曾说:“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之流,言行一定不能坦白如一,我也是知道的。然而他们所以能够获得丰厚的资本,正是靠的这个虚名。现在你一定要揭露它,使他失去了衣食的来源,那他对你的仇恨,岂能是平常言语之间的仇怨可比的,杀身灭族的大祸,隐伏在这里边了。”李鸿裔很敬畏地接受了教诲,从这以后便深深地收敛自己,不再敢大言放肆了。
由此可见,表现欲过强,不仅是早成晚成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成的问题。因此,欲想成功,必须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学会委蛇致远。
■权经三:“马”走“车”后,既快又安
——曾国藩认为柔有“四境”,刚有“四至”。柔中有骨,刚中有韧。
刚柔之道在于:刚可压柔,柔可克刚。曾国藩认为人要想立得住,主要的还要靠对刚柔尺度的把握。他说: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刚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
一个人如果把随波逐流当作是坎坷中的精神自慰和权宜之计,他(她)或许还有自立于人的时候,而如果真地把它当作人生的信仰、理念,那必将一无所成。一个永远自甘平庸无特立之行的人不仅与成功无缘,而是一个活着有无意味的问题。
但是,最易使人成功的勇敢,当还属于策略性的勇敢,曾国藩“按兵”“抗上”则可属于这一种的勇敢。
○控权实战:马后之炮,愈远愈威
可以领教一下曾国藩的刚柔相济的功夫:
1862年咸丰帝在逃往热河途中,命令曾国藩速派湘军大将鲍超带兵北援。曾国藩一时举棋不定,几天都“通夕不能成寐”,因为北援事关“勤王”,无可推诿,但又想留下鲍超所部对抗太平军。他召集文武参佐讨论对策,要求每人提出一种方案,结果多数人主张派兵入卫,只有李鸿章力排众议,说“夷氛已迫,入卫实属空言,三国连衡,不过金帛议和,断无他变”,而“楚军关天下安危,举措得失,切宜慎重”,主张“按兵请旨,且无稍动。”李鸿章认为英法联军业已逼近北京,“入卫实属空言”,英法联军之役必将以“金帛议和”而告终。危及大清社稷的不是英法联军,而是造反的太平军。湘军“关天下安危”,应把刀锋对准太平军。至于北援,应“按兵请旨”,静待时局之变。曾国藩深受启发,一面上疏冠冕堂皇地表示:“鲍超人地生疏,断不能至,请于胡(林翼)、曾(国藩)二人酌派一人进京护卫根本”;一面在实际行动上采取拖延观变战术。结果不出所料,10月便接到“和议”已成、毋庸北援的廷寄。而同时接到率勇北上谕旨的河南、陕西等省巡抚闻命即行,结果却空跑一趟,劳民伤财。相比之下,则显出曾胡二人的高明,而他们二人之所以高明,则由于接受了当时正在曾国藩中充任幕僚的李鸿章的意见。事后,胡林翼选择李鸿章、陈鼐、李榕三人的献议附于曾、胡二人的书面意见之后,编为《北援集议》一书,刊行于世。大概由于内部议论过于直露,不宜公开发表,在刊刻时删去一些内容。故李鸿章的条陈中已不见“按兵请旨”的字句。
曾国藩、胡林翼不愿派鲍超入援,还有另一层考虑,即鲍超乃一员勇将,朝廷肯令鲍超归胜保管带,而胜保乃极端仇视湘军,胜保若以“勤王”之名,将鲍超收为麾下,那时北援湘军就会拱手送人,这对全局又是大有影响的事。但鲍超不明底里,认为自己失去了一次立功社稷的大好机会,故露出不满之意。还是胡林翼善于做思想工作,写信劝诫说:
涤帅与我都深知胜保为人忮忌贪诈,专意磨折好人,收拾良将,弟若北援,无论南北风气异宜,长途饷项军火,无人主持,且必为磨死,而又不能得功得名。惟北援是君父之急难,不敢不遵,万不可以他词推诿,其时涤帅筹思无策,只得应允,自行北援,或兄北援,以兄与涤帅若能北行,则所带将士,或不致十分饥困,亦不致受人磨折。弟若知涤帅此次之恩,弟且感激流涕之不暇。涤帅待弟之恩,是天地父母之恩,……弟于世事太愚,当一心敬事涤帅,毋得稍有怠玩,自来义士忠臣,于曾经受恩之人,必终身奉事惟谨。
经过胡林翼的一番开导,鲍超才明白了曾国藩的良苦用心。如果说在“勤王”问题上,曾国藩采纳李鸿章意见“按兵”抗上是一种“刚”,而曾国藩对待鲍超的这番良苦用心可谓是另一种的“柔”。
○控权实战:刚柔大法三篇
曾国藩《挺经》中所著“刚柔”论,共计上、中、下三篇:
(上篇)
曾国藩说自己一生虽然颇好读书,探求刚柔之法,但总免不了好名好胜的意念参预其间,因此,没有孟子“深造自得”一章所说的滋味,也没有杜元凯“优柔厌饫”一段所说的情趣。所以,“到了年老没有一本书可为凭恃,没有一件事算有成就。”年迈体衰后,他决心从“柔”的敬、静、纯、淡这四个字上下功夫。
曾国藩律己极严,从他不乏谦词的反省中,可以感受到他遵循孔圣人克己之遗训。他是一个善于从古代先哲那里吸取智慧的人,也是一个善于把书本知识与人生联系起来思考的人,而且他特别善于从中抽取出可以指导人生的信条与经验。这种信条与经验无不反映出他与传统文化的渊源关系,他受惠于传统文化,并加入传统文化,最后又推动了传统文化向前发展,这使他成为传统文化在清朝的链环中的最重要的部分。
曾国藩主张敬。做人之道,圣人千言万语,大抵不外敬恕二字。敬,就是恭谨。无论是对多数人还是对少数人,也无论是对地位高的人还是对地位低的人,都不敢怠慢,这就是泰而不骄,衣冠整齐,态度严肃,令人望而生畏,这就是威而不猛。所以这一切都是学习“敬”的最好着手之处。古书上说:“君子庄敬日强。”吴竹如先生说:“‘敬’字最好。”但真正做到“敬”,还需添加一个“和”字,这样才不会勉强,才会自然而自愿地去做。
他说“静”字功夫最要紧。这话极为正确。宋代理学大师程颢,是三代以后的圣人,在“静”方面下的功夫很足。王守仁也是“静”字有功夫,所以,他能对外不为所动。假若不静,反省也就不细密,见理也就不明了,都是浮的。唐镜海先生还说,大凡人都有切身的毛病,或是刚的恶习,或者是柔的恶习。各有偏重,沉溺既深,动不动就会发作,必须自己体察它,并终身加以治疗。曾国藩的同僚好友告诉他,他有偏重于刚的恶习,发起狠来什么也不顾,深究一下病根,就是好动不动静。
纯。就是纯正,纯粹,至善至美。倭仁说:“圣人之纯亦不已。”这个纯就是至善至美,一般人只能追求它,只有圣人才能达到它。
淡。庄子讲“淡然无极”、“淡而无为”。诸葛亮讲“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这个“淡”,就是清静,超脱。然而很多年来,曾国藩就是清静不得,超脱不了,总是焦虑过多,没有一天可以坦荡于天地之间。这主要在于他有两个毛病,一是名利心太切,二是俗见太重。由于名利心太切,因而学无所成,德无所立;由于俗见太重,因而家人的疾病轻重,子孙的强贤与否都时常萦绕于心,如同作茧自缚。若想除去这两种弊病,应在一“淡”字上多下功夫,将所有的一切都淡而忘之,淡而化之,这样,也许可以稍稍获得一点心灵上的自由自在。
在登封少林寺有一块奇异的碑碣,上有释迦、孔子、老子的三人合体像,一为佛祖、一为儒圣、一为道尊,并刻有碑铭赞语:“三教一体,九流一源,百家一理,万法一门。”尽管教理不同,方法各异,但都是最高境界。
曾国藩就是这样的一块奇异的碑碣。在他身上就刻下了中国文化不同流派的丰富印迹,入世与出世相统一,高贵与卑琐相交织,世事洞明却又纠缠其中,既是忠臣良将,又是严父孝子,既是道德家和诗人,又是郐子手和走卒,既是占卜者和人师,又是预言家和游客,出入往来于人界、魔界和仙界,这使他成为中国文化的一个独特景观。然而不管是哪条道路都有一个交点,纵然是千万条江河总是归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