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日
永芳另外找到一份工作,离开了荣盛公司。
七月二十八日
波西也到开发区找到一份电子厂工作,离开了荣盛公司。
这样一来,车间就几乎没了生气。
小丁每到提挂的间隙就去睡觉,抓紧一切时间睡觉,想要紧紧保住一点什么,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了。
八月一日
接连几天,没多少生产任务。
大家围一起擦铁条,为破愁解闷,有人要小丁唱支歌儿,小丁张开喉咙唱了: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我说一句话放这里,小丁将来一定得神经病,你们看吧。”
朱松明忽然说一句,四周寂静下来,静得可怕极了,谁也没吭声。
小丁张嘴停住,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什么好说的,他又想敲敲脑袋,他或想假装平静,可后脑骨却似乎发生雪崩,无数的碎冰滚落下来,连颈椎一起僵直,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是有神经衰弱,但不是有神经病,决不是,可万一是呢?万一是呢?他想开口说说话,就是说不出来,头上象被人浇一盆冰水,可怕极了,这一刻他最清醒不过地认识到自己,他是有弱点,他确确实实是有弱点的,他真的想哭,所有的事业化为梦呓,他真的直想哭。”
八月三日
午夜休息时,小丁上楼爬床上躺一会儿。他自觉疲倦极了,一躺下就睡着,不知怎么,脑子却又十分清明,将他毫无意义和价值的一生看得清清楚楚,好象作最后的论定似的,在无光的黑夜,看得见帐幔垂在四周,轻轻晃动,全身好象处在失重状态,上升到充满斜阳的空间里,他又在寻找房间,一间一间寻找,白白的四壁,破碎的房门,这绝对不是新国,这是哪儿呢?
“不,我不能留下,留下就回不去了。”
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中,他下着决心,挣扎着想脱出身来,可没成功。有一点点意识在脑中作最后的挣扎,象夕阳最后的一条光线,象溺水人没顶的那一刻,这是临死的征兆罢,他想,洪水涌将过来,淹没他,这才使他觉得问题严重,这是人生最后一搏了。
“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对另一个洋洋得意的他说,掏出枪来,烤蓝的游光令人目眩,握它手中。
对方并不惊慌,好象知道这一刻是决战,是永别,是理想将被牺牲,青春将被埋葬的时刻,小丁心中伤痛无比。
“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好活着。”
他终于开枪了,那枪发出一团耀眼火光,对方应声倒地,痛苦死去,剩下一半的小丁抚着自己的尸体,想着悲不欲生的离别,甚至也想就这样死。
“不,我不能就这样糊里胡涂地死去,我已死去一半了,这一半要留下,无论如何,要完成我的事业,要作见证,我要举杠铃,我这就开始举杠铃。”
想象中他卧推一百二十斤杠铃,情况慢慢好起来,全身淋湿,翻身下床,看见走廊上白白的灯光,如同看见了重生的明证,庆幸的此刻。
“看来,我有一个秘密坟墓了。”
他甚至主动提前上班。镀槽旁的台子上,眼镜忽然扑下来,搂住小丁,用嘴唇在小丁的嘴唇上狠狠地触了一下。小丁气得哆嗦,可是他全身无力,竟没反击。
八月四日
“小丁,你鼻子在流血。”
“开玩笑吧?”
小丁不经意用手一抹,灯光下,手上红红的果然是血,鲜红的血。
他急忙走到清水池清洗,胥武望他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八月七日
流鼻血的人越来越多,车间个个开始流鼻血,原来镀铬线好几天缺止雾剂。
大家知道这一情况非常气愤,二老板娘特意下楼和大家干了几天。
深夜老板娘忽然来了,见到小丁,她走过来,亲切地问:“是否还有鼻子破掉?”
“什么破掉?”
她说的台湾国语,小丁始终听不懂,他尴尬,老板娘更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