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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伤逝

九月十三日

早晨五点,小丁姐姐爬起来给小冬做饭吃,吃完他骑车上班。小丁没法睡着,也爬起来,外面天色还早,朦朦胧胧的月光,半天的星光还是清晰。

黎明的天光渐渐照亮远方,平原的河边,矗立一座红色的抽水泵站。

“核桃树上的核桃快被人打光了,你去打几个下来给小丁尝尝。”

姐夫刚要动手,小丁忙自告奋勇:“我爬到树上摘,你们捡。”

小丁来到核桃树下,这树比他还小呢,现在却枝繁叶茂,结了核桃了,他爬了爬,只是手脚发抖,竟没力气爬上去。

“还会不会爬树哟,忘了吧?”

“不会呀,”小丁发狠地抱紧树干,收集了一些力气,爬上去了。

坐在树巅,惊奇地遥望四方,群山,河流,平原,沿公路楼房连成一线,也有人家起床了。

这时天光更亮,就连西方的群峰,险势已现,下面是延绵不断的丘陵,再下面流着一条河。

一轮暗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转眼辉煌,摇射出一根根长长的丝线,编织山河的锦绣,近处树叶上水珠闪亮。

小丁姐夫上班去了,姐姐在门前洗衣,小丁在屋檐下砸核桃吃,核桃补脑,对他很有帮助。他边砸边吃,日光移动,一时强盛,屋里屋外都很平静。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屋后传来,打破两人静谧,凄凉的使人忍不住想哭:

“妈,妈,您怎么不理我了?妈,您可不要吓我呀,”这是姑妈的声音,小丁全身发麻,姐姐也愣一下,擦干湿手起身朝后面走去,小丁站原地没动。

“妈,妈,您醒醒哟,”姑妈在哭。

“不行了,”姜妈的声音。

“早上还在哼呢,”姐姐的。

一会儿他姐姐回到堂屋,倒还平静,对小丁说:“我去喊二爹,让二爹去喊爸爸。”

“那我呢?”

“你就在这里等吧。”

小丁很惶急,姐姐匆匆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实在安静,大概连姑妈姜妈也都走了。

小丁悄然无声地站在堂屋中央,屋顶高高,重又面临抉择,重又只剩下他一人,怎么办?会不会破裂?谁来收捡自己?

衡量一下,转两圈,向后门走去,又进到那间屋。

奶奶脸色安详,双目合闭,嘴唇宽厚,半躺半卧,好象在那里睡着了,只是再不会醒来。

她身上还流着水,好象身体正在迅速崩溃腐烂,从灵魂到肉体的消灭。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时后屋山上的松林,不断在风中发出啸声,或许落叶成阵,枫林流丹,山坡上的野草茂盛到极致,纷纷扬扬随风弯倒。

小丁脑子发木,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要做什么,站一会儿,便出来了。

他刚走出墙洞,姑妈带着大爹急急赶上山来,恰好看见小丁正站屋檐下,左右栖惶。

“你是谁?哎,你是谁?”姑妈直指他,语气多么愤怒,小丁愣愣地立在那里,一时无语。

“我小丁呀。”

“你是小丁呀,你这个逼日的,你为什么不吭声呀?奶奶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不快下帐子呀。”

小丁也有气,心想这关我什么事呢?可是他只是沉下脸来,大爹说:“他不懂,算了,快去喊你爸爸回来。”

两人进屋,把帐子下掉。小丁看会儿,也只有去喊爸爸,在山下遇见姐姐,她的平静似乎也是假的,走一程又遇见二爹,说给乡里打电话了。

小丁徒步走一段公路,在路边拦辆麻木,迅速赶到家门口,跳下车,父母正站门口东张西望,小丁只淡淡说一句:“奶奶走了。”

“死了?”

“是的。”

“是真死了,还是很严重?”

他父亲又问一遍,他母亲在一边说:“老二只是叫我们赶紧回——”

“是真的。”

“那快准备,换衣服,锁门,拦车。”

小丁也穿上一件破衣服,他母亲已急急地跑到供销社去了,父亲给小冬打了电话,又取了一笔钱,赶回去。

小丁走到供销社,看见母亲还在那里计算,口里念念有词:

“五十斤油,五十斤白酒,五十万鞭,五十斤糖,五十条烟,饼干粉丝海带花生毛巾……”

车到山脚,他母亲力气忽然大极,一人扛两样东西,最后甚至把小丁肩上的东西也接过去扛了,屋里坐满亲戚,母亲清清嗓子说:

“我看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把灵堂先设起来,然后派人发丧。萍儿,柴米油盐都从你这里借,过后一并还你,你们那头猪就卖给我们,钱最后算,一分不少,一是一二是二,毫不含糊。小冬和四哥去打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发丧送信。我的意见是我那边的亲戚就不要送了。再请主管和其他帮忙的,打乐器要请一班,费用由我们出,不够了再找你们商量。你们看如何?最好是停一天,明天埋。”

“明天埋恐怕不行,后天埋,”二爹插话。

“那为什么?”

“明天日子不行,再说也不可能明天埋,来不及。”

“那好,后天埋,先做饭吃,姑妈,萍儿,二妈去做饭,还要把她的好衣服找来,她的衣服呢?”

“裤子袜子怎么穿?肿得象南瓜,”姑妈说。

“先把她衣服找到,万一不够再去买。先给她换衣服,找几个人给她把衣服换上。把棺材抬过来,借杠子,八大金刚喊齐。借桌子,碗,搭棚子。”

人们忙碌起来,只有小丁什么事没有,象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