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演员自我修养(第二部)
3594500000053

第53章 体系原理(3)

“舞台自我感觉也正是这样做的,”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打断了我的解释,“它把自己的所有元素都集中在自身,并引导精神生活的动力(智慧、意志和情感)去融入角色,把它们的感受反映在舞台这个屏幕上。”

“那么镜头在哪儿呢?”维云佐夫问道,显然没听明白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在上次课的解释。

“我已经对你们讲过,那块字样模糊的‘角色塑造’布条就是镜头或者角色。”

“那么屏幕和投影呢?”舒斯托夫继续追问。

“这不就是,”托尔佐夫指向挂在上方的一组大旗子,“瞧见没,下面的一组在这里可是清清楚楚地得到了反映,只不过处于一种被放大的形态,正如神奇的灯笼里所发生的一样。”

“可下面的一组不是演员的自我感觉吗?”我不想错过托尔佐夫所说的每一点。

“是的,”他承认,“下面的一组旗子,或者说演员的自我感觉,如你们所见,在上面以一种被放大的形态得到了反映。”

“那么角色本身又在何处并如何得到反映的?”我继续提出了比较尖锐的问题。

“难道您没看见,最上方的旗子上的文字的颜色和字体都是取自那块‘角色塑造’的大条幅吗?这就暗示着,当演员的情感、智慧和意志去融入剧本的时候,就会被渲染上要表演的诗人作品的色调和语调,也即角色的调子在演员的感受中得到反映。

“难道在神奇的灯笼中所发生的不也正是这样吗?那里的情况是,光线穿过镜头并放大了图像,同时还被着了色的玻璃底板,即镜头的色调所渲染。结果在屏幕上就呈现出神奇的灯笼的影片——镜头的投影。那怎么去命名那种在舞台场景上的投影呢,即演员以感情之光穿透角色的那种投影?”

我们不知道如何回答,就以沉默相对。

“这不正是演员本身吗?”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想从我们这追问出点什么。

“不是。”我们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角色本身是不是和诗人所描写的一模一样呢?”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问我们。

“也不是。”我说。

“在舞台上产生的是一种新人,这一点我们已经谈过,”托尔佐夫在提醒我们,“我们当时把他称作‘人—角色’(在这种情况下,演员的天性比角色的天性显露得更强烈)或者‘角色—人’(此种情况下,出现了一种相反的现象,也即所塑造的人更多地取决于角色,而非人—演员本身)。在创作的过程中,角色在演员身上实现,而演员在角色身上实现。”

现在我们开始学习最大的也是最美观的旗子——“创作的自我感觉”。

但是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和我们还没能来得及开始进入课程的下……重要阶段,就见手足无措的秘书跑了进来,说剧场的院子里起火了。堆放家具以及要排演的几出戏的道具的棚子着火了。还需要详细描述一下当时发生的一切吗?

我只说一点,我们学生比那些演员们更把火灾放在心上,并在救火中干得比谁都更出力。维云佐夫表现得尤为出众。学生们都诚心诚意去帮忙救火,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安,奋不顾身地如同去抢救自己的东西。我马上明白了,我们对剧院已有多么依恋,而剧院对我们来说是如何珍贵。

19××年×月

托尔佐夫走了进来,在中间站住并开始全神贯注地察看右边的墙壁,墙上到处都挂满了大的群组(大写)的新旗子,加上那面“创作的自我感觉”旗子。

停顿一段时间以后,他转向拉赫曼诺夫并对他说:

“瓦尼亚,你难道没把‘创作的自我感觉’这面旗子挂错吗!”

伊万·普拉托诺维奇开始警觉起来并欠了欠身。

“你把它直接钉在光秃秃的墙上,”托尔佐夫解释说,“应该先在墙上铺一层轻薄的、美观的布料,再把旗子的上部轻轻固定在布料的下部。”

“为什么?”我们都没明白。

“因为背景是‘创作的无意识领域’,它经常与创作的自我感觉彼此关联。”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停顿了一下,在这期间他环视了我们一遍,最终问道:

“关于创作的自我感觉为什么你们什么也不问我呢?关于它我其实有话要对你们说。它是我们所有至今已经学过的内容中最重要的。或者最好这样说,”他纠正道,“所有那些我们至今已学过的,都是为我们建立大写的创作的自我感觉所必需的。伊万·普拉托诺维奇为他的旗子涂色所做的辛苦工作不是白费的。

“我觉得,创作的自我感觉也就是舞台自我感觉,只是在范围上更广。”我说这些更多的是想促使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继续为我们做出解释。而我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因为托尔佐夫在短暂的停顿以后说,他现在要为我们描述一下两种自我感觉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别。

“想象一下,”他说,“您站在山脚下,一头钻入悬崖峭壁之间,在上面开凿出一条向上攀登的梯道。我们可以暂时把那种情形与舞台自我感觉(小写)相比。终于您凿好了一段梯道,并攀登到了第一个高度。在凿出又一段梯道后,您会攀登得更高,并越来越高。而从山上看到的美妙景色会逐渐在您的眼前变得越来越多,视野也会越来越宽广,空气会愈发清新和稀薄,太阳会更炙热。最终您到达了山顶最高处,并因所看到的一切而如痴如醉。

“高加索山脉的景色在您面前尽收眼底,那白雪覆盖的山峰,那俯视一切的高不可攀的美男子厄尔布鲁士山,都一览无遗。您会看见脚底如飞的峭壁和深谷,您会听见溪流潺潺作响,瀑布轰鸣。山上往下一点的地方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再往下一些是鲜花盛开的平地,而山的最下面则是峡谷、村落和城市。从那里,从上面看是看不到人的,可以看见的只是聚集在一起的城市群,不是人,而是人类。

“您为这壮观的图景不能自已。现实,日常生活,生活琐事——都消失了……梦幻,神奇……您只能颂扬这创造神奇的大自然了。

“站在山下,身处悬崖峭壁之间的时候,您能否想象什么是高加索山脉和厄尔布鲁士山峰,那上面有什么样的美景存在?

“但是现在云朵就在您的脚下将大地遮蔽。您的眼前只剩下无边明净的视野,巨大炽热的太阳,闪闪发光的冰川,白雪皑皑的山峰,以及对您来说是奥林匹斯山的厄尔布鲁士山。现在您离阿波罗是如此之近。风儿将他的灵感的碎片带给您。不消片刻,您已经脱离大地,飞向缪斯。

“但是您脚下的云层愈来愈厚。乌云缓缓移动。云下方开始闪电连连,雷声隆隆。大地上则是飓风肆虐,一片惨状和灾难。但您是从上向下看到它们,并仍相信未来,因为在您面前,在您的头顶上方——太阳、天空和阳光——大自然的伟力。

“您在体验那些您不知道名称的东西,但是您却能深深感受到这种早已被长久以来的世世代代的和各民族所有人所感受到的东西。这就是演员面临的状况,当他在创作方面向上攀登并到达天才作品的高度之际所面临的状况,我称为创作的自我感觉,它与无限的无意识领域有着相似之处。”

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还没来得及结束自己的比较,我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到,就失望地挥了挥手。

“您怎么了?”他问我。

“这是不适合我们的,这是针对天才的!无意识!哪里轮得上我们!”我说话时语带忧郁,声音愈来愈低。

“为了安慰你们,我给你们读一些摘录的东西。”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从侧面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我速记下了他所读的一切。

19××年×月

和往常一样,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走进教室以后就站在主通道的正中间,和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他转身面向右墙,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蓝绿相间的浅色条幅,上面写着大写的“创作的自我感觉”。

条幅被铺开后足足占满了整个墙面长度,并已经挨到了天花板。条幅的下部正中被“创作的自我感觉”旗子的顶端部分稍稍掩盖。

“现在这就挂对了,”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表示赞许,并接着补充说,“我觉得这块无意识领域条幅在颜色方面有点像海洋,而‘创作的自我感觉’则有点像濒临水边的别墅。”

“演员处于创作的自我感觉之际也即正紧靠着浩渺无垠的无意识海洋的岸边,如同一只脚站在陆地上,即处于意识领域,而另一只脚站在海洋中,即处于无意识领域。当风从海面徐徐吹来,演员呼吸着美妙的令人陶醉的空气。而从反向吹来的风中,他呼吸到了大地上的空气,有时候是芬芳的,有时候则是恶臭的。”

“太遗憾了,”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又接着侃侃而谈,“人无法去统治自然力和风,而演员则无力去统治创作的无意识!我们在这些领域都受限于时机和大自然。但是水手们不仅会顺风航行,他们还会逆风曲折航行,把船帆置于逆向风的下风。”

“我们——演员——也应该能够做到这一点。当无意识本身没有自动来找我们时,我们应该尝试着迎面向它走去。在诱饵或者其他有意识手段的帮助下,我们应该善于把自己的创作的自我感觉的帆置于创作的无意识所释放出来的精神流质之下。应该掌握操控那种帆的艺术。”

“我们在去年已经为此做了很多准备。在借助于我们探索出的内在技能之际,我们首先要学会不去妨碍无意识创作,当它在我们中自动产生时。我们的第二个最紧迫的目标就是为无意识创作的产生预先准备好适宜的条件。这种适宜的条件就是创作的自我感觉本身。这项工作的很多部分已经完成,只剩下把所缺少的继续做完。这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不仅要在这学年这样做,而且要在将来的几学年中也这样做。我们的第三个关切就是认识掌控创作无意识的艺术,即使不是无意识的艺术本身,那也是借助于相应的诱饵而对其有着间接作用的影响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