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演员自我修养(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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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言语及其规则(8)

“当有逗号的时候,它所要求的滑音使言语和语调变得优美。如果不害怕停顿,而是巧妙地利用它,那么在它的帮助下,就可以从容不迫、平心静气、沉着镇静地讲话,并且相信观众会把你想表述的思想听完。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清晰地使声音向上扬,在需要停顿、或者想要停顿的地方,做适当的拖延。掌握了这个技巧的人清楚地知道,在运用滑音时的平和、沉着和自信是讨喜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即当一个演员把他的声音停在高音上,做了比需要更久时间的停顿的时候,人们还是会耐心地等待下去的。

“当你站在数千观众面前,心平气和、从容不迫地把词分成组,把错综复杂的句组和思想的各个组构部分塑造起来,并信心满满地对着屏息静气的观众时,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优美地做出音调上扬的逗号和与其相关的、必不可少的语调的帮助下完成的。

“分号在语调上的意义,介乎逗号和句号之间。使用分号时,句子已经结束了,但不像运用句号那样把句子一直下降到底层,并且可以隐约感觉到上扬音的存在。

“冒号要求在标点符号前的最后一个重读语节上做急剧而猝然中断的打击。这种打击从力度上讲与句号并无差异,但是后者一定要有必不可少和明显的声音的下降,而使用冒号的时候,则可以只略微下降,抑或相反,轻轻地上扬,也可以停留在句子中前几个单词所处的水平上。这个符号的主要特征是,中断的完成不是为了结束句子或者思想,恰好相反,中断正是为了使句子或者思想继续下去。从这个中断中能够感觉到对未来的展望。这样的中断为后来的表达准备着什么,提示、推荐、展示着什么,或者仿佛用手指指出,下一步该发生什么。这种指示是通过声音并借助其特有的向前的助力传达出来的。

“问号。它的典型特征是:快速的,急促的,或者相反,慢速的,蔓延的,很大或很小的声音的上扬,以猝然中断的或者宽阔、尖锐的或者流畅的蛙叫声收尾。它是在高涨的声音的最顶部完成的。

“有时候,问号这种语音图形的高音调会停留在上部,停留在半空中。而在另外一些时候,声音在上扬之后会稍稍下降一些。

“在使用问号声调的时候,声音上扬的高度和速度,蛙叫声的语音图形的尖锐度和宽广度,使提问的程度和力度都不相同。惊奇的程度越深,语音线就向上攀升得越高。问题越小,声音的攀升就越小。疑问越是尖锐,蛙叫声也就弯曲得越是剧烈;如果这个弯曲越开阔、流畅,那么所传达出来的疑问就越深。

“疑问的蛙叫声通常是有单曲线和双曲线的。在讶异程度很深的时候,可以在疑问句中每一个词上重复这种语音图形。比如说,要强调下面这个句子:

‘这一切都永远结束了吗?’可以几乎在每一个词上做出蛙叫声。

“用图形来表示你们就能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了:

“感叹号。关于问号所讲述的一切几乎适用于感叹号。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感叹句中没有蛙叫声,取而代之的是在它声音预先上扬后短促的或者稍长的下降。这种音态的图形线条和打黑麦用的连枷外形相似。它的尾部是用来敲打的木棒,常见的有比较短的,也有相对较长一点的。

“可以用下面的图形来表示这个语调:

“我借助于这些直观的图形来向你们解释了运用各种标点符号时必不可少的声调。不要以为,将来有一天我们需要这些图形去一成不变地记录角色的语调。不能这样做,这对你们是无益的、危险的。永远不要去死背舞台言语的语调。它应该是自然而然地、直觉地和下意识地生发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语调才能准确传达角色的人的精神。

“死记硬背的音态是干枯的、形式的,毫无生命力可言。我永远都反对和批判这种做法。

“如果我的图形向你们阐释了运用各种标点符号时必不可少的发音和语调的话,那么请你们忘了这些图形吧,将它们清除出你们的脑海,或者只有在一些紧要时刻,即当直觉暗示给你们的语调明显遭到歪曲,或者靠直觉不能自发形成语调的时候,你们才可以去回想这些图形。在这种情况下,对这些图形的回想可以为直觉提供正确的方向。”

为了回答有人提的问题“语调要从哪里来到我们身上呢”,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说道:

“当我们表述这样或那样的思想的时候,语言是从哪里来到并停留在我们的舌头上呢?为什么脑海里出现的偏偏是我们此时所必需的语言呢?为什么常常在我们没有参与又无意识的情况下,仅仅是跟随着内心的渴求,动作和行为会来到我们身上呢?又是为什么我们的手、脚和躯干自己会动起来做事呢?

就让天性这个魔法师去解决这些问题吧。确实,某些事物的创造过程覆盖上了神秘美丽的不可知性,也不是坏事。这对于常常为我们暗自进行语调提示的直觉来讲,是极好的,有益的。

“在语调上花工夫并不是为了臆造它,也不是从自己身上硬挤出来它的。

它会自然而然出现的,如果存在着它应该表达的东西的话,比如:情感、思想、内在本质,如果存在着可以用来表达它的东西的话,比如:词汇、言语、流动、敏锐、宽广、富有表现力的声音、美妙吐词。

“你们首先要去关注和培养这方面的东西,到那时候语调就会自然而然地、直觉地、条件反射地到来。

“换句话说,要学会掌控诱饵,要去训练发声和言语器官。到时候你自己就会向自己指出,促使直觉引发语调的最重要的诱饵是适应。为什么呢?因为语调本身就是用来表达看不见的情感和体验的发声上的适应。正如生理学领域中,直觉上最好的动作和行动都是通过适应创造出来一样,在心理学领域中最细致的言语行为和直觉发出的音调也是通过适应这一相同的诱饵创造出来的。

“因此,今天的和以往的课程任务就在于说服你们坚持不懈地去学习掌握诱饵,训练发声,扩大音域,完善能创造出语调的言语器官。除此以外,今天和其他的一些课程的目的就是把你们引领到新的课程,即‘言语规则和说话艺术’,使你们感到这门课程的重要性,感到对此必须加以关注的必要性。

“你们是否听过这样简单的言语呢?那就是没有特殊的嗓音扬抑,没有宽广的音域,没有复杂的发音和图形,它们在语言领域中是如此的重要。尽管缺失所有这些因素,普通的言语往往仍给人以印象。其秘密和力量何在呢?

“在于再现的思想清楚明白,在于表达清晰准确、在于逻辑与顺序,在于构造句子恰当,在于句子的组合和整个叙述的结构。所有这些共同对听者发生影响。

“要利用语言的这种可能性。要学会有逻辑、有顺序地说话。

“标注重音,而且甚至是用硬挤出来的声音在每一个词上都加以重读(特别是朗诵诗歌时),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然而,大家都知道,没有任何重音的句子和每一个词都标注重音的句子一样,什么也表达不出来,是没有意义的。

“也有不少演员并不那么滥用重音。他们重音标注得不多,但是他们标注得却不正确,结果同样是扭曲了舞台言语。这些演员不太喜欢主语、谓语、名词、动词。他们更偏爱形容词、副词、感叹词以及各种各样可以用来‘表演’的那些词。比如说,伟大的,渺小的,美丽的,丑陋的,善良的,邪恶的,骄傲的,温和的,或者是突然间,出其不意地,特别地,过于等。这其中的每一个词都可以这样或者那样来表现和展现,可以用手势或者动作,也可以用形象的语调。当这类词落入其他更重要的、传达着事物本质的词中间的时候,那么这些‘表演’词竟成为主要的了。

“这种偶然和重音的混乱状况,几乎已经变成了正常现象。那些在现实生活中被正确说出,由真正高效和恰当的任务的引发所形成的句子,一旦搬到舞台上,就由于不正确的‘表演’重音而扭曲。这些面目全非的言语很难令人理解,所以也就只能听听罢了。

“和这类演员正好相反,还有一些演员(数量极少),说得过于正确。人们既无法挑剔他们语法上的错误,也无法挑剔他们逻辑上的偏差。这当然是好的。他们的讲话不仅会被倾听,而且也能够被理解,然而可惜的是,它不能被感觉,因为缺乏象征的,或者叫作艺术的重音。只有借助这样的重音,才能把枯燥无味的具体的词变成生动的词,把没有言语规则错误但却流于形式的言语变成能传达角色的人的精神生活的真正的艺术。

“我不去探究这个有争议的问题的所有细节,暂且只能给你们提供一条来自于我自己经验的很实用的忠告:

“尽可能少打重音,只标注必不可省的重音。最好使象征的(艺术的)重音尽可能与逻辑重音相一致。当然,也会有例外,但不要把它们变成常规。为了使你们的带有必要数量重音的言语成为艺术的,那就要加强关注潜台词。当潜台词创造出来后,一切也都自然而然地调配好了。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们的言语中不止有一个重音,而是许多重音了:强的、中等的、弱的,还会有这些各式各样重音相互关系中的完整阶梯。直觉会这样来安排它们,即无论是逻辑、语法还是艺术方面都会心满意足,听者也会满意。

19××年×月

托尔佐夫提醒说,到目前为止,在我们的课上,一有机会就会讲解言语的不间断的声音线及其连贯性问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演员在舞台上就应该连续不停、喋喋不休地说话!

“这种不间断的交流方式只能说明他疯了。正常人都需要喘息,间歇和停顿不仅在言语中存在,而且在思维、想象、听、视等活动的内部和外部进程中。

“可以用交替出现的、间有大小停歇的长线和短线描绘出我们的自然状态:

与此相反,发疯的状态(idêefixe)就应该用一条连续不断的线来表示:

“沃尔孔斯基在一本书的一处写道:‘没有停顿的言语,或停顿过长、过于拖延都是混乱而没有意义的。’而在另一处他感叹道:‘你简直就不知道,到底是对什么感到惊讶——是它(即停顿)运用得太少呢,还是它被滥用呢。’‘很难说,哪一种情况更糟糕:是在不需要的地方引入了停顿呢,还是在需要的地方没有保持停顿。’(《富于表现力的语言》)“怎样才能把这一矛盾统一呢?事实上,一方面是声音线不间断,另一方面是必须有停顿!

“让我们从这一点开始:不能从perpetuummobile的意义上去理解不间断,而间歇和停顿不应该把言语变成支离破碎的,我们从舞台上听到的却往往是这种东西。

“在建立在延续的声音线基础之上的音乐中,与连贯性并存的是停顿,它们并不妨碍优美动听的乐音。

“在音乐中,停顿之所以必不可少,是为了把旋律划分成各个组成部分。在这些无声的间歇中,声音线停止了,但是在停顿的间隔里,声音的线在不断而连贯地延续着。

“在言语中,停顿也是把所传达的思想划分成各个组成部分,同时又不使其中的每一部分失去自己的不间断性和连贯性。

“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善于把话说得很漂亮的人,能够直觉地或者是有意识地遵守这一规则,在说话时能够或多或少地正确调配言语中停顿的位置。但是,只要这些人是背熟别人的、角色的话,在舞台上将这些话背出来,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发生一点改变:言语会变得支离破碎,文理不通,而停顿也被安置得不正确。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呢?

“这里有外在原因和内在原因。我从前者开始讲起吧。

“有不少演员呼吸短促且训练得很差。他们的声音持续多久,取决于他们吸入的空气的多少,如果吸入的空气比需要的多,那么剩余的空气可能在任何地方被呼出。同样,空气也可能毫无选择地随便在什么地方被他们吸入,而不考虑这种停顿合乎规则与否。

“这样的言语无异于患了哮喘病,它不可能条理清晰和文理通畅。

“言语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也会导致重音调配得不正确。这种情况的发生,是由于演员不知道言语的力量不在于大声讲话,不在于在高压下硬挤出来,而在于声音的上扬和下降,或者换句话说,在于语调,还在于逻辑和连贯。

“这类演员对于我们的言语表达技巧认识不多,他们在最幼稚的做戏手法中寻求那些加强言语交流的手段。为了显示更具有说服力,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来迸发激情,大喊大叫。但这种肌肉活动并不会带来什么好的结果。它只是在表面,而不是在内心进行的,它缺乏活力和体验,这些活力和体验与形体的肌肉紧缩是没有共同之处的。这种肌肉紧缩,正如与之相联系的停顿一样,常常由身体或者神经上的偶然原因所引起。

“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可以预见到言语的停顿会在哪里突然跳出来呢?显然,是会在这样的地方,当说话者想要更强烈地挤出自己‘灵感’的时刻,会出现在他想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有才华’的时刻。这些原因不是源于思想,也不是源于角色的本质,它们是绕过这些而随意生成的,是在单纯的偶然性忽然想居于支配地位的时候。

结果,像‘Яхочусказатьвам,чтовашеповедениенедостойно’(‘我想告诉您,您的行为是不体面的’)这样一个最简单的句子都会变成令人折磨的痉挛的词汇:

“我(为了要迸发出灵感,这里做了很长的停顿)想告诉您您的(由于后一个句子中几个词偶然地落入前一个语节中,所以此处做了一个新的痉挛)行为是不体(新的停顿,为了表现出激情)面的(像打枪一样,抛出了剩余的空气,然后又是新的长时间的最后喘息,像得到了生产后的休息一样)。”

“这样的言语是否让你们想起了果戈理《钦差大臣》中的法官,他在说出每一句话之前,就像只老时钟一样,先要发出咝咝的声音。

“对这些导致不正确的停顿调配的外在原因,必须借助能够训练呼吸和语调的练声与之进行斗争。

“但是,引发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内在的,而非外在的。它的存在是人们对语言的关注与热爱不够和不了解语言的细微之处造成的。

“要怎样同这种现象做斗争呢?

“要更细心地对待语言,深入到语言的天性本质。在这项工作中,学习言语规则,其中包括学习我们语言中其功能仅次于语调和重音的第三个重要帮手——间歇(停顿),这对我们会有所帮助的。

“你们到时候要同言语规则专家一道仔细研究它。我的目的只是引领你们进入这门功课的门槛,并向你们大致讲解一下它的实践意义。”

“有这样一些演员,他们认为,无论是从一个句子滑到另一个句子,还是让声音来填充停顿,都是很时尚的做法。在他们看来,他们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言语不好,而是因为他们难以遏制的‘暴风雨’般的激情,好像他们没有力量对此及时加以制止。

“还有一些演员,他们觉得这样做是‘恰到好处’。目的是一口气能够讲出更多的话,多发出些声音:‘干嘛要白白浪费吸进来的空气呢。’

“但是,更常见的情况是,由于对所说的东西不了解,对词内在本质的理解不够深入造成的停顿调配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