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面已经马嘶人叫,开始出现混乱并且伴随哔哔啵啵的火烧木头的爆响,李孝忠和其余扮作辽军的宋兵帐前往来奔走,用契丹语大呼“走水了”“马惊了”辽营兵马逐渐骚动起来,一名拽剌飞快跑进营帐大惊失色,李孝忠趁机大呼“有贼人进了大帐要杀将军,杀刺客”随即把那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拽剌莫名其妙的砍了脑袋,巡检和拽剌一死,大帐前顿时大乱,自己人开始砍杀自己人,几个低级军官和督战官已经遏制不住态势,盲目的杀戮已经在整个军营开始蔓延,周楚等人趁机逃出军营,辽兵只知砍杀,丝毫没人注意到周楚他们这支小队动向。
“哈哈哈,大哥,这番可是为弟兄们出了口恶气,这帮辽狗狗咬狗真是过瘾啊”杨靖大笑。
“是啊,多亏周大哥主意多,杀杀辽狗的威风,看他们敢不敢小瞧我们大宋”
众人七嘴八舌的赞扬周楚的计策高明,一旁的狗子从怀里拿出了油布包好的三炷香,打了火石点燃双膝跪下,向天焚香祷告,
“爹,孩儿给你报仇了,我砍了耶律登哥那狗贼好几刀,您可以瞑目了”说着潸然泪下俯身重重磕了个头。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默默注视着南归的方向,家乡的方向,而周楚抬头看了看已经三更初了,望着刚刚从云里钻出的月亮周楚眼前浮现出了南湘的模样...。
“报将军,周楚,李孝忠还有少将军回来了,余勇韬带着满脸兴奋直冲入帐,杨可世正在研习兵法,听到消息猛地站起身,目光烁烁也兴奋的一把拽住余勇韬,
“当真劫了辽营?”
“将军,千真万确,现在军营都传遍了,他们还把耶律登哥还有辽军巡检的狗头砍了回来”
“可有伤亡”
“没有,无一人阵亡,但大多数挂了彩,看样子是皮肉伤,不碍事”
“辽营情形如何?”
“全军大乱,周楚他们化妆成辽军混入军营杀了主帅又放了把大火,还造成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假象,不仅辽军士兵大量伤亡而且粮食马匹等物也损失惨重。”
“好好,”兴奋了一会,杨可世逐渐冷静了下来,缓缓的坐下,
“宣抚司可有动静?”杨可世皱着眉道。
“没有,时辰尚早关城未开,宣抚司估计还没得到消息”
“你先派人打探一下宣抚司,再知会一下老种相公,给那些兔崽子找些金疮药,通知伙房小灶再弄些饭菜送去,动静不要太大”
“遵令”余勇韬领命去了。
宋军大营一片欢声笑语,而辽营上下却异常震惊,辽国都统军萧干气愤非常,在自己的大帐中乒乒乓乓大砸了一阵,面前几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百户长战战兢兢的跪在萧干面前,萧干大声喝骂,
“他奶奶的,一群废物,来人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大王饶命啊,饶命啊”几个叩头如捣蒜乞求活命。
“还有脸求饶,你们愣着干什么,拖出去!”萧干黑脸涨得血红指着门口卫士。
几名军士刚要动手,从帐外走进一人急忙制止。
只见进来一位身形高大,容貌俊朗刚毅的年轻将军,来人正是北辽军西南路都统耶律大石。
萧干是辽国奚族人,凭借他姐姐是皇后普贤女登上都统军大位,虽然靠裙带关系,萧干作战勇猛且统领麾下契丹,汉,奚,渤海四支军队南征北讨四处转战,辽军上下皆称其为四军大王。而刚进来的耶律大石在历史上更加有名,本为辽国宗室,为人豪爽且足智多谋刚毅果断,是当时辽宋金更迭时期杰出的军事统帅之一,也是辽国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宗室进士,进入了辽大翰林院,大翰林院契丹语称为大林牙院,由于天生的疾病使他腿部略微行动不便,靠着惊人的毅力与决心,克服身体上莫大的痛苦,锻炼的自己不但走路同于常人,骑马射箭也十分高超,全军上下都尊敬的称呼他为大石林牙。萧干虽贵为统帅,大石只是麾下大将,但战略方针总是大石拿主意,萧干只是北辽军象征意义的的统帅,而大石则是整个军队的灵魂,此番周楚袭营,耶律大石率先闻警赶到现场,以雷霆手段迅速制止骚乱并救治伤员以及清点物资,清晨闻听萧干要处斩带队军官,急忙赶来制止。
大石微蹙着右腿,径直走向萧干,军士们恭敬地行礼,
“参见大石林牙”
几名百户似乎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连滚带爬到大石身边道,
“大石林牙救命,大石林牙救命”
“损失了这么多粮草辎重,伤了这么多士卒性命还指望活命,老子现在就他娘的砍了你!”萧干说着拔出腰刀。
大石忙道“好了好了,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又转身对几名百户厉声喝道,
“你们先下去,继续坚守营寨戴罪立功,以防宋人再次袭营,如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本将数罪并罚,定斩不饶!”
“多谢林牙救命之恩”
众人大喜,忙不迭的叩头,几个人互相扶着,飞也似的逃出了大帐。
“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之何用?”萧干拿起银质酒壶满满倒了一碗烈酒递给大石。
大石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大王,我军本来就兵少,又新败女真,再斩将佐于军心不利,况且可敦(契丹语皇后)与李处温那汉儿总想归顺称藩,我们收拢人心聚兵力战定能打垮宋军,绝了他们的归降之念”
“有道理,重德(大石字),你马上修书一封连夜派可靠军卒送进内廷,告知皇后。
“大石领命”
与此同时,雄州高阳关也得到了可靠消息,和诜脚步慌张的跑进童贯府禀报。童贯正在内室中与赵良嗣细细品着上好的龙凤团茶,聊天解闷,憧憬着收复燕云的美好未来。
“启禀宣相,大事不好”和诜一脸汗渍。
童贯颇为不悦,端起钧瓷茶碗呷了一口“慢慢说”
“宣相,据可靠消息,我军一支队伍秘密派出由三十余人组成的偷袭小队,于昨夜三更时分,偷偷渡河杀向辽营,斩了辽军一名巡检两名拽剌,烧毁粮秣辎重,现在辽军全军上下骚动,大有进攻我军之势。”
“什么!大胆狗贼,这帮可恨的丘八”童贯闻言也坐不住了,一把把手中的茶碗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赵良嗣也添油加醋,
“要是坏了圣上的御辽大计,咱们可吃罪不起啊”
“速去查办,抓到领头的立即格杀”童贯恶狠狠的瞪着阴测测的寒眸,一脸狞然对和诜道。
“宣相,已经查出来了,是泾原军杨可世将军的亲兵虞候周楚和都头王威,张英以及小种相公都头李孝忠带领军士所为,何况杨可世将军少子杨靖也在其中,利害关系复杂大张旗鼓未免不妥,不知宣相~~~”和诜说着抬头望了望童贯。
童贯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定是皇上的御辽大计遭到了陕西军上下的一致抵触,既然种师道和种师中选择沉默,自己也不能对他们多有责备,大张旗鼓的杀人会使军士不满的,一旦造成叛乱局面将无法收拾,皇上定会怪罪下来,王黼小人也会趁机让皇上罢了兵权,自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童贯也不由得冒出了一丝冷汗”
赵良嗣捋了捋下颌胡须,对童贯进言道,
“童大人,不如以私自出营,不遵军规的罪名把周楚他们诓来,再以擅离职守寻衅边事的罪名坐实,判周楚个斩刑,至于其他嘛,李孝忠,王威,张英削职为兵,杨靖罚半年饷银以儆效尤如何,周楚一个虞候能有多大能耐,其他人也判个不痛不痒的,营中军士相比也说不出什么,杨将军也不能因为一个虞候跟宣相您结下仇怨”
“好,赵龙图不愧我大宋良臣,所言极是,和诜依照龙图所言速去办理此事”童贯也抚须微笑道。
“下官遵宣相钧旨”
周楚和李孝忠王威张英几个军头带着弟兄们吃了饭菜,倒头就睡,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周楚略微活动一下睡得僵硬的四肢,拿起粗瓷茶壶倒了一碗清水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陆续起床,正当大家还在回味昨夜杀辽军过瘾时,一脸慌张的狗子和二蛋踉踉跄跄的跑进营房,上气不接下气,
“周~周大哥,不好了,宣~宣抚司差人来~来捉你了”
“是啊,来了~来了好多禁军”
众人大惊,周楚刚要说话,门口闪进来两个禁军军官模样的人,进门便嚷
“我们是军政司的,谁是周楚,跟我们走一趟”
“我就是”周楚推开众人。
“本司奉命捉拿犯罪军汉周楚,给我绑了”军政司军官大喝下令。
“我看谁敢!”杨靖及时赶到大喝一声。
“大胆,我等奉宣相钧旨行事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军官倒是不惧。
“放屁,我大哥杀几个辽狗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军政司混淆黑白,谁敢锁我大哥,小爷搠你百八十个透明窟窿!”杨靖一脸怒容。
“好了,想必是童贯要找我问罪,我和他们去就是了”周楚一脸平静,他早就知道宣抚司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已至此于事无补,只能听天由命。
“不行,大哥,我绝不能让你跟他们走,军政司使王麟是童贯的亲信,十足的恶毒小人,你一去没准就回不来了,大哥我不让你离开营门半步”杨靖说着眼角闪出晶莹的液体。
“对,不去,周大哥没有罪”
“我们不去”
众人群情激愤,军官恼羞成怒一把抽出佩剑,恶声道,
“你们这群兵痞,想造反吗”
杨靖李孝忠王威张英纷纷拔出腰刀,军政司衙兵也亮出武器,两方对峙起来,正在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般大吼
“混账,把刀放下!”
杨可世带着副将余勇韬和一队亲兵在狗子带领下赶到,杨可世上前不由分说的踹了杨靖一个趔趄,杨靖急道
“爹,他们要带走周大哥,周大哥分明无罪,军政司是寻衅滋事~~~”
“闭嘴,此事我自有分晓,把刀都放下!”杨可世铁青的脸一脸寒霜。
“杨将军,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请将军行个方便”军官倒是客气。
“这位兄弟,人我不能给你,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带给宣相一封信再告诉宣相,明日我会和老种相公带着周楚他们一同前往宣抚司谢罪,这样你也好交差”
“杨将军,您也是行伍中人,如此这般藐视军令包庇罪犯怕是不妥吧”军官依旧不依不饶。
“怎么,如果本将军放任他们不管,你会活着走出大门吗?”杨可世声色俱厉。
望着四周越聚越多的宋兵,他们的眼神中有不屑,有轻蔑更多的则是愤怒与杀机,军官也慌了神,艰难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接过书信“好吧,小人这就回禀宣相,杨将军告辞了”
“不送”杨可世面容依旧冰霜。
军政司衙兵走了,杨可世瞪了杨靖一眼,杨靖缩了缩脖子,又对着周楚肃然道,
“周楚,你跟我来”
耶律大石连夜写好了奏疏,放下笔吹了吹上面半干的字迹,认真封好,交给亲信再三叮嘱一定亲自交给北枢密院都承旨萧夔,千万别被宰相李处温和其心腹党羽发觉,亲信领命连夜出发,耶律大石则坐靠着白虎皮交椅望着辽宋金形势图默默沉思,眼神落奠飘忽不定,耶律大石熟读经史,也十分关注局势发展,自从天祚皇帝兵败女真逃往夹山以来,辽廷分崩离析,各地汉人争相起义,辽军也纷纷投降倒戈,偌大的草原帝国被啃食的只剩下南京,居庸关和少许几个州县而苟延国祚,大辽事实上已经亡国,辽军在近二百余年的休养生息已经几乎失去了大契丹男儿的血性,四十万兵精粮足的精锐大军与不足两万且缺少粮食战马的女真奴隶交战中大败亏输,被女真人狼奔冢突追击数百里,北面城池几乎全部沦陷,再加上今天宋人的一番精彩的劫营,使他更加忧心忡忡,最主要还是朝廷态度,以汉儿宰相李处温为首的主降派和以契丹皇亲贵族为首的主战派互相指责,皇帝耶律淳病弱不堪,皇后萧普贤女一介女流优柔寡断,这又大大削弱了这个刚刚建立尚未稳固的北辽朝廷,南北强敌压境,朝廷战降不定,内忧外患使得这个年仅28岁的契丹皇族十分痛苦彷徨,自己虽然自幼学习兵法熟读兵书,但面对凶猛狂暴的女真铁骑自己还真没多少把握,仅凭这刚刚聚集收拢的残兵败将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女真的兵锋,南面的宋军倒是衰弱的不堪一击,可毕竟有十五万大军,蚁多咬死象,光靠人海战术就足够占领燕京城了,好在朝廷的主帅是童贯和蔡攸,一个不知兵法目中无人,一个无赖草包好色淫徒,宋军在他们手上都能全军覆没,想到这里,耶律大石拧在一起的剑眉才略微舒展开。
雄州宣抚司议事大厅
“什么,杨可世居然敢~~”军政司使王麟气急败坏,转身对童贯道,“宣相,杨可世这是公然藐视军法,公然对抗宣抚司,公然违抗宣相您~~”
“够了!”童贯一声怒喝打断了王麟的三个‘公然’
王麟被一声怒喝吓得噤声发懵,旁边和诜察言观色赶忙道,
“王大人也是为宣相着想,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
童贯脸色铁青,颌下髭须乱抖,一双大手紧紧攥着刚刚呈递上来的杨可世的亲笔信,手上青筋暴起,一双杀气腾腾的寒眸快要喷出火来,他也恨不得把杨可世周楚他们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可一看到圣上钦赐的御辽金印端端正正的摆在案上,硬生生的暂时压住了火气,对一旁深思半天的赵良嗣道,
“赵龙图深思半天有何良策?”
“宣相勿急,杨可世为西北宿将在军中颇有威望,且他已告知宣相明日前来,想必无法彻底包庇周楚等人,明日我们在宣抚司前设立法场依据圣上密旨和军法斩了周楚,想必众将未必不服,我就不信种师道和杨可世还能拿个死人做什么文章”
“好,就依龙图所言,且待明日再作计较,王麟和诜速速办理此事不得有误”童贯重重击掌。
“下官遵宣相钧旨”二人恭声领命。
“周楚,你此番可闯了大祸,宣抚司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杨可世大马金刀的坐在帅位目光灼灼望着周楚。
“将军,周楚深知此事严重,但周楚为报兄弟们的仇问心无愧,若宣相归罪下来,周楚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将军和众兄弟”周楚一脸坚毅。
“好,不愧是少年英雄,果然胆气非凡,本将军明日会在宣相前力保你无事。”
“多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