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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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2

惊慌失措的人群在门口汹涌,史冰心夹在里面,才觉着了安全,不料却被人从中拦住了去路,定睛看时,却是一身武士道打扮的田中之雪。

史冰心历来是内心再汹涌,外表也冷静完好,手上一紧,手里半截断瓷儿坚硬的触感使她的心肠也瞬间坚硬起来,田中之雪也注意到她手中的断瓷儿,却只是不屑的冷笑。史冰心也知道自己决无胜算,当下只道:“我要是你,我就管不了这里——暴乱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的强硬对手斧头帮,我们没有锋利的斧头和坚硬的拳头,可他们有。小罗天正好空虚,你扣了我,也铁定会输了阵地,就连自己都不能保,俘虏不也还是他们的,有什么用?快快去报田中龙一,还能有点挽回的余地。”

闻言田中之雪不由得怔了一下,史冰心就趁她失神这瞬间退后一步,飞快地扬起手中的断瓷儿,却不是对准田中之雪,而是往身边汹涌的行人一划——血光、惨叫声、惊叫声乍起,史冰心趁机喊道:“快跑,跟他们拼了……日本人杀人了!”

人群再次把史冰心淹没,夹裹着奔出门口,史冰心扔开手中的断瓷儿,但她的手上已染上了血色。奇怪的是,大地并不从她脚下裂开,也没有一块石头儿把她绊倒。——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在黄家门口,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两支迎亲队伍,双倍的鼓乐炮竹,闹得人头晕——小榕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黄千珊不着西式的婚纱,倒也不穿中国红的嫁衣,不盘头,却仍是平常素衣长裙、长发高束的打扮,只是那长裙比平日还要潋滟几分儿,直逼嫁衣的喜红。她坐在家门口临时搭建的擂台一侧,并不肯就花轿。

屋里,进院儿就见露天儿的帐篷,帐篷里支着大灶儿,摆好了菜案儿,买齐了鸡鸭鱼肉,早早做好了准备……请的是全聚德的大厨儿,都是黄千珊事先全都预好的。黄老爷子只管陪同着贺亲的邻里吃吃喝喝,并不露面儿,更不管事儿。无奈,曹景只好带着他的黑皮队在那里压阵儿,心里倒别生感慨——他始终未婚,无家小,又无弟妹的婚礼可以操持,然而,黄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在他的压场下出嫁,显然,这一次也不会是善始善终。但他仍然持着最美好的心愿,祈祷这一次……是的,仍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并非向上天,他叹了口气,以有些不忿的语气,马马虎虎地祈祷:“好吧,黄家妹子,还有你要生要死选下的贼老公,还有我的鳏夫义兄,你们天上有灵,地下有知,保佑他们吧!没死的,心诚则灵吧。”

曹景念叨着,有些心不在焉,可不,他手下的小弟们早按捺不住,往里去察了又察了!曹景摸摸鼻子,趁黄千珊一个不觉,也抽身儿钻进屋里去了。顷刻,方圆儿十来米,只除了喜联上的墨字,再无一点黑,全隐入屋里去了!

妆园的喜联儿也是炒冷饭儿:老残用滥了的——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了姻缘。

妆园周边大大小小的能人都去得空了,戴门子又一步都不肯出门儿,只好由乌嫂来贴对联儿。偏生乌鸦漏了下来,要去帮忙,而乌嫂袖儿一摔,抽身儿就走,乌鸦没法,又懊恼又难过,呐呐地道:“真不要帮忙时,我也去迎亲吧,也许能用得我着。”乌嫂又不挽留,乌鸦只好卷一卷衣袖儿,去了。

兆学疚只好出来帮忙。

“老师,怎么还在生乌鸦的气儿呢,这日子就不顺气儿了。”兆学疚笑吟吟地劝道。

乌嫂冷笑着,竟也有些悲伤,对联儿已经贴上去了,红底儿黑子,十分美气儿。兆学疚不准备她答,然而她却开口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古今中外的童话都是这样儿的,诚然,爱情的力量很大,它是人类心灵中的一种最勇敢的天性儿,它炯炯的目光能摧毁身份和地位的堡垒,对它来说,世界太狭小,永生太短促。然而,成了眷属之后呢?”

“啊?”

“故事到这里通常就完结了,然而人生并不是这样儿。有多少成了眷属的有情人儿,为了在一起,生生死死地斗争,在一起之后呢?似乎并无建树的多!”乌嫂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儿欣赏兆学疚的怔忪,她接着道:“比如董永与七仙女——董永的孝行感动了上天,遂教织女下凡配合夫妇,事儿成后,分离,也是好的,然而却又多了一个拙劣不堪的尾巴:他们生下一个男孩儿,天帝取名儿为董仲舒,他后来忽悠汉武帝罢黜各家之学,独尊儒术,他将天道儿和人事儿牵强附会,提出天人感应说,还提出了三纲五常的封建伦理,著有《春秋繁露》。”

“董永卖身葬父,天仙下凡婚配,这天仙配其实是反映了老百姓向往勤劳善良美好幸福的理想生活,其他的,不要那么较真儿了吧!”兆学疚客观地表达了不同意见。

“是啊,还是生活,你就不能说为了爱情生生死死的,坦白说,难道一个人除了爱情之外,对国家社会人类一点责任也没有了吗?你说你为爱宁肯死,这样儿死是值得的吗?世界上最伟大最光明最高洁的德行儿,就是对人类的同情心,如果同情心与爱情发生冲突,我们是不是应该牺牲爱情去发展同情心呢?尤其是处着中国现在这一种民不聊生的时候,我们如果只享受权利不尽责任这应该吗?如果浪漫的知识分子大多数儿都是这样儿不尽责任,只讲求个人的自由和爱情,我相信,将来一定有那么一天儿,中国人民要找我们算账的。”

戴门子就从满园的红彩儿里冒将出来数落:“呸呸呸,快呸呸了,好好的,当天儿对地儿,对着喜联儿,嘛生生死死的咒人!”

兆学疚讪笑,呸呸倒是不肯的,乌嫂就柔柔地笑道:“戴姐,我倒想你骂我一场儿,再难听我也听,骂我心里还舒坦些儿。”别人都道她负气儿,不知其实是她的真心话儿——她始终负疚于兰町在这门前挨的那一场骂。

谁也不曾料,这泼辣辣的戴门子竟似怕娇怯怯的乌嫂,每一次都是她主动退让,只见她又窝回了自己的活计儿前,垂下眼睛,藏起了身子,半晌,才喃喃地叨念:“我不骂你,自打你进门儿,我一句重话儿也没有过!你别装人!乌鸦那老实孩子吃你闷气儿也够了,谁也不敢惹你!你是老师,有学问,自和我们不一样儿,你也不要和我们一样儿。你不喜欢,我戴门子也不去兜揽你,惹你厌招你眼儿,你待孩子们好些儿,就是大恩大德!你比干大贤心有七窍儿,就算七个心眼儿吧,越能干的人心眼儿越多,心眼儿多更坏,咱老木头疙瘩儿大约连原来那一个心眼儿——直心眼儿,现在都靠不住了,弄来弄去都像傻子一样儿,还不是一个心眼儿都没有!你就不待见,我戴门子也不怨你,也不远你,只要你在一日,就当你是观音儿供你一日,只一样儿,你教得我的孩子再不似我,是那没有心眼儿吃闷亏儿的傻子就行了!”

戴门子就一边儿骂不绝口儿时,另一边儿就在委屈让步——刀子嘴儿豆腐心儿,尤其是在对待小辈儿的时候,乌嫂似乎也过意不去,转过脸儿去,却始终不肯与她稍稍亲近。

兆学疚怔一下,随即微笑开来,他也渐知其中的曲折:“老师,在感情上,我的确有遗憾,有机会儿会继续努力,但不会因此消沉,多谢你开解。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怀着美好的愿望去争取,你看,乌鸦不也是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在争取吗?”

乌嫂一怔,素白的粉面儿飞红,一摔手,转过了隔院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