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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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11

兆学疚只道黄千珊耍小姐脾气儿,进去就道:“我还以为你是江湖女子不兴小儿女这一套儿呢,怎么不自见他?”

黄千珊背对着兆学疚,悠悠道:“我自然没有,我是真的不想见他。”

兆学疚好笑,道:“那你为何又见我?”

黄千珊转过身儿来,认真地道:“你真不愿娶我吗?”

兆学疚吓得把花儿都掉了,黄千珊一笑,道:“你见过我姐姐,你说,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兆学疚有点反应不过来,黄千珊自答道:“自然是我姐姐。见过她的人都说,再没有女子可以和她相比。我崇拜她,又嫉妒她。后来,我想,我总有一样儿比她强吧,她为爱削了手指,那我就加倍爱护我的手。”

兆学疚情不自禁地看向她的手,着眼却见那手上斑斑的绑着绷带,肿得同馒头一样儿大。黄千珊也端详着自己的手,笑中带泪,她对她的手,历来很敏感,就像孔雀对自己的尾巴儿一样儿。她道:“我的手,只怕是毁了。没有纤细敏感的触感和神经,我无法完成仿龙尊,所以,我得嫁一个能画出仿龙尊的人。这是我成为黄家女儿的根本。”

“不能排外呀,史冰心不是你师妹了么?”兆学疚笑道。

“你真不明白吗?她聪敏好学,成绩也不菲。然而她太冷静,她投入的是头脑,不是心血,她不具备天生大师的真性情,不会是她。手工业者只能在一方面是杰出的,在机械的工艺方面,这是发明创造最佳的成绩,然而决不能同神性的绘画相比。人的手既有耐心又有娴熟的技巧,能精确地雕出种种形象儿和曲面儿,又能自由地工作……意气轩昂,落笔有力,构图生动,画轮廓,描细节,涂彩,素烧,一窑,二窑,三窑,四窑,再加上八次烧制,燃料的增减,烟色浓淡,火色儿,金色不鲜明,颜料变色儿,表面用新稻草磨了又磨,才能磨出光泽来。”

兆学疚惭惭无言,半晌,他把东西一样儿一样儿放下,装作不在意地道:“我教他卖花儿来着,可他跑遍了三不管,又去寻访了郭老儿,硬把郭老儿的草药加西贝的灌油符灰儿都搅和了一遍儿,又着人试用了,弄了一桶儿来。还有这芦荟儿,据说也是药用的。这是人心,所以我在三不管喊科学都喊得不响了。”

黄千珊把脸儿偏到一边,瞧也不瞧上一眼儿,眼看着没希望了,她又闷出一句狠的:“明儿让那臭胶皮别来,明儿的鸳鸯擂儿田中龙一必定会下狠手。”

兆学疚一听这句,心里又替伏翼生出了无穷的希望,他道:“你还是向着我兄弟,却让我娶你,倒不心疼我被田中龙一打死。”

黄千珊恼怒地转过头,下唇也咬出了血痕,兆学疚心里一软,柔声道:“你放心,你嫁我兄弟,我们也是一家人,仿龙尊我一定会制出来,明儿你只管像你姐姐一样儿,凭心儿去选择自己的丈夫。别的,交给我们。像你这样的好女孩儿,有资格得到幸福。”说完,兆学疚自红了眼眶,大步走了出来。

在门外等待的伏翼激动而焦躁,乱慌慌的自把与黄千珊交会的片段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又甜又酸,觉得大都是自己对不起她的多,只怕她不肯原谅,于是信心又减,心里只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得兆学疚出来,连忙扑上去,嘴里说不成话儿,眼里全是急切,兆学疚便笑,倒不幌他——“明儿一大早就来迎亲,你那史小姐没有回来,徒弟牌儿打不成,你这女婿就分外娇贵,明儿田中龙一肯定也会来罗唣,你得准备打鸳鸯镭儿!全心全意,下定决心了吗?”

伏翼大喜大忧:“有机会儿……我行吗?”

兆学疚道:“就你也许不行,可这不是不只有你吗?回去!一起协商,明儿让你好好的作个娇客!”

伏翼遂把忧心放下,跟兆学疚回妆园。

向小榕树报告后,合伙商议,都道只要伏翼喝了酒,打败田中龙一不成问题,最好多喝点,下足狠手,打得他不死也残才好。

于是小榕树吩咐下去,在三不管里挑选出一支经验丰富的迎亲队,妆园内也自连夜张灯结彩结挂花红,人人忙乱,惟伏翼特许休息将养。忙了半晌,忽然有人想起,新房还没设置!妆园中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戴门子于是提议,把危险的火药制作室腾出来,搬迁到伏翼原来居住的断砖儿屋里去,反正伏翼住得偏僻,万一出事儿也不会殃及无辜。这一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高度赞同,于是戴门子吩咐小弟们请能干泥水活儿的去贫民区把伏翼的废墟重垒起来。这边的东西也开始流水线儿一样开始搬迁……很快,新房就腾出来了!

接着,在新房的设置上,开始有出现了不同意见,这个不同意见,主要来自兆学疚:兆学疚因为兰酊的退归而深恨一切复僻,坚持不走旧俗把整个新房布置陈设得无处不火样儿红。戴门子哭笑不得,第一次见这学究犯浑儿,于是不得不耐心给他说明:“天津人爱红、是自明朝设卫城后流传下来的,并不是清朝的传统。你看二小姐就总穿红裙子,天津女孩儿都爱穿红裙子,连我老了老了也穿!连传说中妈祖天后多穿一身儿红装儿,乘苇儿渡海,保佑渔家船夫,因此有了‘海上翻飞着朱衣’的记载。”戴门子呵呵笑着,俨然一个慈母辣姐儿:“儿女绕膝满堂红嘛,红色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希望。”

丁佼却摇头,道:“兆少,你这话要叫兰老板伤心的,清朝也是我们中华历史珍贵的一环,五十六个民族的华夏也有满清的一份子,你要这样盲目排外,真真儿连我们江湖蛮汉都不如了。”

兆学疚满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儿来。柳生和一心看兆学疚在口头上吃憋儿,都又吃惊又高兴,预备着他垂死反驳时自己也说些什么,不料,兆学疚竟呐呐地乖乖认错儿:“对不起,我错了……”

众人一怔,反而说不出话来。

戴门子很满意,手一摆,道:“今天我做主,你们这些小的,都不许在这里添乱儿,去!我跟你们老大说,让你们玩儿去!”

丁佼、兆学疚、柳生、一心都不甘不愿地被戴门子赶走,一心出门前也不知从那个角落里还淘了一本小书儿拿着。

四人回到他们的卧房,和伏翼一起。那里是惟一暂时不被红色波及的地方。兆学疚回味着新学的一课,从窗口看到满院儿的红,映得乐呵呵穿梭忙碌的人们满脸泛光,不由得感叹道:“这火辣辣的红色给天津人血液里注入了炙烈的温度,也塑造了天津女子的无限热情,人们对红色的偏好年深月久,从而形成了天津地域民俗文化心态中重要的一系根脉儿,妈祖文化的传承发展,或许正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精神实质之一吧。”

丁佼看着兆学疚摇头轻笑,带着淡淡的赞赏,道:“兆少,我一开始还担心江湖容不了你,现在看来是多余,你一肚子的学问没有成为你的包袱儿,从善如流,实是难得。”

一句夸奖下来,其他几个都不满意了,丁佼好笑,轻咳一下,连忙道:“难得清闲,我们来赌吧,不然太无聊了。”

那几个拽拽的,却又难掩好顽儿,都围拢了来。

一轮下来,兆学疚输得最惨,发急,道:“我还研究过李清照的赌博专著《打马图》呢。看来孔子说得对,赌博是一种恶道儿,君子不应会赌博。因为十赌九骗,因赌成骗,自古以来,骗和赌就是一对儿孪生兄弟。光看赌著没用,得从骗字儿上下工夫才是。”

一心道:“你输,那是因为你都是纸上谈兵。”

柳生素来藐视兼嫉妒兆学疚,见他吃憋儿的便推崇,于是也反驳道:“宋朝名将岳飞也有争论打赌的嗜好。赌博也有好的方面,提高人的智力,锻炼人的机敏果敢,赌博是一种愉快的消遣,是一种刺激的历险,是一种求财的方法。”

伏翼只是嘿嘿傻乐,他对讲故事史料倒不擅长,也不大闲白,眼下很满足,只是合不拢嘴。

丁佼笑道:“齐高祖和王僧虔赌书儿,宋文帝和羊玄保赌官儿,抛绣球儿的小姐赌终身儿,临阵出战纳下军令状儿的将军赌脑袋儿……有赌就有骗,其实论起老千,最毒的是美人儿局,用美色来设局儿,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

兆学疚反对:“美丽是无罪的,是你太龌鹾了!”

丁佼不受哄笑,依旧说下去:“小罗天打算重举花满楼的旧业,捧出一个书寓来,据说,还是个大学生,叫……姓秋。”

兆学疚一怔,看一眼瞬间僵住的伏翼,伏翼果然全身儿一震,急切地道:“叫什么?”

丁佼沉吟着,道:“伏翼,我只问你,昨天,你确实把那史冰心关在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