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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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10

“纳兰府的夜盗,糖二没那本事,与小鬼子做生意,一心没这需求。剩下你们两个,进妆园,你们也有过些许功劳,然而都不清爽,本想一窝儿弄死了干净,可生生死死又多陪上两个,划不来,我小榕树折本吃亏,认了……”

一心瞪圆了眼睛,兆学疚也不敢呆了,问:“嘛意思?”

小榕树怪眼一翻,凶光乍露,闷声喝道:“你们滚!”

一心和兆学疚齐齐吓了一跳,一心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兆学疚却跳上前,恨不得去抖他的肩,却是不敢,只压了嗓门道:“你疯了!难道你跟理智两下掰了不成?”

小榕树一脚把他踹翻,喝道:“我跟你两下掰了。你也滚!”

兆学疚咬牙切齿,下决心要赖,马上应上:“不!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决不做那另一个巴掌。”

小榕树倒也没认真要逐他,只踹他到一边,由一心帮住了,眼神越发冷酷,柳生死盯他,伏翼白着脸,忽然豁出去似地抬起头来——

“老大,这不公平!”

小榕树冷哼一声:“卫嘴子要念山音。”

伏翼一咬牙,柳生本来戒备他,但再料不到他咬定的却是丁佼。

“有这本事,有这需求的,妆园中,也不止我和柳生两个。”

丁佼大概料到会有这一出,倒也不惊,微笑,点头:“这倒是。”

伏翼见话已扯破,也就放开了话头,滔滔而谈:“丁老板与纳兰家、与黑龙会都有些首尾,这众所周知,场面上的我也不多重复了。别怪我说话难听,他年岁比我们都大些,我们谁都受过他的指点,哼哼!他像一位老练的鸨母对于生怯怯的、初见客的小姑娘们有种种的告诫,是为了那女孩子本身,还是为的客人呢?”

丁佼似乎有些敏感,不觉眉梢一挑,只见风度中又见锋芒,简直就是戏台上的武生——也许这脸庞之美好,就在于线条的明显,于图案意味的浓厚,没有一点俗气,也没有一点市井的派头。

兆学疚不能否认,他确实嫉妒他,不须伏翼提,他已明白,然而,听着仍是刺心,然而,刺得最深的,决不是他的心——

“老大,你遇事精明,可你年岁还小,加上江湖中人对女人不是很上心——你忘了吗?5年前,丁老板大喜,是你带人砸到小罗天,那时还是花满楼,揭破了他未婚妻的青楼身份。你当他真不知道吗?新娘子要进门,被戴门子堵在门口骂了一日一夜,才骂走了人,你以为他感激你?”

小榕树明知道他是卫嘴子,也识得卫嘴子最会念山音,然而……反省起来,自己与丁佼的隔阂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丁佼嘴角有一抹凝固的笑,凝固着化不开的悲伤。

兆学疚的声音哑着,插进一句:“……那是兰町。”

小榕树怀着猜忌之心,丁佼未尝不怀恨他一再的粗暴狠绝,伏翼为求自保只管扇乱,兆学疚最抛不开儿女情长,柳生对谁都不上心……一心能感觉到离散决绝的气氛——然而除了他,谁又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江湖手足梦呢?处在这样翻翻覆覆的世界中,乱,死,分手,不意的打击,离散,算得了什么事。丁佼也预估到要断绝,但无余力挽救,他的眼光半是怜爱,半是不以为然,仿佛小榕树是他深爱的误入歧途的幼弟,目光凝视他良久,然后转向窗和窗外夜色渐浓的天空。

死一般的沉寂,化不开石头般的僵硬。他们只等小榕树滚动在喉头间的再一次驱逐。

“哇——”

被气氛拘得不能说,不能动,一心于是放声大哭,哭声嘹亮委屈地冲出死硬的空间,众人都有些无措而又放松的愕然,面面相觑间,门“吱呀”的一声被轻轻地推开来,戴门子汲着一双船一般的大头鞋,站在门口。慈眉善目的模样,然而,却瞒不过一些知机的——小榕树和丁佼瞬间色变,伏翼迟得一下,也是傻了。

“怎么了?玩儿呢?一心乖乖儿,瞧你伤心的,跟戴门子去?”

小榕树连忙摇头,丁佼也摇头。

“不……我们……”

戴门子的笑口慢慢一收,双手一拍,小榕树和丁佼就吓得不敢动了,这时她的声音才变了,她才真正开始说话——她就如同母老虎一样黑口黑面,火泼泼地、又快又高,就如同快爆竹一样滚滚骂将进来——“大晚上的,作死呢!小兔崽子,现在都别操心我,我就是个死人那。一个个大的小的欺负一个最小的!明儿是不是就该轮到我这个老不死了!打量我非跟你们搅和,明儿我和一心一拉下脸,就当马路观察,伸手大将军!不然我就在这门口帮着骂着,大概也能撑个三五天,你们在里面也能尽情打。我骂着,把动静掩过去,外边也听不着哪!各位尊官得半日闲,我们大家小口儿的却没日没夜只是忙哪……”

一心本来在戴门子裙里哭,吓得硬生生噎了回去,戴门子得空,抬头利刀切菜一样下令:“丁佼,你还不回你房睡!伏翼、柳生,去拿铺盖!糖二,你这么大个人了,滚在地上脏不脏!你以为你的衣服都是谁在浆洗打点哪!起来!树哥儿,你黑个脸还要杀人?你真有这本事儿,怎么不在外面打杀干净了再回来?赶在家里好厮杀那,谁教你的?关门打狗狗咬狗你们不嫌我也嫌狗毛砢碜我!也好啊,杀我看看?中国人历来喜欢看杀人,这可以提醒自个儿,我们的小命儿多么不值钱。要不你们就好好打,我在外面一把火都烧个干净舒心!一心,你跟我去?”

戴门子骂得兴起,嬉笑怒骂,不见脏字却刺人刺心,这时大概有些儿腿重了,就去拉凳子,这一坐踏实了没好真能骂个一天一夜!这下他们确实齐心了,一心和小榕树去拦着,后面几个谁也不敢慢下,齐齐把所有的凳子都收拾藏过了,硬生生地赔笑着。

一心不哭了,退出来,很亲热地挨着小榕树,其他几个看小榕树还在别扭,怕他后来报复,都不敢应去,戴门子就恼了,冷笑数落:“你们这一窝子不齐心,怪谁?不中用!亏我好吃好喝好行头地伺候着,指望你们能有些儿出息儿,带携得街坊邻居都能有条活路有个盼头,都瞧瞧!相互瞧瞧吧,就你们这些个熊样儿,孬样儿!死样儿!一个个儿,乌眼鸡似的!都盯谁死哪!这么狠的,来,来,冲我戴门子来咬两口儿!被三不管上下看了,这地界儿早散火了,还混个屁!既然都不行,就认憋吧,反正你们也不行,认真要抓蔫儿土匪,一个也跑不了,也不用你指我我咬你,白让小孩子家老人家看着笑掉大牙,认真来论,你们哪个不是蔫儿土匪,哪个不都亏这三不管,亏我老婆子的!不细细寻也心儿不忿吧,既然都是没志气儿的好人,没本事儿的孬人,软屁屁的良民,权柄儿就收收吧,在把你们自己摘干净以前,谁都别跳出来称大!”戴门子看那一个个低头藏面,都愧服了,心里仍不解气,又断然道:“明天,自然有人来查你们的猫腻儿,现在,一个个儿的,都给我收声放定,睡觉!再弄出个鬼哭神嚎来,就试试我戴门子的新药吧!”

她“哚哚跺”地说完,冲他们一屋呆木头使劲把门一关,又好像他们是几个大核桃,放在门那儿,她要用门把他们都挤碎了那样。

缓得半响,他们候她的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也去远了,胸口那又惊又怕的淤气才敢舒了出来,当下各依其行,再不敢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