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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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6

殊不知,此时沸腾的,也不止是他兆学疚的心志,他身后的戏园子也在此时已是大乱——毛小猫带人从孩子们中间呼哨着穿过,鬼叫着撞进戏园子,恣意起哄作乱,门口又被他们把持住,兆学疚根本救不及,那蹭看的孩子们哇哇大叫着,就跟在他身后,病秧子最是积极,眼看就要往里冲,兆学疚的血气才猛然下降一点儿,他不能带着这伙儿孩子们涉险——他连忙停下脚步,一手把病秧子的后领儿兜回来,又死死拢住身后那一伙儿小的。

进不去,里面只是乱,间或才有零星的人逃出来,他们站在那里,看着,等着,五脏俱焚,却无着力处,兆学疚哇哇大叫,孩子们跟着更大声地哇哇大叫,兆学疚哭,他们也跟着更大声地哭,而这里只管乱,别处,照歌照舞,根本不起风讯儿,就有些儿经过的,也走得快些儿,怕惹火烧身。他们哇哇地自乱了一阵儿,大概这群儿小的也意识到跟着兆学疚很傻,于是他们停了下来,开始跟着玉壶,齐声嚷嚷:“老师,老师——”

这时,就见乌嫂素白纤弱的身影果然应灵地从那昏朦的霓虹余光中闪了出来,所有的孩子都涌上去,又喜又委屈地大声哭喊,乌嫂就镇定地道:“别怕,别乱,有老师呢,你们在这里等着。”

兆学疚也喜:“老师,你稳住孩子们,别让他们乱跑,我去……”

乌嫂忽然打断他:“我去,你留在这里。”

兆学疚一怔,摇头:“不行……”

乌嫂断然道:“别跟我争,孩子们,扯住你们的糖二哥哥,在这里等我。”

孩子们马上一拥而上。那病秧子迟疑些儿,然而不起作用。兆学疚急了,大声道:“不成,他认得你!乌嫂……一片冰心在玉壶!”

乌嫂连脚步都不曾停得一下。

小猫正预备放火——人群的尖叫疯狂与电影里夜叉似的影儿声儿交融混杂,小猫被一股儿残酷而野蛮的火儿鼓噪着,放纵着,十分亢奋,什么也阻止不了他播乱的狂念,只有火,能顺应他阴郁荒芜的心……汽油酒精等物胡乱倒泼上,他残忍地笑着,高高举起了火折子——这时,一盘儿冷水兜头泼了过来,小猫连人带火,灭了个干干净净。他手下的人就去扑人,小猫抹一把脸,喝止道:“别碰她!”

四下里所有的影儿和声儿都退化成了背景,人群趁机一波儿一波儿地散去,小猫只一次又一次地去抹脸上的水珠儿,直到脸上又生出了笑容。

“三不管大名鼎鼎的乌嫂,老师,原来是你。你不是……从不出来吗?”

乌嫂凛然道:“我是老师,我的学生在那里,自然我也在那里!”

小猫不太习惯地冷笑着,心里又恨又苦,终于逼得她出来了,然而,他要怎么整治她?一个完全无畏无愧的人,就像秋千……然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冷下心肠,正要提声喝斥手下放火,不料,外头就传来那一群儿小鬼头儿尖声的叫唤:“老师!老师!快闪人啊,起火了,起起来了!”

小猫大怒:“我还没下令儿呢,谁放的!”

就有小弟战战兢兢地报:“老大,不是我们,是放映室那边,自己起的!烧得凶,咱也闪人吧!”

原来是放映室的电路串联太多,受热过度,且无人管照,就轰然起火了。戏园子又昏暗,又闭塞,加上烟火缭乱,人影儿乱窜逃生,就扩大了灾情和凶险。小猫正要答应,却听乌嫂一声冷哼,也不与他打话儿,转身就往那渐渐涌出滚滚黑烟和热浪的地方,无惧地扑去……

小猫怔得一下,只盯着那条纤弱素白的身影,回头就赏了那小弟一记耳光,嘴里骂道:“哪个龟孙儿的敢走?都给老子救火去!”

2、拨份儿

半宵忙乱,火算是扑灭了,又安抚了看客,着乌嫂送走了兴奋不已的那群儿小鬼学生,兆学疚已昏头转向外焦里嫩,而后头还有一大烂摊儿等着自己收拾……兆学疚眼瞅丁佼和毛小猫次第上门,约略猜到是清债和寻非的,他实在架不住,于是寻了个不备,蒙了头溜了——他一溜烟儿躲到避人的暗角,也顾不得风度,一屁股儿坐下来,靠在墙上,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痛得像过火的木鸡似的,似乎一动,身体就会炭屑儿般碎裂开来。他再忍心把白天的事件逐一地回想着,他的身心战抖得快要晕倒了下来。他忽然地放声大叫了一声,赤着眼脸,只懊丧得想将自己的身心完全毁灭掉,人又痴痴地困在那里,却老想不出来一条更好的道路:惊慌、惨挫败、焦灼、愤慨、懊恼、沮丧……各种感慨的因子,一齐都聚集在他凌乱疲软的心中。他抬头看看天,天上的乌云重层地飞着,把星星儿掩藏得干干净净了,他看看四周,四围浑得那样怕人,他也不愿多看,这世界好像已经完全翻过一个边儿来了,他的耳朵里尽是雷鸣一般地响着,眼睛里好像闪动着无数条金蛇儿那样——风儿又来了,日子正把人们一天一天往寒冬驱赶!

“哥……”

兆学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畏畏缩缩而又无比亢奋的病秧子,他抹一把脸,随口回道:“别招我,我才刚死了弟妹,跑了个弟弟。”

病秧子缩着脖子,见兆学疚不是十分抗拒,于是马上挨过来,一起窝在墙根儿前。

“我不怕,我知道,伏翼哥哥怕,我不怕……”

兆学疚恼了,仗着自己也就比眼前这个手腕粗,他又历来崇拜勇力,当下一把儿将那小子耸了一个捣蒜,训斥道:“放屁!伏翼一身本事儿,能打能说,你有嘛?”

那病秧子就不敢放抗,畏畏缩缩的,自卑得似乎要把整个人都躲起来,泪光闪闪。兆学疚心中一动,伸手过去,病秧子畏怯地一缩,兆学疚就笑了,道:“那,不是哥哥不给你机会儿,你……有钱吗?”

病秧子一怔,然后眼睛里就放出点儿希望来,只是还不敢太放狂,他的声音抖抖的:“有!可是有用吗?”

兆学疚心里马上活泛开来,而后,渐渐升温,开水锅里的温度计一样,他的情绪、心志、抱负全都回暖蠕动,又要升腾了!

兆学疚大力把他拉起来,亲热地兜揽在身边,道:“当然当然!”

病秧子仍然有顾虑:“可我没有力气……”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心才是最要紧的,你说,你有没有,全身心,无私地为哥哥的大事业奉献?”兆学疚确实不是哄他,这个时候,连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情绪感染了,他是真的动情,所以蛊惑力才足赤。

病秧子的小海螺眼闪闪发光,完全亢奋起来了,他大力点头:“哥哥,你等我!”小麻雀儿一样攧出一段儿路,他又回头,大声喊:“哥!我叫小根儿,贾小根!”

兆学疚挥手,洒脱地回应:“知道啦,小根儿兄弟!”

眼睁睁地看着白花花的大洋“哗啦啦”地往外流,兆学疚不无心痛,然而,丁佼和毛小猫惊疑不定的目光又让他觉得物有所值,当下豪情丝毫不减。

丁佼其实倒也不太逼他还钱,是他自己先沉不住气儿。而小猫又取代了秋老大的位置,加上黑龙会的授权,负责大罗天的安全次序,时不时来悠转,看兆学疚的目光就像他是一只肥老鼠,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赏,戏谑着嘀咕:“看不出你还真有点儿本事儿……”

丁佼一直在敲着算盘珠子,道:“破坏的本事儿更大,真闹不明白你们为何还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