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乍现,天地之间依然雾锁湿蒙,看着不是十分的清亮。
一辆桑木做就的大木轮长把摆尸车,“叽牛、叽牛”声声,在细雨朦朦的雾水里,碾轧在用一块块大青石板铺就、中间鼓两边凹的带边沿的大街上,渐渐的近了,拉车人是一个头戴斗笠一身黑色的老翁。
老翁白眉髯虬,满面红光,步履稳健,不慌不忙。
大青石板路的两旁满是大青砖摞小瓦的房屋,彰显出一座古旧的城市,历史,在这里应该满布,一不小心摔倒了,拾着一大把后依然富裕。时间或许有些早,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见影绰,整个世界仿佛还没有睡醒,寂寂静静的,只有跟随着老翁脚步的摆尸车车轮发出的“叽牛、叽牛”声音,在雨雾紧裹的深沉里有节奏的唱响,而且格外的清爽。
虚无缥缈中,我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应该陌生,却魔魔的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哪里?我不停地问自己,昏昏沉沉里,一时半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终于,黑衣老翁来到了青石板街上一座夹杂在商铺中间的,有着一堵高高的、与众不同的女儿墙,上面还有一个突鼓出墙面一大截子的金黄色龙头浮雕的大院门口,止步。停放好摆尸车,老翁解开了系在下巴上的斗笠系带,取下斗笠以后抱在胸前,抬头仰望。
女儿墙上的金龙头看着绝不是一般物体做就,周边的墙体早已斑驳脱落,朦朦细雨里,它居然在髯须飞舞,大口开阖,双眼呲瞪,金光闪亮,仿佛一尘不染的活神活现。只可惜了是个大半拉的头部,看着,就如不愿意待在这家大院里,仿佛刚刚的才从墙体里钻出来似的。
奇诡的龙头的下方、门稍的上方,还敞亮的镶嵌着一个椭圆形框框的门头牌牌,牌面下坐的有点深,必须后退好多步,踮起脚来才能看得清爽。老翁后退几步,翘首,三个如今早已没人能够认得出来的古字,默默的沉睡在里面,灰尘满布,暗淡无光。
我差点就惊叫了起来,这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字,黑衣老翁或许并不认的,但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听老辈人讲过,这是个史上的皇帝专门为住在里面的这一家人所赐的钦书,古篆体,念作“诰命鼋”。这三个字,我只是会读,至于是个什么意思就不怎么清楚了,可我知道,这家人姓告,而且,这里肯定就是在当地远近闻名的告家大院。
我不姓告,但我们一家人如今就住在这里。
眼前的这个老头在这里停下来究竟想要做甚?看他的行头和穿着,像是我们这一带常见的收尸人。收尸人在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我认识,中年人,方盆大脸,身壮如牛,傻头傻脑,这个老翁我却从来没有见过。难道,他是专门来找我的……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真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终于记起来了,我的的确确的死了。前天夜半,昏昏沉沉的我起来上茅厕,记不清是在何处,想起了,应该是在靠近茅厕的一个刚刚拐弯的疙垃里,不慎一脚踩上了一哌“邪孽”(注:所谓邪孽,就是邪恶鬼怪屙的屎粑粑),回来以后不久就昏迷了。
我的父母见状一阵慌慌张张的吓死了,立马找大夫来给瞧了,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出个名堂。
后来,我们院子大门口的刘大听跑来了,只圆龇的看了一眼就弄清了个理短。
“龙崽这是中邪了!”
老太太惊呼,当即就拉开架势摆了道场,不仅为我烧了一大盆的驱邪纸,还“哼哼呀呀”的跳上了大神。我的魂魄,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