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莲被吓得直往刘意身后躲;刘意则隔着门指着大黄斥道:“喝奶喝傻了吧?这才多长时间,你又不认得我了?!看来上次的那几根鸡骨头是白给你了!”
大黄虽生得一副彪悍体型,但由于是在奶牛场看门,见多了那些个庞然大物,因而反逐渐形成胆小自卑的性格,平日里吓人也多是狗假牛威。它现见着刘意的这通呵斥,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总觉着来者不善,不可轻举妄动,便只象征性地“嗷嗷”了两下,摇摇尾巴闪到一边去了。
大黄的叫声引来了一挤奶工。她见是刘意,忙拍手笑说:“哎呦哟!你怎么来了?”又回头冲里喊道:“刘老板,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那时刘父正在办公室和一农民代表商谈着今年玉米的收购价格,听着这么一声喊,便探出来头望望;一见竟是自己的儿子,又惊又喜,笑容不自禁地就露了出来。
挤奶工打开一旁的小门,让刘意和任莲走进。刘意略点着头,笑说:“卜阿姨好。”卜阿姨忙捂嘴笑说:“你好你好。”
刘意又上前跟刘父打了声招呼。任莲这才从刘意身后移出,怯怯地说:“二伯好”。
刘父心里很是高兴,问:“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走之前有没有跟家里打过招呼?今儿中午想吃什么?”
刘意一一作答。
那农民代表终于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手扣着门把,巴巴地对刘父说:“刘老板,你不要生意谈一半就不管了撒!价钱都好商量的嘛!”
刘父一面挥手让他进去,一面又笑对刘意任莲说:“你们先到休息室坐坐或者在这四周转转,待我把这生意谈完了再说。”随后,他又叮嘱了刘意几句,摸了摸任莲的头,才折身进办公室去了。
刘意便领着任莲来到休息室。
休息室内摆设很简单,只一排深蓝沙发,一个墨绿茶几和一台花白饮水机而已。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用镜框嵌着的一张照片,那是刘父的人生偶像:大牛乳业的创始人,牛生。照片下还有一句他的名言:小胜凭智,大胜靠以德包装的智。
打开吊扇,往弹簧沙发上一瘫,刘意便再也不想动弹。任莲却又活跃起来。她半跪在沙发上,死拉着刘意,让他赶快带自己到四处转转。
刘意笑说:“这一天长着呢,急什么?走这么一大段路,你也不嫌累?要不要我像上次那样用独创的手法帮你捶捶腿?”
“我不要!我也不累!只有笨驴才感到累呢!”任莲赌气道,“反正奶牛们就在对面,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说着就佯装要走。
刘意却更显自在地往沙发上一躺,手托住后脑勺,悠悠地说:“你自己去当然可以,但首先你得过大黄这一关。大黄虽然脑子比我还笨,但牙齿绝对胜过我,且从来神出鬼没六亲不认,你可得小心。其次,你还得受到饲养员挤奶工烧锅炉的铲牛粪的这些人的百般盘问,因为他们都不认得你;其中,那个烧锅炉的老头脾气是相当火爆,你可要仔细。最后,即便你侥幸混进了牛房,那奶牛一见是生人,牛脾气一发,搞不好就踹你一脚,就再不济,也能用雄浑低沉的牛音把你吓个半死。所以,我奉劝你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呐!”
任莲本就不敢独自去,再被刘意这么一唬,更是寸步难行,只得又恨恨地坐回到沙发上。她当然不想让刘意太得意,便撇过头,抠着手,自顾自地在旁生起闷气来。
这时,门口忽出现一个倩影:小巧玲珑的身姿、晶莹剔透的双眼——正是猫咪小白。
任莲见了,便忍不住想要俯下身摸它,可在伸出手的同时,小白已“嗖”的一声跑了。
“这猫真扭捏!我在我家楼下遇着小猫,上前摩挲它们它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躲?”任莲蹲在那里,看着远去的小白,埋怨道。
“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半吊子主人到现在也还没机会上手,”刘意笑道,“不过这才是真正有灵性的野猫。它就像生了脚的莲花,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即便你曾经喂过它食,它也没必要向你谄媚,依旧是我行我素独来独往。虽说有时候,它也拽得有些不像样,但所谓圣人都有过错,何况是只野猫呢?”
任莲捂嘴偷笑着,到最后却又强行忍住,说:“谁要同你说话。”
刘意又竭力地在沙发上多挨了几下,终于,在某个瞬间猛挺起身,高声宣布道:“好了,我已在慵懒与亢奋间找着一合理的平衡点了!所以,咱们现在就去对面看看吧?”
任莲便也站起身,说:“我可没求你带我去。”
刘意揽住她的后背,笑说:“高贵的魔女殿下,是小的我专门请你的,可否?”
刚走出休息室没几步,母鸡阿花就扑棱着翅膀,“咯咯哒”般得叫嚷着冲过来。
任莲十分不解,问:“它为什么要这样乱叫啊?”刘意笑说:“不用说,肯定是又在哪个草垛下了个蛋,跑这儿炫耀邀功来着。”又指着阿花说:“你怎么又迷路了?要吃米就到前面吴阿姨那里去,小心在这儿被大黄撞到,又要赶着你欺负。”
阿花并不搭理,还是一路乱跑乱叫着。
刘意跟饲养员小李说了声,他便打开浸有消毒水的二道门,放两人进入“牛统区”。
看着一排排规整的牛房,任莲不免有些遗憾:“唉,我先前还以为所有的奶牛都是被自由地放养在广袤的草原上的呢!真没想到现实情况是这样。”
刘意顿了顿,突然冷笑说:“也有能被自由放养的,只不过,那是极少数的幸运牛罢了。你想想,中国的奶牛这么多,草地又那么少,养牛的人又只顾挖空心思地获得最大化利润,于是到最后,可不都得这么圈养么!既节约成本,又方便管理,实在是高明又不得不如此高明的方法也!”
任莲不明所以。
两人信步走到1号牛房门口,任莲突然“哇”的一下叫出声来,整个人也退缩到刘意身后。刘意四下一看,原来是只硕大无比的蛤蟆正横在门口,目中无人、一脸呆滞。
“怎么,你还怕这个?”刘意指着蛤蟆,回头冲任莲笑说。
“我不怕蛤蟆的,可…可哪有这么大的蛤蟆呀,”任莲满面惊恐,还不住用手比划着,“比我以前在饭店见过的牛蛙都还大!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牛蛤蟆’吧?”说着她竟又忍不住探出头来一望——又忙缩了回去。
“这就是只普通的蛤蟆,只不过…只不过这儿的蚊子因为要穿透牛皮吸牛的血,所以个个都牙尖嘴利、翅长体彪的,自然,以它们为食的蛤蟆也就跟着变大了,”胡乱解释一通后,刘意又用脚尖轻轻地将那蛤蟆往边口推了推,并愧笑说:“对不住了,蛤蟆老弟,借过一下。”
那蛤蟆本懒怠动,无奈外力实在太大,不可阻挡,故也只得借力使力,勉强往旁跳了一下。然后,继续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做着傍晚吃蚊子肉的实在美梦。
进入牛房,只见一道铁栏由近及远、贯通始终,间隔开人与牲畜,好在并不十分严密;铁栏上系有一铁链,铁链正如枷锁般牢牢铐在奶牛脖间,使奶牛只得从栏杆的夹缝中探出头,吃另一边赐予的黄草,并习以为常;它们个个黑白条纹、丰乳肥臀,耳朵上坠有象征身份的牌号,眼神中却有种淡漠的求死的夙愿;间或有一只不甘寂寞,不免低沉一嗓,于是接二连三、牵四挂五,便都响应起来。满房内一片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