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简单地理解乔勇的行为就是自我麻醉,因为后来有时乔勇也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首先是时间上的自由,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没有人掀被子,没有起床铃的催促。睡觉可以睡到自然醒,终于把两年高中亏欠的瞌睡债彻底还清了,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一把冷水往脸上一铺,再甩两下头发,那才叫个神清气爽,浑身的劲都能够抖下来。
其次是劳动的适应。经过了起初的极度不适应之后,乔勇对农活已经适应了,肩膀也不再疼痛了,因为那上面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老茧。一百来斤的担子对于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小伙子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了,连准备动作都不需要做。一只手握住扁担,小腹一收,就绕到了肩膀上,顺便还能绕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轻松地就可以往前走了,一边挑着担子一边还可以和别人聊天。现在,车水也不觉得吃力,腰部的力量明显大了许多,弯腰也不觉得怎么吃力了。所有的所有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奶奶都能对付,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
再说,自己的加入已经让姑姑和姑父的劳动量减少了许多,这也算是一种尽孝吧!何乐不为?
还有很多偶然的乐趣,他得意的有两件事:一是捉鱼,二是斩泥鳅。
庄子中央的水塘每年到了秋季的时候都要清塘。也就是把塘里的水打干,然后捉鱼分发到各家。那时,大人和小孩把水塘包围得没有什么缝隙,一些小孩的脑袋只能从大人的胳膊肘里探出来,好奇地观察着水塘里的动静。庄子上动用了大半以上的水车,分布在水塘里有涵洞的地方,几乎不需要指挥,全部动了起来。塘里的水面缓缓地下降,用不到半天时间,突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淤泥了,而各式的鱼儿再也忍不住了——主要是实在没有地方躲了,只能作最后的挣扎。岸上的人再也等不及了,卷起裤管,拿着篮子,从四面拥到塘里,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动摇西摆,污水和淤泥溅得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四处都是。可谁也不管这些,连平时那些看上去很讲究的女人此时也斯文扫地,披头散发,连捉带抢,不亦乐乎。欢笑声和尖叫声充盈着整个乔庄的上空,喜欢开玩笑的一些中年男人时不时还抽空在这个女人的屁股上揪一下,惹来阵阵叫骂,有的女人选择了还击,她们下手更狠,能轻巧地绕到男人的背后,一使劲呼拉一下子把男人的裤头撤下一截,微微地露出点臀部的雏形。一些老人只有在一边轻轻地摇头。
乔勇能感觉到这些只是她们的恶作剧,与邪恶甚至****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他能感觉到到她们的大笑是纯净的,他们的动作也是很注意尺度的,他们的行为仅仅是在这绚丽的季节里再给大家也包括自己增加一丝欢乐。
生活不仅仅包括大开大合,也缺少不了这些俏皮的点缀!
乔勇也是一马当先跳到塘里,看着四处乱窜的鱼儿,他也是不能手软的,不过,由于他不擅长此道,所以,捉的很少。那些家伙明明知道难逃厄运,可还是做最后的挣扎,狡猾的很!而乔勇的野心是要捉大的,这些大的看起来接触面积大,应该很好捉,可是手一碰,他们一摆尾巴就游走了,有的已经按倒了脊背,可是它们的脊背异常的光滑,逃走的很容易。边上的一个小孩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来了个“饿虎扑食”整个身体直溜溜地趴下去,结果除了自己成了一个活动的泥塑之外,还是没有捉到一条。
好在是满塘的鱼,溅起的水花掺杂着鱼的鳞片像一片片碎玉在人们眼前跳舞,一伸手触碰到的多半是水花,捉到鱼的概率是很少的。不过,最后不管怎能弄结果都还是不错的,再说,捉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捉到手之后都是要全部放在生产队准备好的木盆里,由生产队统一分发的。捉只是一个过程、一分乐趣而已,并不是谁逮的多就归谁,要那样的话,这满塘的鱼儿恐怕早就被人偷完了。
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该得的鱼,有大有小,都是经过搭配而来的,是采用严格意义上的共产主义分配方法。那天晚上,家家吃鱼,户户饮酒,股股清香包围着村庄,连站在姑父一边的乔勇都醉在这优美的田园里。
斩泥鳅也是他极其向往的。
还是在夏天,不过是在晚上,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唧唧的声音就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儿,而整齐有力的蛙鸣又是乡间的奏鸣曲,他们多声部地合奏着夏日的旋律,让人心旷神怡。此时,远山寂静,蜿蜒起伏的是不规则的身影,而青涩的月光柔和地铺洒地面,所有的景物显得模模糊糊,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意味。这时在外面行走,人影拉得很长很长,却不知道影子前面的人是谁,不过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的,因为对面的一定是庄子上的人,而距离较近时,故意的一声干咳比自我介绍的效果要好许多。
不远处亮起了星星点灯,那时庄子上的人在斩泥鳅。
憋足了一天的泥鳅到了晚上要出来遛达,空气也好,天气又凉爽了许多,不出来可就亏了。于是在水田里,可以看到大小不等的泥鳅安静地在水面下面纳凉,不时地吐出三两个小小的气泡。
小孩跟在大人后面,手里提着铁桶,里面还放一点水,那是怕泥鳅捉上来之后缺少水分而死亡的,死了可就不能吃了。大人们则是一手拿着一个煤油灯,一手拿着特制的工具,如果见到泥鳅,对准了,一下子就能将泥鳅斩住,手一抖就到了小孩的铁桶里了。
其实,还是需要一些准备工作的。先找一个小的空油漆桶,留一个小口,可以往里面放煤油,煤油倒满之后,再放一个煤油芯,这就成了一个小油灯。可是毕竟不能这样用手提着,于是还要找一根一米多长的竹竿,将小煤油灯绑在竹竿上,用手握着竹竿的一端,这样人不需要弯腰就能看清水面。至于那个特殊的捕捉泥鳅的器材,更是需要费一番周折,先找一截废旧的牙刷杆,用火将它的一个侧面烧化,然后再买二十多个缝衣针,把针尾全部插进牙刷杆里面,这样针尖的一端齐刷刷地露在外面,像一把梳子的形状,再把这把梳子绑在一根和煤油灯大概一样长的竹竿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专业工具。乔勇非常喜欢在晚上左手拿着油灯,右手拿着泥鳅斩,带着自己的表弟在夏日的夜晚穿梭在乔庄的田间地头,斩一些泥鳅,既找到了乐趣,也为姑姑家改善了伙食。
后来,他还学会了捉黄鳝,那倒不需要多少准备工作的,要的是经验。乔勇是不是地白天在田埂边上转悠,专找一些有孔的地方,运气好的时候,将手伸到洞口里看里面有无动静,如果遇到了黄鳝,只要将中指或食指弯曲,就可以将黄鳝带了出来。黄鳝非常滑腻,手必需勾得很紧,否则,上手之后还是经常被溜掉了。运气不好的时候,里面是有动静,手也逮住了,欣喜异常,没有料到,出来的是一条乌色的水蛇,只能气急败坏地放回水田里。
大人们经常说捉鱼摸虾属于不务正业的,可乔勇却不觉得,好处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改善伙食,甚至还可以卖点小钱;二是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忘却烦恼,让自己心情愉悦至极,是一种很好的放松。
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时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杜书记又带着一帮人到庄子上收农业税,见到了乔勇,忽然问了一句:小乔啊!读了那么多书,躲在家里闲着不是长久之计啊!愿不愿意出来做点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