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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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受招安走上仕途(3)

赵尔巽虽然明知道张作霖百分之百是虚情假意,只是眼前自己的事业犹如镜中花水中月,人去楼空,这时候,张作霖的表态至少让他多少觉得安慰,当下道:“我是叫你把这道圣旨捡回去,可以留作念想儿。我想这恐怕是大清朝最后一道,也是最高的一道敕封官阶的圣旨啦!”

张作霖收拾起地上的圣旨,退了出去。

辛亥革命之后,时局动荡,东三省偏处一隅,反而获得难得的平静。

张作霖是个十足的实用主义者,他没有什么主张和理论。凡是有利于他升官发财的,他就干;反之,他就不干。但是,他也深知,要想爬上更高一级的台阶,必须观察形势,找到大靠山。开始时,他以为袁世凯没有取小皇帝而代之的野心,便联合冯德麟等33名将领,联名致电袁世凯,表示“决议勤王”,电文称:“东三省与内地各省不同,军队部署既定,且勤王之心亦厚。劲旅数万,一旦有命,即可取道山东南下,以区区微忠,尽瘁朝廷。”他声嘶力竭地向袁世凯表示,要“尽瘁朝廷”,要誓死保皇。

其实,他对小皇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非得保皇不可——他这是在表示忠心,以便取得袁世凯的信任,为将来的提升预留地步。虽然张作霖的保皇论调同袁世凯的假共和主张有矛盾,但是,袁世凯从张作霖的表忠电里,已经嗅出张作霖是个可以利用的鹰犬。因此,袁世凯便对张作霖采取了暗中联络的策略,派出信使,发出密信,在信中说明宣统皇帝退位,势在必行,并诱之以利,答应清帝退位后,必“任卿为东三省防务督办”。这对抱着“有奶便是娘”的信条的张作霖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张作霖心领神会,自然放弃了保皇论,他两次致电袁世凯表示赞成共和,摇身一变,又成为共和制的积极拥护者了。

张作霖认准了抱定袁世凯这条粗腿对他有利,便一再地向袁世凯表忠。袁世凯当上了临时大总统,他觉得还不够,就致电拥戴袁世凯当正式大总统。电文云:“国体既定,临时共和政府已成立,窃维推选袁世凯为大总统,实属至当。”张作霖很怕慢于他人,总是抢先表态。在以后的许多重大问题上,如袁世凯不想离开他的老巢北京等事件上,张作霖都亦步亦趋,紧跟袁世凯,表示忠顺。这些做法,也确实得到了袁世凯的赞赏,张作霖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1912年9月11日,袁世凯下令对东三省的军队进行重点改编。命由张作霖任统领的原中路、前路巡防营改编为国家陆军第二十七师,驻扎军政要地奉天。任命张作霖为师长,陆军中将衔,特授勋五位。这一年,张作霖38岁。

这在张作霖一生的经历中,是十分重要的一页。原来的巡防营是地方治安部队,由东三省筹资维护,主要任务是辅助陆军攻守和协同巡警捕盗。而陆军师团,则是负责国防要务,兼司地方剿匪,是国家的正规部队,由中央拨款装备,归国家调遣。陆军第二十七师的编制有了很大的提升,由原来马步单一兵种的落后部队改编为多兵种合成的先进部队。它有5个兵种,即步兵2个旅,骑兵1个团,炮兵1个团,工兵1个营,辎重兵1个营。相对而言,该部队装备精良,面目一新。

张作霖本人升官,他的老班底也跟着升迁。张作霖任命汤玉麟为第五十三旅旅长,张景惠为骑兵第二十七团团长,张作相为炮兵第二十七团团长,其余的团、营、连长也都是张作霖的亲信。因此,陆军第二十七师名义上虽为国家的军队,实质上却是张作霖的私家军。他们只听命于一个人的指挥,这个人就是他们的恩人张作霖。

至此,张作霖终于攫取了高位,组成了奉系军阀军团,唱完了他发迹的第一台戏。

张作霖经常对人说:“我张作霖是一个武夫,不懂什么政治。”其实,他是一个善于搞政治权术的“大师”。

袁世凯就任北洋大总统后,一方面要扩大自己的势力,一方面要打击地方各种军阀势力,特别是对张作霖这样不服管束的人,他是既笼络又限制;而张作霖正是抓住了袁世凯的这种心理,既讨好又反抗,以便从袁世凯那里取得高官,扩大实力。

1912年11月,赵尔巽因年老不愿当官,力请辞职,袁世凯便任命曾当过奉天巡防营务处总办的张锡銮为奉天当都督,张作霖极表欢迎。

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竭力排挤国民党,国民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动了第二次革命。袁世凯对南方用兵,需要有个稳定的后方。这时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在东北已是一支重要的力量了。1913年3月31日,袁以筹商边疆政名义,召见张作霖进京。

张作霖心怀疑虑,却不敢不从。

北京城前门外,珠市口大街道南,陕西巷一带的几条胡同是妓院开设最集中的地方,俗称八大胡同。入夜时分,各家妓院门前都挂上了灯笼,挨着的几家妓院的名称都写在点燃着的灯笼上,依次是“天喜”“天顺”“三宝”“万升”……各妓院门口除了站着老鸨、大茶壶之外,还有两个挎着枪的,是张作霖带来的卫兵在守妓院大门。

有两位嫖客要走进“天喜”妓院,被老鸨拦住。嫖客看见挎枪的卫兵,赶紧走了。其他好几家妓院门前想来的嫖客都被挡住,都被告之该妓院被张作霖包下了。

另外一边,前门大街“天汇轩”大茶馆。入夜,茶客熙熙攘攘,茶座空着的不多。

张景惠、张作相和张作霖的两个打手高金山、于文甲坐在一张茶桌前。茶房刚把茶给他们端下来,这时走进来一位穿绸缎长袍马褂的男人,一个正在喝茶的混混儿“哎哟”一声,迎了上来,把自己的座位让九少爷坐,道:“九少爷!今晚上您改坐茶馆啦!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这地方您能找见乐子吗?”

九少爷一脸败兴,道:“别提乐子!我肝都要气痛了。”

混混儿高声道:“谁?谁?里九外七皇城四,不管他谁,我都让您把这口气出喽!”

九少爷咒骂道:“打关外进来个姓张的师长,把八大胡同的堂子全包了!大兵把着门!还用枪吓唬人!你去把他们全轰走!”

混混儿解劝道:“那,那有什么啊!他不就是把个八大胡同包了吗?咱北京城寻欢作乐的地界儿海啦!甭说他是个张师长,就是将军、总长,也甭想‘包圆儿’!我这就带您去个比八大胡同更销魂酥骨的地界儿!他关外的师长再有钱,可他找不上啊!”

张景惠等人注意听混混儿说啥,又听九少爷问:“北京城有这地儿?我咋不知道?”

混混儿得意地说:“新开的!民国啦,是改良的玩意儿!”

九少爷逼问:“在哪儿?”

混混儿拖长嗓音报来:“在西边牌楼砖塔胡同口袋底,新开的歌舞寮!”又说,“连吃带唱!又跳又唱!那真叫个哏儿!”

九少爷不以为然:“得了吧!就唱几个荡调小曲,摸摸搜搜地,不少花钱,没劲!”

混混儿解释道:“咳!原先的清吟小班和茶室,历来外表装着卖唱,在前清为的是糊弄朝廷的监察御吏,如今也糊弄民国的惩戒委员儿!暗下都出条子留宿!口袋底比八大胡同还实惠哪!”

张景惠向高金山使了个眼色,高金山喊过混混儿:“那小子!过来。”

混混儿走到张景惠等人桌前,有点不满地说:“叫谁哪,小子小子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景惠从口袋中掏出一叠银元,丁丁当当地在手上响,道:“我们就是给关外来的张师长办事的。我叫你也给张师长办点事,办好了有赏钱!”

混混儿两眼放光:“只要给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这听您吩咐哪!”

张作相道:“张师长今晚上包了八大胡同,明晚上就包你说的那个口袋!”

混混儿一时没明白:“口袋?”

张作相斜了他一眼,道:“啊,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连玩带唱的口袋,明天晚上关外的张作霖师长就把口袋嘴扎上拎走!全包喽!”

混混儿伸出大小手指作吸烟状:“得!这事您就交给我办了!我让您一百个满意!哎,我说这张师长好嫖好乐,他不能不好这个吧?就是,这个……抽大烟?”

张作相一咧嘴:“抽!张师长大烟抽得邪乎……”

混混儿道:“你们关外还是躺在炕上,点上大烟灯,挺费劲地烧个烟泡,抽上老半天才能过瘾,是吧?”

张作相等四人好奇地反问:“啊!要不还咋的?”

混混儿呵呵一笑,得意地说:“如今北京城全改良啦!打从西洋和东洋进来的货,如今一色全是白面儿和吗啡啦!土货大烟不吃香啦!”

这时,其他有几个茶客围过来听混混儿胡吹神侃。

张作相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说的那个白面……咋的,好在哪儿啊?”

混混儿嘿嘿一声,道:“您就甭提有多好啦!先说这抽的,就顶属这门面儿啦!只要黄豆粒儿那么一丁点儿,放在洋烟卷儿里也行,放在洋烟盒的锡纸上也行,只要一根洋火这么一点,吱溜一口,纹丝不剩!全进肚里,就这一口能顶10个大烟泡!再说这吗啡,一针扎进去,立马腾云驾雾……”

张作相像听天书:“扎进去?该多痛啊!”

混混儿解释道:“吗啡里放俩盐粒儿,一点不痛。进来的洋货还有更好的哪!乳糖!高根!什锦年!金丹!海洛因……”

张景惠听得不耐烦,摆了摆手:“行啦行啦!不就是抽白面扎吗啡嘛,我们知道。”

张作相道:“对,我们知道。张作霖师长好逛窑子,更好抽白面,扎吗啡……”

张景惠拦住他的话头,扔到桌上一个银元,道:“行了,我们也该换换地方了。”

四人转身走出茶馆。混混儿跑到茶馆门口朝着张景惠等人喊:“哎!那口袋还要不要啦?”

北京皇史馆大殿内,光线晦暗,这是大清数百年核心档案的存放处。大殿的地上摆着一排排的铁皮大箱子,赵尔巽领着张作霖在大铁皮箱子中间走着。赵尔巽打开一个大铁皮箱子,拿出一册清朝档案。这册封面写有《康熙起居注》,赵尔巽翻开《康熙起居注》指点给张作霖看。

张作霖和赵尔巽从皇史馆大殿内走到殿外的石栏前。赵尔巽凭栏远眺宫墙殿檐,叹息道:“物转星移几度秋啊——雨亭兄,还记得辛亥那年奉天动乱吗?”

张作霖郑重道:“那闹行真是翻天覆地!可咱们都闯过来了。这辈子也忘不了啊!”

赵尔巽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然后看见张作霖不解的表情,忙说:“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儿吧,当时围住总督衙门的幸亏是你张作霖,要是蓝天蔚,我就断了后代人了!我的姨太太第二年真给我生了个儿子!有意思吧?”

张作霖哈哈大笑,道:“要这么说起来真是太有意思啦!那年我忙着娶姨太太,把接圣旨都耽误了,你老记得吧?”

赵尔巽点了点头,道:“记得。”

张作霖道:“我那年娶的姨太太,去年给我生了个丫头片子!”

赵尔巽“嗯”的一声,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佛教讲机缘,看来你我是得了机会又有缘分啊!哈哈哈……”

张作霖道:“照你老这么说,还有机缘——那咱两家轧亲家吧!”

赵尔巽道:“你是说我的儿子聘纳你的千金……”

张作霖忙道:“你老要说我高攀不上,那就算我没说!算我没说……”

赵尔巽拦住张作霖的话头,仔细地看着张作霖,想了想,点头道:“这高攀不上的话应该是我来说,雨亭兄如今是民国新贵。现如今的国事,全是由枪杆子来决定。袁世凯因为有北洋军,才夺得大总统宝座,有啥财富都不如趁军队啊!像我这样的前朝遗老,如同弃之敝屣……”

张作霖安慰道:“你老现在总编清史,这官位不在纪晓岚之下。你老是要名垂青史的,我们都要跟着沾光!”

赵尔巽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纪晓岚大学士总纂四库全书,典籍浩瀚,成就这天下第一丛书,这只能在乾隆盛世才能办到,我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张作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不敢卖弄,也不敢顺杆子爬上去,忙岔开话题:“不管咋说,你老也是大学问家,大学士!我就是一介武夫,咱两家这桩娃娃亲啊……”

赵尔巽点头说:“我是求之不得的!犬子今后就全要仰仗你这位泰山啦。雨亭兄离京返奉之前,我要把聘金送上。”

张作霖大声地说:“好啊!好啊!”

两人放声大笑,惊起了一大片停栖在殿顶的鸟儿。

北京城前门大街有个“全聚德”烤鸭店,烤鸭店大堂内十几张餐桌几乎客满。张作霖、张景惠、张作相、高金山、于文甲等五人围坐在大堂中间的一张桌子旁喝着茶水。张作霖正在沉思,他来到北京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多方钻营,还是心中无底,毕竟,他不是袁世凯的嫡系部队。

张景惠看着张作霖闷闷不乐,知道他的心思,当下压低声音说:“雨亭,是你跟我们说的,袁世凯狡诈多疑,为了解除袁世凯对你的戒心,能让你当上奉天督军,我们才在北京城这么闹腾的。这可是你出的主意,你咋还不乐意了呢?”

张作相道:“就是嘛!你说的要让袁世凯把你当成个大老粗,没大志向的武夫。为这我们费了不少心思,你还急眼啦!”

张作霖嘿嘿笑道:“谁说我急眼啦?”

张作相打趣道:“咋没急眼?你那脸拉得有二尺半长。”

张作霖道:“我是在寻思,怕咱这些招儿法骗不了袁世凯……”

张作相道:“那咱们再想招儿接着败坏你!你说咋整吧?”

张作霖叹了口气,道:“到这儿打住!再败坏我,不仅奉天督军当不上,连当师长都够呛了!这北京城我都不敢再来了。听天由命吧。再说明天袁世凯就召见我了。”

这时跑堂的端上葱、酱、薄饼。厨师在餐桌上将一只烤鸭肉片下,装在两个盘子里,把鸭骨架端走了。张作相不满地说道:“咋又端走了呢?就叫咱们吃点子肉皮啊?这就叫北京城有名的大馆子吗?”

张作霖:“老干了吧——看看别人咋吃的!”

当下,他们5个人看别人餐桌如何吃法。张作相拾起一张薄饼,依样学样,一脸地不得其解:“卷煎饼啊!这煎饼也忒小啦!”

张景惠道:“说你老干,你就是老干——人家这叫春饼。”

张作相吃一口抱怨一句,道:“咱那疙瘩一张春饼比这4个还大——北京人吃猫食啊?就给这丁点葱丝!连棵大葱都不给?北京人也忒抠门啦,这个吃法都赶不上大饼卷酱肉来劲!”

张作霖端起筷子:“咱花钱吃饭,乐意咋吃就咋吃!我是说你们在帮我的忙,我就闲着没事啦,我去会了一位老朋友,我们唠嗑唠了两天多,他给我讲了个李鸿章在英国吃烧鸡的故事。咱就照李鸿章吃烧鸡的办法吃烤鸭子!”

张景惠好奇地问道:“你会的老朋友是谁啊?”

张作霖:“赵尔巽,赵总督!这老爷子在京城给前清编写史书哪,成天在皇史馆那个阴森森的大殿里头翻看起居注。”

张作霖等五人用手将烤鸭撕开,就用手拿着啃烤鸭吃。张作相边吃边问道:“啥叫起居注啊?”

张作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对着手上的鸭腿呆了好一会儿,又说:“就是皇上每一天的吃喝拉撒睡,不论干了啥,都得记到档案上!就连晚上跟哪个皇妃睡的觉,也得记上!”

张作相瞪大了眼:“写那玩意儿干啥呀!”

张作霖道:“干啥!记不清楚喽,那么多皇妃要是怀上了孩子,你弄得清是谁的吗?”

张景惠在旁插科打诨:“我准知道不是太监的——你告诉赵尔巽这是我写的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