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惊讶地看着在阿四手里慢慢凸现出来的城堡,觉得这真像一个魔法,而阿四就是掌控这魔法的仙女或巫婆,其实阿四不是仙女也不是巫婆,因为说她是仙女太勉为其难,因为仙女不会乱放屁,说她是巫婆又太过,因为她不老,只是个小女孩,唉,或者她以后肯定会做老巫婆的,她绝对不会成一个仙女,想到阿四的脸上起了皱纹和斑点,头发也变成了银线,眼睛以变成了吊三角,那样子肯定是丑得不像话的,她肯定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吓着人躲她着走开。这么一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四对我的笑只是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进行她的伟大工程。
邻居家女儿和小唐在另一边修得一塌糊涂,小唐修着修着,汗珠也掉了下来,屁股一扭扭的,好象脚在地上蹲麻了。他边修边用手揩脸上的汗水,结果那些污泥就在他的脸上涂出滑稽的印子,邻家女儿捂着嘴巴,指着他的脸吃吃笑,小唐望着她笑,开始茫然,后来醒悟过来,就用手里的泥巴去涂她的脸。邻家女儿哈哈地笑着跑开,一脸污痕的小唐就笑嘻嘻地追上去,张开两只手,向着邻家女儿挥舞,邻家女儿吓得又笑又叫,完全不像一个好人。我在一边恨恨地望着,内心充满了难以言道的正义愤怒,觉得一个女娃娃疯叉叉的让人看见多不好。
虽然这样想,可内心又有着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我也渴望自己像小唐那么的去追邻家女儿,看她像头小兽一样地在沙滩上奔跑,看着她或笑或叫,看着她脸上夸张得让人肉麻的恐惧,我想我的感觉肯定会很好。可是现在追她的毕竟不是我,而是可恨的小唐,所以我的愤怒就自然而然地在心里燃烧起来,这大概也就是他们说的无名之火。
那时的河沙坝非常大,非常宽,沙也非常软,我敢打包票说,在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在我家门前有过那么美丽的河沙坝,他们的脚根本就没有踩过那柔软的沙,也没有像我们那么的打过滚,像头野物一样的快活。
从远处看,河沙坝就是金沙城里一块黑色的地毯,它铺展在河岸边已经若干年,不动声色却有着异样的缄默之美,那里承载了我童年一部分美好的记忆,那是我的天堂,那是我的梦境,直到现在,我都会偶尔梦见它,梦见我光着脚丫,一个人轻飘飘地跑,跑向关圣殿方向,每次醒来我都伥然若失,却无可名状,无法表达那种悲伤而又凄艳的感觉,做完这种梦,我都会发呆很久,很想弄清楚一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清楚,到了那些时候,我都会想起李太白那首有名的诗来,乱我心者是今日之日,弃我去者是昨日之日,这些事情都是无法避免的。
噼里啪啦地敲到这里的时候,你一定会想,刘尔谋又要开始散脑了,对,我又要开始散了。每次到了伤感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或者情不自禁地把小说里某个场景精雕细戳,而我现在开始的,就是对我们那天的描写。
写这小说的时候,我喝了一口滚烫的茶,离开了坐椅,走出阴暗的客厅,沿着蜿蜒向上的楼梯,走出了那道小门。那就是我的屋顶,那是一块巨大的水泥空地,就在我面前大约十步远的地方,我用煤灰铺展了一块土,时间一长,土就变成了黑色,我在上面栽满了绿油油的葱和细密的桐毫菜。
向那块菜地走去,脚步不急不徐,脑袋里却想着我这小说,拉开裤链,用我肥白的******向着菜地生出杂草的地方慢悠悠地射出一股儿温暖而微黄的液体,那液体让我想起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那黄河之水淋到那些翠生生的杂草上时,它们好象起了战蔌,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老夫这泡尿旨在烧死它们。所以它们肯定就会惶恐了。
我头顶的天空阴霾高远,洒着微细冰凉的雨丝,它们交织着在我的头顶舞蹈,精致而速急地把我的头发布满了薄薄一层密集的细银珠,这让我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遇见邻家女儿的情景来,我觉得这小说写到这里,非常有必要说说那个晚上和邻家女儿的相遇。
那天晚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我像个鬼魂似的游离在这个城市的马路上,我现在有了个极度恐怖的习惯,喜欢晚上出来逛,无论天气多冷都乐此不疲。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放松,每天写作让大脑昏聩,出来走一走是相当有必要的。
长期以来的写作生活已经让我对文字有了依赖,如果写不出东西,那对于我是种痛苦,这是别人无法明白的。所以我走出来,也是想找找感觉,为自己的文字找些神秘的活力,就好象那些巫师搞魔法必须要借助某种物质一样。
在那些灯火迷离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鬓影衣香,笑语喧哗,我好象个陌生人或者鬼魂一样地走着自己的路,视这世界于无物。这时,我看见在沙棠桥边的斑马线上,走过来一个熟人,这人竟然是邻家女儿。看样子她已经变得憔悴了,虽然唇上涂了鲜艳的口红,脸上的肌肤已用化妆品涂得白惨惨,可是遮掩不住那丝暮色和疲惫。
想到眼下我正写有关她的小说,我的心下就一阵激动,于是我就和她打招呼。其实我不是一个随便打招呼的人,可是那天我鬼使神差,原因大概也是为着我的小说吧,她朝我桀然一笑,在朦胧的灯光里她的牙齿皓洁如玉。一笑。也就那么的走过。
身边继续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天上人间夜总会的霓虹灯像暧昧的眼光一样充满着挑逗味儿,我站在红红绿绿变换不定的团花地砖上,望着消失不见的邻家女儿的方向,想到她的际遇,我就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唉,其实用这个词大大的不当,可我那时就是那样想的。
我当时还想,邻家女儿断然不知道她已经出现在我的小说里了,就好象我的兄弟小唐一样的不知道,现在小唐已经在贵阳去了很多天,他忙着接个货车来跑货,搞得非常紧张。他对我的小说从来都是不屑的,因为我的小说只会让人不开心,他说过,与其看我的小说,还不如去看笑话。
所以我兄弟不会知道我在写他,就好象邻家女儿不知道我在写她一样,其实就算我兄弟知道,他也只会一笑,嘿,刘冬娃又在吹牛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