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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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福建督学,才压群芳(1)

乾隆二十七年冬,纪晓岚被乾隆皇帝任命为福建省提督学政。在赴闽途中南渡黄河时,千里一泻、盘涡十丈的激流激起纪晓岚万千思绪。他回顾商周以来的黄河之患,更反省千百年来治河的种种教训,在“众手捩舵呼邪许”的船工号子声中,纪晓岚不禁吟道:

“书生每喜谈水利,尸祝欲代庖人谋。

世间万亨须阅历,百不一效空贻羞。”

他正站在船头眺望江中景色,后面一条大船鼓帆而上,很快就超到前面。

大船上坐着一位老年人,灰白的长髯迎着江风在胸前飘荡,看上去甚是潇洒,那位老人回头打量着纪晓岚。忽然间,大船慢下来,两舟并行前进。老人站起身来,差人递给纪晓岚一张纸条,纪晓岚不解其意,赶忙接在手里,展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我看阁下必是一位文上,现有一联,阁下如能对出,敝船自当退避三舍,如对不出,只好委屈阁下在后啦。”接着写的是他的上联:

“两舟并行,橹速不如帆快;”

一向才思敏捷的纪晓岚,这次居然碰到了对手,一下子被这句上联给难住了。

这是一副语意双关,而又谐音与两位古人名字相同的联语,“橹速”暗含“鲁肃”,“帆快”暗含“樊哙”,一文一武,正巧构成了双重含义:表面的意思是橹不如帆,暗含的意思是讥笑文不如武。“看来这老家伙一定个武夫出身喽,我必须回敬他一句。”但一时想不出恰当的对句来,纪晓岚心中急如火燎。那位老者看纪晓岚皱起眉头,半天没有答话的样子,想必是对不出下联,哈哈一笑,向船夫挥挥手,鼓棹扬帆而去。

纪晓岚听到他的笑声,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一代奇才纪晓岚,第一次被人难住,怎肯善罢干休,一路上他搜肠刮肚,竟没有想出下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事实。一路上闷闷不乐,几乎到了如疯如魔的地步,再好的风景也无心观赏了。

当时南方的文人,有一种偏见,认为南方人天资优越,所以文士多出在南方,北方则愚氓不化,没有什么才学。北方人到南方做官,往往受到南方人的轻视。

纪晓岚暗暗想道:尚未到任,就吃了一闷棍。南方文化发达,确是地灵人杰,人才荟萃。唉!今后尚不知会遇到什么麻烦。到了福州,主持院试的抡才大典时,乐声轰鸣,他心头一亮,暗叫“下联有了。”他对的是:

“八音齐奏,笛清怎比箫和!”

“笛清”暗含“狄青”,“箫和”暗指“萧何”,也是一句语意双关,谐音喻人的对联,一文一武,文胜于武,对得天衣无缝。

纪晓岚对出了下联,打消了心中的块垒,恢复了往日的诙谐、乐观、旷达的本色,但没有当场对出下联,失去扬眉吐气的机会,成为他久久的遗憾。纪晓岚到任第一天,就听侍从人员向他禀告:有人说他只不过是读过(《三字经》、《右家姓》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怎么配到南方来做提督学政呢?纪晓岚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要是没有点真本领,他们还真的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且不露声色,看看再说。

过了几天,寓所门口贴出来了一副联,却只有上联,没有下联,联语是:

“我南方,多山多水多才子;”

纪晓岚一看笑了,这不是公然挑战吗?看来不露一手,还真有点压不住邪气。便对官署里的人们说:

“此联出的很好,可惜是没有下联,诸位谁来补个下联?”人们正要看看这位新任督学的才华呢,当然谁也不肯多事,纷纷推让说:“我辈才疏学浅,还是由大人来题吧。”

纪晓岚微微一笑,说道:“既然诸位赏脸,我就献丑啦。”

当场唤过笔砚,大笔一挥,写就下联:

“俺北国,一天一地一圣人!”

众人看过,啧啧不已,下联小仪对仗工整,而且气势磅礴,寓意精深:山多水多,也要由天覆地载;才子再多,也是圣人的学生,看来这督学大人确实有两下子。

原来纪晓岚心想,不是有人说我只读过(《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东西吗?好,我就从这上边出题,看看才子们会不会《三字经》和《百家姓》。他出了三篇文章的题目,第一篇用的是《三字经》的头一句:“人之初”;第二篇用的是《三字经》的第十一句:“子不学”;第三篇用的是《百家姓》上的第一句:“赵钱孙李”。

这下可好,参加考试的秀才们都傻了眼,不知道这文章怎么做。一场下来后,有人抱怨起来说道:“大人出题太平,我们学的是(《五经》、《四书》,这里却只出《三字经》、《百家姓》,这岂能算作出题?”纪晓岚微微一笑:“《三字经》、《百家姓》都是启蒙文字,各位生员尚且未曾读过,难道尚须重新开蒙吗?”生员们感到受了奚落,很不服气,论说纷纷。有人议论道:“我们不会,他也不一定会,无非是故作高深,让我们出丑罢了。”于是有人串通了一下,生员一起要求京师大人赐教,讲讲文章该怎么作。纪晓岚答应的很爽快:“那好吧,我念你们记好了。”于是他把众生员召集到一起,像高山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朗诵起来,毫不迟疑,一气呵成,文章起伏跌宕,很有气势,而且词章华丽,妙语连珠。

生员们都听得有些发呆,不少人记都记不上,甚至把字写错了。三篇文章做完,秀才们无不叹服,都感到督学大人确是天下奇才。谁再也不敢小看他一眼了。但还是有人感到这样违背科试惯例,应当出《五经》、《四书》上的题目。

纪晓岚笑道:“刚才是和你们开玩笑,考好考坏,无关紧要。下面再给你们出个《四书》上的题目,各位考生务须郑重答卷。”于是重新开考,这次的题目是:“今也南蛮,乌夫。”这倒是《四书》上的一句话,用它来作文章题目,考生们无话可说了。但这个题目不但本身十分刁钻,而且是让生员们自己写文章骂自己,生员们个个犹豫不定,沉吟再三,难以落笔。有的憋得面红耳赤,心中连连叫苦;有的气极败坏,心中暗骂不已;有的看着试题发呆发愣,紧皱眉头。心中都憋了一肚子火,但这次又找不到借口发泄,只好把苦水往肚里咽。有的人忍气吞声地把文章写完了,但都属勉强成文,文理难求通达,根本不能正常发挥水平,文章中闹出了许多笑料,让人忍俊不禁。纪晓岚在写批语时,来一番戏谑挖苦,把一帮自恃才高八斗的才子们,搞得威风扫地,狼狈不堪。还有不少的生员,一是气愤已极,二来是确实难于落笔,不得已交了白卷。这场下来,生员们不得不服气了,都承认这位督学大人不但有学问,而且肚子里很有些花花肠子。消息很快传出去,那府、州、县的官员们,更对这个北方才子敬慕三分。纪晓岚认为,一个人与最要好的朋友之间,也有对立面;与最仇恨的敌人之间,也有依赖面。处理好人际关系,主要就是根据彼此依赖面大还是对立面大,巧妙地把握“方”与“圆”的转化。

一天,纪晓岚在城中微服游逛,走到城西的碧云茶楼,见二楼的阳台上写有“以文会友”的字样。停在下面细听,楼上人语纷纷,喝彩声不断。纪晓岚猜想是文人在此聚会,想起自己当年在文社与诸友唱和的情景,不由得心里痒痒。心想我何不登楼一观,看看这南方文友相会是什么场面,他们的才学到底如何。

想到这里,迈步登楼。见十几位文人学士正在这里吟诗作赋,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他们的诗文书画,纪晓岚要了一壶茶,静静坐到一个角落里,慢慢喝着茶,听着文士们的高谈阔论,观看墙上的诗词文赋,觉得这些人的谈吐和诗文没有什么高雅之处,与他们潇洒的装束打扮相比,简直有些金玉其外,而败絮其里。

这时有人发现纪晓岚,看他也是一副斯文打扮,便上前询问。纪晓岚只称自己是经商到此,不便通报姓名。

座中人听他是北方口音,顿生捉弄之意,有人说道:“贵客适临敝会,实是增辉不浅。但余等有约在先,与会者必须吟诗一首,以助雅兴。”纪晓岚连忙推辞:“不敢,不敢。敝人才疏学浅,作诗更非所长。”众人一听,越发不肯放过,你一言我一语,要他作诗一首,方许下楼。纪晓岚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既然诸位不肯见谅,只好献丑了。”于是提笔写道:

“一爬爬上最高楼。”

众人一看,这哪里叫诗呢?都哗然大笑,要他继续作下去。他装出思索的样子继续写道:

“十二栏杆撞斗牛。”

大家看了,认为这句还可以,颇有诗意。有人却怀疑,这不定是从什么地方抄记下来的诗句,这会儿用上了。这时,纪晓岚抬起头来,看看大家,十分为难地说:“诸位见谅!我这人有怯场的毛病,有人看着就写不出来,诸位可否暂避一下,让我把诗句写完。”大家不由笑得更欢了。为了继续取笑,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便躲到一旁,不再看他,等他写出后面的诗句。

纪晓岚这回笔走龙蛇,眨眼间写完后面两句,掷笔于案,转身下楼扬长而去。

众人转身看时,他已经不存,看到案上已写好的两句诗是:

纪某不愿留名姓,

恐压八闽十二州。

这些人都被这两句惊呆了,原来是宗师大人到了!想起刚才奚落的话语,众人惊恐不迭,跑下楼来,欲要赔罪,早已不见踪影。这不仅是纪晓岚的职位,更重要的是他这诗的作法,叫做“逆挽法”,起得平平,把惊人之句放在后面。没有很高的文化修养是作不出来的。

这年冬天,福建闽侯县农民金焕根运了一船慈菇到县城,卖到菜行。老板匡连诚说泥水很多,硬要打六折。其实,金焕根已将售价打折扣,本应九百文钱一担,他只要八百文钱。但闽侯县菜行就此一家,老板欺金焕根远道而来,又急于卸货,只肯给他四百八十文一担。他说:“不然,你把泥土洗净了,我给足你八百文一担。”可是泥水都干了,再淘洗慈菇头就会脱落,那样一来,更卖不出什么钱。

金焕根实在没有办法,在街上走来走去,最后只好到县衙告状。此时间知县范正朋是纪晓岚的老友,又恰遇身任福建学政的纪晓岚正在县里监考童生,范正朋便邀纪晓岚代审此案。

纪晓岚故意对金焕根说:“买卖各有自由,人家不收你的慈菇、又不触犯王法,我怎好处罚人家?若我硬要人家收下慈菇,有人告我袒护菜农,贪赃枉法,我可担当不起。”

金焕根慌了:“这船慈菇是我们金家庄八户人家的血汗,八家老小都等着这船慈菇卖钱过年哩!菜行老板有意压价,可要我们的命了!”

纪晓岚其实早已胸有成竹,他对金焕根说:“你先回船,我马上就来。你听到鸣锣喝道的声音,就在菜行门口泼一点泥水,我自有道理。”

金焕根回船不久,就听到鸣锣喝道的声音,连忙将一桶泥水泼到菜行门口。菜行老板匡连诚气得一把抓住金焕根的衣襟。正巧纪晓岚轿子到了,老板就扭住金焕根告状:“这个刁民竟将泥水泼到俺菜行门口,请大老爷惩处。”

纪晓岚连忙下轿,对着泥水就作起揖来。旁人都看呆了,纪晓岚却说:“农民乃我等衣食父母,泥土乃养命粮食之源,焉有不拜之礼!”

匡连城见状,只得改变腔调,唯唯诺诺地说:“是!是!官太爷家乡之土比金子还值钱”。

金焕根恍然大悟,插上话来:“匡老板,我这带泥的慈菇大概比金子还值钱了?”

匡连诚老板自知说漏了嘴,只好吩咐伙计:“这些带泥土的慈菇,全部按九百文一担收下!”

纪晓岚连忙拦住说:“不必多加一百文一担,我看,菜农金焕根只要你八百文一担,你仍按八百文一担付钱吧!”

就这样,纪晓岚既维护了菜农的利益。又制止了菜行老板加价收购慈菇以求讨好巴结官府的丑行。

几月过后,纪晓岚来到泉州。泉州太守刘知远是直隶真定府人,真定与河间两府相邻。这刘太守与纪晓岚当然就是同乡。两人相见,倍感亲切,相识之后,情深意笃,这期间往来频繁。

这天早晨,纪晓岚又来到泉州府衙,正遇刘知远升堂断案,便去后堂等候。衙役知他是知府大人的同乡密友,便去堂上禀告了刘大人。刘知远听说纪晓岚来了,心里一喜,顿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赶快遐堂,到后堂接见。两人寒暄过后,纪晓岚问道:

“仁兄面有倦色,不知为何事操劳?”

刘知远说道:“纪兄,愚弟实不相瞒,今日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案子,也是个无头案子。被告是晋江县的知名秀才黄正轩,其舅父乃是当朝的吏部侍郎,他岳父陈蒲田任过礼部侍郎,虽致仕在家,京中故旧颇多。假如审理不当,将会影响今后的前程不说,更重要的是食君之禄,便应忠君之事。而黄正轩除是知名秀才之外,无论供词之中或其神情,均不像刁钻奸诈之人,如若用刑逼讯,又恐冤枉了此牛,愚弟不愿了草结案,为此负君害民之事,而又无疵瑕可寻,是以为难,还望仁兄多多赐教!”

纪晓岚见刘知远神情忧郁,问道:“请仁兄一叙案情。”

刘知远说道:“这黄正轩的岳父陈蒲田状告黄正轩逼死女儿陈雪娇。”说道此处,刘知远差人取来状纸,交给纪晓岚观看。

纪晓岚看完状了,说道:“即蒙仁兄见爱,纪昀愿意效劳。”纪晓岚让刘太守在二堂提审被告黄正轩。为什么纪晓岚要在二堂审讯黄正轩呢?大堂和二堂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大堂审讯,除允许百姓听看之外,还要三班皂隶、刑房书办等人参加站堂,呼喊堂威。如犯人不招,还可用刑,而二堂则不允许百姓旁听,除一两个差役提人外,一般由刑名师爷录供。纪晓岚估计此案必有隐情,为保密起见,故而在二堂审讯。原来黄正轩成婚那天,天气炎热。夜幕降临,暑热未消,室内闷热难耐,黄正轩便请新娘陈雪娇到院中,在梧桐树下纳凉,待稍觉凉爽后再入洞房。

俄而月上枝头,院内清幽静谧,五颜六色的灯笼将夜中的庭园装点的美丽怡人。黄正轩和陈雪娇在院中谈着笑着,两情欢洽,其乐融融。陈雪娇激励丈夫日后要刻苦读书,争个三元及第。黄正轩自命不凡,声言稳操胜券。

陈雪娇微微笑道:“既然夫君这样自信,为妻出一题目,考一考你怎样?”

黄正轩不肯示弱,摇着手中的折扇,一笑说道:“我虽不敢说胸怀二酉,学富五车,然自幼饱读诗书,难道还怕娘子考倒不成,爱妻尽管出题是了!”

陈雪娇看丈夫傲然不凡的态度,便说道:“倘若此题应答不出,为妻罚你书房独宿,不知夫君能否应允?”

“噢!敢情是爱妻要扮作那苏小妹的角色,为夫也当一次秦少游,这又何妨!倘若我回答不出,也无颜在洞房内见娘子,任娘子惩罚就是了!”

“郎君可比秦少游,但妾岂敢比苏小妹。不过,我出上一副对联,夫君何时答上,何时进入洞房,如果对不出来,今夜就要委屈夫君一夜啦!”说完雪娇看看天上的明月,略一沉思,用银铃般的声音吟道:

“移椅依桐同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