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曹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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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派系之争(3)

徐树铮补发了一个通电,捏造陆建章在谈话中破口大骂总统和曹督军,表示陆死有应得,并非主战主和两派的斗争。小诸葛徐树铮这年才39岁,且和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而陆承武的太太和徐树铮的太太也是同学,两家关系密切,只因政见不同徐树铮竟出如此毒手,令人心寒。而实际上另一个人也同样让人感到可怕,他是陆建章的外甥冯玉祥。冯在养育他的舅父被杀后,被段系任命为湘西镇守使,旅长职位也被恢复,又被授以勋四位。他就绝口不提陆案,装得就像没有这回事儿一样。

主和派陆建章被杀事件,引起主和派的极大震动。“督军团”会议拖至6月19日才正式召开。除督军团各督军和督军代表外,还加上了在广东兵败被逐出的龙济光。会议一致决定由徐世昌任下届总统,对南方继续用兵。曹锟在天津召开“督军团”会议,意在讨论撤兵主和,但会议却以主战而闭幕。曹锟翻云覆雨,忽而主战,忽而主和,令人费解。其实曹锟主战,皆与自己的利益有关。首先,曹锟仍迷恋副总统的席位。会前,徐树铮曾海誓山盟地向他表示,副总统问题保证照原约办理,决无变更。只要继续主战,可以不到汉口主持军事,让别人去打,副总统就可以到手。于是,曹锟觉得副总统已是指日可得,又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振臂主战,“督军团”代表随声附和,也跟着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但曹锟和徐树铮讨价还价。徐主张先南下作战,立功后送副总统之座;曹锟坚持先定下副总统归自己,再去南征,双方争持不下。

可巧张怀芝愿意赴南指挥军事,正好符合当时的需要。前次张怀芝之所以厌战,是因为怕山东老巢丢失,不料他回到山东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代理山东督军张树元既然已坐在了督军的位子上,说什么也不肯交还,他只好揖让,这一来他便没有庙做主持了,只好向南方找地盘,因此也由主和转为主战。曹锟既然要当副总统,自然不愿赴南方,其他的主战的大将如张作霖、倪嗣冲等都不愿离开他们的地盘,丢失了地盘的张怀芝在北洋派中资格颇老,正好成为段对南第五期作战统帅的主要人选。虽然张不是能征惯战的良将,但总比派不知名或资格浅的人来得妥当,于是张怀芝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南征主将。张怀芝虽然余勇可贾,其实还是色厉内荏,他必须找一个打冲锋的,掰着指头数数北洋众将,能承担这一职务当之无愧的是吴佩孚。6月20日张怀芝又由天津到北京来报告天津会议的决定,于是他向段祺瑞悄悄地提出这个要求,段祺瑞正欣幸他愿意披战袍,亲上前线,自然立刻答应。

为促使曹锟出兵南征,6月23日,北京政府下令,委任曹锟为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成为民国以来最大的地方官。又任张怀芝为援粤总司令,吴佩孚为援粤副总司令。

事实上,曹锟由“两湖宣抚使”一跃升为“四省经略使”,这只是皖系的一个政治骗局和权宜之计,给曹锟一个宽心丸吃吃而已。各省督军自立为王,总统、总理的命令都可以置之不理,又何况一个经略使,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衔。而印铸局特地替这个新官铸了两斤多重的银质狮纽大印,比特任官的印还要大。这一来便显示曹锟的地位是在各省督军之上,也就是副总统的候补人选。表面上看起来段祺瑞是很捧曹锟,其实这是非常勉强的,段祺瑞生平自命不凡,最重资格,以前看不起协统出身的黎元洪为副总统,自然也看不起一个布贩子出身的曹锟来做副总统。况且他也吃足了武人当总统的苦头,所以找到了文人徐世昌出任总统,既然不欢喜武人为总统,又怎会欢迎武人为副总统?曹锟在北洋派中本以“实心眼儿”出名,可是这次反反复复,证明老实人也会玩花样,段在瞧不起曹的出身之外还加上对他的不信任,决不会再搬起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曹锟反复无常,瞬息万变,完全是从个人的利益角度出发。此次又回到主战的阵营,在贵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后,并不像以前那样努力为皖系的“武力统一”卖命,他除了关心自己的副总统之外,其他一概不管,留在天津,躲在范园里饮酒看花,修身养性做寓公,既不南下,也不在北京,静候副总统的选举,绝口不提南下就职。段想加重他对川、粤两省的军事责任,而他却好整以暇,避重就轻。

但是到7月31日,段祺瑞又在天津召开督军团会议,这次天津会议有一个特色,是张作霖亲自参加了督军团会议,其他参加的人是:曹锟、张怀芝、徐树铮、倪嗣冲、田中玉、龙济光等。长江三督仍未派代表出席。这次督军团会议决定推举徐世昌为大总统,同时建议副总统必须是对南方作战立功者。这一会议对曹锟来说如同晴天霹雳,毫无思想准备。

新加入督军团的实力派人物张作霖赞成推举徐世昌为下届总统,并且建议推段祺瑞为副总统。张作霖这时已不愿甘居人下,自己也有问鼎副总统的野心。倪嗣冲怕会议造成僵局,所以建议副总统人选暂时不作决定,留待对西南作战有殊功的人。这个建议其实是徐树铮借倪嗣冲之口提出来的,因为徐树铮原已答应过曹锟当副总统,不便自食其言,可如今张作霖入关,又是兵强马壮,徐树铮又想用副总统的位子笼络张作霖,借以鼓励张作霖把奉军全部调赴南方作战,另一方面却又以副总统为饵,引诱曹锟和他的直军继续对南作战,以挽回南方的僵局,此为一箭双雕之计也。

曹锟本来以为自己是副总统的唯一的、当仁不让的候选人,而且当时徐树铮承诺的是只要他不反对对南作战就够了,并不需要他积极南征,怎知湖南前线发生了变化,自己的大将吴佩孚却拒绝作战,且和南军订立了停战协定,而这次的天津会议却把副总统留给征南有功者,也让在旁觊觎的张作霖虎视眈眈。天津会议一致决议劝告曹锟南下立功。曹锟一方面舍不得放弃副总统位子,另一方面又接到吴佩孚密电,阻止他南下,使他真是进退两难。

不要以为老实人遇事没办法,进退两难之中的曹锟终于想出了应付之计。他一方面答应南下,一方面又提出三个条件:(一)中央预筹军费,请先发欠饷;(二)规定四省经略使职权范围;(三)军火暂由奉天借拨,并须取得德州、上海、汉阳三个兵工厂的管理权。曹锟料到北京政府对这三个条件难于接受,这样他便可借词推延南下的日期。他深深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因为他如果真的南下,则关外闯进来的东北虎张作霖一定乘机渗入北京政权,张作霖是他最大的威胁,有取副总统的野心,同时也是除他以外唯一的副总统人选。

其实,段祺瑞在小徐策划下召开的这次天津督军会议,不但没有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反而是一石头打飞了两只鸟。在这次天津会议中讨论对南作战时,张作霖既然以“打手”姿态出现,各省军阀就主张以奉军为前方主力,以代替在前线按兵不动的直军。但是张作霖嘴上哄哄得山响,行动起来却绝不肯这么做,他建议把奉军当做各路战线的总预备队,随时应援前方,这当然遭到其他军阀的反对,这等于消耗了别人的力量,再由奉军前往接收,多年的你争我夺,早把大家都锻炼得猴精猴精的,谁肯这样干?因此这个问题大家便迁延不决,你推我赖。各省军阀在此期间,唯一一致的是向北京政府索取军饷,他们开出来的数目是1500万元。无疑,这更是让段祺瑞头痛的事情。

无奈,还得找曹锟说话。北京答复曹锟的条件说:“军火将充分供给,不必管理兵工厂。”并一再电促曹锟南下,段祺瑞更屈尊派花车接他赴京详谈,但伤了心的曹三傻子竟予以拒绝。张怀芝本想和曹一同南下,见他毫无启程的意思,实在心焦,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我去山东一趟,你哪天南下?约个日期咱们一道儿走。”

其实,曹锟觉得自己又一次上当受骗,被皖系所愚弄,就是真的南下作战也未必能得到副总统的位子。曹锟坐镇保定,扩充军队,以南征为名要求北京政府迅速拨发军费500万元,并声称:如果军费不到,决不南下。8月~9月间,曹锟部将吴佩孚在湖南前线通电攻击段祺瑞内阁及其武力统一政策,曹锟亦暗中支持。

9月4日段祺瑞利用南北暂时停战期间,进行了总统选举,徐世昌以绝对多数当选总统。阻挠皖系“武力统一”政策的直系代总统冯国璋下台。段祺瑞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好景不长,捣乱的吴佩孚继续以电报战的方式宣扬他的主和诉求,而且得到愈来愈多的人的拥护。最可气的是,9月26日,吴佩孚主笔发表了由湖南前线南北军官兵共同签署的通电,请“冯代总统颁布停战命令,东海先生出任调入领袖,曹经略使、长江三督帅及岑、陆两总裁同担调人责任”。南北军人联合在一起的行动,这还是第一次。这个通电到达北京时,安福系的分子慌作一团,他们嚷着:“吴秀才造反了!”他们以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吴佩孚率领的北洋精锐会与护法联军一起北上,联手演一出逼宫戏呢。

段祺瑞对吴佩孚的憎怒到了极点,可是又不能对他采取过分的行动,于是只好再回过头来找曹锟。自徐树铮私下答应支持曹锟为副总统后,由于吴佩孚的行动,段早否定了曹的副总统,现在为了缓和吴佩孚,又旧话重提,决定支持曹锟出任副总统,以交换吴佩孚不要再反对安福国会,割断吴和西南方面“合唱”“和平戏”的可能。于是,段派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前往保定,向曹锟说明,即日进行副总统的选举,将以曹锟为唯一候选人。又派国务院秘书曾云沛前往奉天去见张作霖,劝他顾全大局,同意曹锟为副总统。同时授意安福国会,不要再提关于惩办吴佩孚的一切动议。

曹锟在保定颇有两面做人难之苦。北方皖系对他误解甚深,而吴佩孚又不听话,他认为副总统已没有希望。怎知段的代表吴炳湘却带来了好消息,他真是喜出望外,马上发出两个电报,一个电报致吴佩孚,告诫他:“嗣后一切行动必须请命而行。”一个电报致北方各省,表明自己态度:“以此言护法,恐终不能造成法治;以此言和平,恐终不免于战祸。国家前途,必须中央有所主持,庶几政局重新,乱源可弭。”并立马派兄弟曹锐到北京进行副总统的竞选活动,同时派另一位兄弟曹钧到奉天拉拢张作霖。

10月3日安福系的国会议员举行茶会讨论选举副总统问题,众议院议长皖系大将王揖唐宣读了段祺瑞向国会推荐曹锟为副总统的信:

“燕孙、一堂议长执事:比者副总统选举,诸君应有一致之主张,祺瑞与安福诸君子本有一日之雅,敬举所知,以备参考。曹经略使督战湘中,功绩昭然,维持大局,不为异说所挠,若能当选为副总统,必能翊赞元首,尊重法律,裨益国家,区区一得,尚希鉴察及之。专此敬颂议祉。段祺瑞拜上。”

王还补充说:“芝老功成不居,推贤选能,他的人格何等可钦,我们应该顺从他的意旨。”会上大家决定于10月9行进行副总统选举。

10月6日安福俱乐部举行干事会议,段命徐树铮出席,再次说明推荐曹锟为副总统的原因。但是,安福系议员们却别有想法。他们认为他们选举徐世昌为大总统已经尽了义务,现在选副总统不能再尽义务。换句话说,如果要让他们投这代表全国四万万五千万民众的光荣而又神圣的一票——就要有代价!可是曹锟又不肯出钱,曹三傻子认为北京政府还欠他的军费。这一来,就苦了奉段祺瑞之命打理此事的王揖唐,经过他的多方奔走,决定由北京政府付还曹锟军费150万元,用这笔钱移作副总统的运动费,规定每张票2000元,选举当晚签发支票。

曹锟认为天下事已定,副总统本有四个人有希望竞选,是冯国璋、段祺瑞、张作霖、曹锟。冯、段已有承诺同时下野,张作霖亦自动放弃,于是只剩下曹锟一人。“治平当今天下之势,舍我其谁也。”做副总统的美梦立刻就要实现,曹锟心花怒放,盼望10月9日早些到来。

不料当这天两院议员举行副总统选举大会时,议长梁士诒在主席台上等待到达法定人数进行投票。可是出席的议员却是稀稀落落,零零散散,一点也不踊跃。秘书处打电话四方去催,也不见来,上午的会就此流产了。下午继续开会,到的人仍很少,王揖唐建议一方面把议会大门关起来,只许进不许出,一方面派军警四出拉人,以凑足法定人数。他的建议才一宣布,就看见坐在议席上的议员纷纷夺门而出,拉的人还没有来,已来的又走了大半。

为什么会这样?皖系虽然由徐树铮一手组成了安福系的国会。但除了安福系外还有交通系和研究系两个大派别。

研究系是坚决不与段系合作,他们在10月8日也开了一次会,决定选举冯国璋为副总统,反对选曹锟,如果段系一定要选曹锟,研究系就以不出席为抵制。不过研究系议员人数很少,在国会中无足轻重。但另一个素与安福系合作的交通系议员人数却不少,他们竟也和研究系采取同一立场,不出席选举会。

原来,交通系已经改变依附段祺瑞的方针,改为和徐世昌结党,他们主张不要选北洋军人,是以免西南更走极端,好让徐世昌有机会发动和平攻势。积极主张的是梁士诒,北洋部分军人认为梁是广东人,想促成南方人当副总统,可是梁士诒则说他是希望缓选副座以留待对统一和平有功之人。梁曾有函致北洋军人申述自己意见书云:

“夫主张速选者,本谓选出曹使,则北洋系固结可期。士诒忝厕北洋有年,北洋系之固结,迩年来竭力经营,未尝稍懈。然士诒爱北洋系,而尤爱国家;且爱国家,即所以爱北洋系也。夫主张速选,以固结北洋系者,唯知固结北洋系,而不知因此足令国家分裂。曷言乎足令国家分裂?今日大总统已下令劝和,全国士商,多求罢战,是和平统一已为全国心理所同趋,苟无意外之阻力发生,则和平统一,当可告成。今若速选曹使为副座,则全国士商,不免大起猜疑,将谓中央又复主战,而西南人士,必以为故表对敌之意,是使已熟之和平终于无果。此足令国家分裂理由一也。西南对于主座之个人,本是同钦共仰,唯对于主座之选举,犹以违法相攻,今若选曹使为副座则彼等必合个人与选举而并攻之,其终也必至危及主座,若是则政局愈纷,去和平统一愈远矣。此足令国家分裂之理由二也。副座未选之前,则西南犹怀或归己得之望,此望未绝,则和平统一之机尚存。若一旦选出,则此望遂绝,而彼等必自行选举,若是则南北分立之局己成,而和平统一终于无望。此足令国家分裂之理由三也。有此三理由,故士诒主张缓举为有益于时局也。”

交通系梁士诒因这一主张而和直系结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