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道德情操论轻松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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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论评判自我情感与行为的基础及责任感(5)

当审慎的法则没有指示,正义的法则也不容许时,一个执意企图改变处境的人,等于是在玩所有危险的游戏中最没有胜算的那种游戏,并且如同是把所有家当都押在几乎不可能赢得任何彩金的赌局上。

我们无稽的幻想能够想到的那种最崇高灿烂的处境中,我们准备用来获得我们真正幸福的那些享乐,无异于我们实际的、即使卑微的处境中,我们随时垂手可得的那些享乐。

除了虚荣心与优越感的那些轻浮的乐趣外,在最卑微,乃至只有个人自由的处境中,我们也可找到其他每一种最崇高的处境能够提供的享乐;而虚荣心与优越感的那些乐趣,很少能够与心灵的完全平静同时并存,但心灵平静却是所有真正与令人满足的享乐的根本要素与基础。

在我们想要达到的那种光辉灿烂的处境中,我们也并非容易安全地享受那些真正与令人满足的乐趣。检视历史的纪录,回想自己经历的事实,用心体会所有曾经读过、听过或记得的那些在私人生活或公共范围中不幸的人的所作所为,你将发现,他们绝大部分之所以不幸,源自于他们不知道他们原本很幸福,不知道他们即使坐着不动,也可获得满足。

在所有直接影响到他自己的那些无法挽回的不幸中,智者便会尽力提前恢复,并且提前享受某种平静的心情,他预见,再经过屈指可数的一段时间,他的心情终究会恢复。

当事者运用事理容许的某种补救,是阻止他的心情恢复自然平静的主要原因。他的能力并不足以运用到那种补救的不幸中,他为了使自己恢复到之前的处境而进行的种种徒劳无益的尝试,他因为企盼那些尝试成功而经常不断的焦虑,他因为那些尝试的失败而屡屡感到的失望沮丧,甚至会使他终其一生凄惨难耐;相反,一个更大的不幸,如果完全无可挽回,也不至于给他的心情带来短暂的紊乱。

曾经有一位僧人,为了安慰卡斯提尔王国的乔安纳女王,在她的丈夫菲利浦逝世时,告诉她说,从前有一位国王,在他死后14年,在皇后伤心的祷告中,又复活了。这位僧人的传奇故事,不足以使那位不幸女王异常错乱的心灵恢复平静。但她也尽力重复同样的实验,希望获得同样的成功。她长期抗拒埋葬她的丈夫,并且在国王葬后不久又将他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从此,经常亲自陪伴着他,并且因疯狂的期待而焦急难耐地等待幸福的那一刻到来,等待她那心爱的菲利浦复活来满足她的愿望。

我们对他人的感觉敏感,不是和自我克制的气概互不相容,而是那种刚毅的气概赖以建立的根本原则。这种相同的原则或本能,在邻居遇到不幸时,促使我们同情他的悲伤,在我们自己遇到不幸时,促使我们克制哀叹和痛苦。同样的原则或本能,在他幸运和成功时,促使我们去祝贺他的喜悦,在我们自己幸运和成功时,促使我们克制自己的狂喜。在这两种情况下,我们自己情感和感觉的适宜性,与我们体验和想象他人情感和感觉的积极和力量是成比例的。

我们最敬爱的人是品行最完美无瑕的人。他对自己原始自私的感觉,拥有最完美的克制力,他对他人原始的同情感觉,拥有最细腻敏锐的感受力。

毫无疑问,一个兼具所有和蔼可亲与优雅的美德以及所有高贵可畏与可敬的美德的人,必定是我们最高的爱与赞美的自然且合宜的对象。天生最适合学得这两组美德中的前一组的人,也同样最适合学得后一组。

最能够同情他人的喜悦与悲伤的人,也最适合学得对他自己的喜悦与悲伤具有最完整的克制力;具有最细腻敏锐的慈悲性格的人,自然也是最能够学得最高程度的自我克制的人。然而,他未必已经学得这样的自我克制力,或者他已经学得。

他向来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或许从未经历过激烈的党派斗争;或许从未蒙受过战争的苦难与危险;或许从未尝过上司的傲慢无礼、同行的妒忌与恶意排挤,以及下属对他不明的伤害。当年老时,某一意外的命运变化或许会使他暴露在所有这些苦难的伤害之下,他们全会对他造成莫大的冲击。他的禀性倾向合适学得最完美的克己能力,但是,他从来没有机会学得这种能力,他向来缺乏练习与实践这种能力的机会,练习与实践缺乏,任何稳固的习性都不可能确立起来。

这些苦难、危险、伤害、不幸全都是我们在其门下学习运用这种美德的老师。唯有这些是我们任何人都不会自愿投入受教的老师。

培养温和的慈悲美德的处境,和形成严峻的克己美德的处境绝不相同。本身安逸自在的人,最能够注意到别人的痛苦。本身暴露在苦难中的人,能立即也能最直接被要求注意,并且控制他自己的感觉。在阳光和煦、万籁俱寂的宁静中,在简朴达观、平静闲适的安逸中,温和的慈悲美德最为活跃兴盛,并且很容易增进至最完善的程度。但是,在这种处境中,最伟大与最高贵的自我克制努力却得不到实践的机会。

在战争与党争的漫天烽火中,在群众骚动与社会混乱的狂风暴雨中,自我克制的那种刚毅严酷的特质最为活跃兴盛,并且能够被培养得最为成功。但是,在这种处境中,即使最为强烈的慈悲念头,也必定时常被压制或被忽略掉,而每一次这样的忽略,必然倾向弱化慈悲的心肠。

为了使自己觉得心安,他学会看轻他被迫促成的那些不幸。这种会唤起最高贵的克己努力的情境,由于迫使人们有时候不得不侵犯他人的财产,乃至有时候不得不夺取他人的性命,总是倾向减少,甚至常常完全泯灭他们对他人的财产与生命的神圣尊重,而这种尊重正是正义与仁慈的基础。

正因为此,我们才会经常看到这个世界上很仁慈的人,不但没有克己的美德,反而很懒散并且优柔寡断,很容易在遇到困难或危险时,感到气馁而放弃追求最光荣的功绩;相反,也有一些具有最完美的克己美德的人,任何困难都不可能使他们沮丧,任何危险都不可能使他们胆寒,他们随时准备不顾一切地从事最大胆且最没有胜算的冒险事业,但是,他们的正义感或慈悲心却因铁石心肠荡然无存。

孤单寂寞使我们很容易强烈地感受到任何与我们有关的东西。我们容易夸大既成的善行或忍受的伤痛,我们容易因幸运而兴奋,因厄运而沮丧。与朋友的交谈会让我们心情愉快,与陌生人交谈会让我们心情更好。内心的那个人——我们情感和行为的抽象而理想的旁观者,时常通过真实的旁观者的出现,才能唤醒和认清自己的职责。正是从这个旁观者这里,我们能期待最少的同情和宽恕,我们能学会最完整的自我控制的课程。

处于逆境时,不要在孤独的黑暗中低声哀叹,不要根据亲密的朋友的过分同情来调节悲伤。可以尽快回到世界和社会大众之中,可以找陌生人或与不幸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的人同住。通过面对他们,让自己觉得灾难是如此渺小,并恢复愉悦的心情。

处在成功时,成功的喜悦和好运不要局限在自己家中、朋友、或者是你的奉承者中,也不必限制在把改善自己的命运的希望寄托在你的幸运之上的人中。常和与你无关的人交往,常和只是尊重你的品性和行为而不是羡慕你的幸运的人交往。不要寻求也不要回避,不要强迫也不要逃避同曾经是你上级的人打交道。他们会因为发现你与他们同等、甚至更高时而感到受伤。他们不恰当的高傲或许会使与他们相伴变得令人不愉快。反之,就应该确认这是能与你交往的最好伙伴。如果你坦率谦逊的行为能博得他们的好感,你就能满足地相信,你是非常谦虚的,你并没有因为好运带给你的喜悦而昏头。

无论是宽容而有偏袒的旁观者近在眼前,还是淡漠公正的旁观者远在天边,我们道德情感的合宜性仍不会很轻易地遭到破坏。

一个独立国对另一独立国的进攻,中立国是唯一淡漠和公正的旁观者。他们相隔太远,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当两个国家发生分歧时,两国国民不会关心对其外国行为的情感,获得他自己同胞的赞同才是中立国的目的。

因为偏袒的旁观者近在眼前,而公正的旁观者远在天边,因此,在战争和谈判中,正义的法则得不到尊重。真理和公平完全被忽视,条约被违反。如果这种违反能得到某些好处,就不会给违反者带来耻辱。欺骗外国大使的大臣受到赞赏和称许,那个不屑于获取或给予好处、但认为给予没有获取那么羞耻的、正直的人,在一切私人事件中最受喜爱和尊重的人,在那些社会事务中却被看作是傻瓜、白痴、不了解本国事务的人,则会成为同胞鄙视、甚至厌恶的对象。

在战争中,不仅所谓国际法常常受到违犯——它不会为违犯者带来丝毫的羞耻,那些法规本身,大部分在制定时就很少考虑最普遍、最明显的正义法则。无辜的人虽然与罪人有某些联系,但不能因此就替罪人受难或受惩罚,这是最普遍、最明显的一条正义法则。

在极其不公不义的战争中,往往只有君主或统治者才是有罪的,国民完全是无辜的。但是,一旦敌国认为时机适宜,就会在陆上和海上抢劫平民的货物,他们的土地被搁置荒芜,他们的房屋被烧毁。如果他们胆敢做出任何抵抗,就会被囚禁或杀害。敌对国家之间的仇恨已经够猛烈了,但是,无论是公民还是教会中,敌对派系之间的仇恨比敌对国家之间的仇恨更加猛烈。他们通常采取更为凶恶的方式来对付对方。所谓的国际法,很少得到认真制定派系法的人的关注。

由此,民众和教会著名学者会问这些争论得最激烈的问题:是否应该信任社会公敌?是否应该信任反叛者?是否应该信任异教徒?很明显,反叛者和异教徒是不幸的人。当事情激化到一定程度时,他们都会不幸地成为弱势的一方。

有少数人在因派系斗争而混乱的国家,不受外界影响而保持判断力。他们是独立隔绝的个人,没有任何影响力,他们性情耿直坦率而不受任何党派的信任。他们或许是最聪明的人,但因上述原因,他们必然也是社会中最无足轻重的人。他们常常因此而遭到两党狂热派的鄙视、嘲笑和厌恶。

这种坦率受到真正的党徒仇恨、鄙视。在实际中,没有一种罪恶,能像特别的美德一样有效地使他失去党徒的职业。因此,真实、可敬、公正的旁观者,在任何场合,都会远离党派争斗的猛烈和狂怒。

对于党徒们来说,他们认为这种旁观者并不存在于宇宙中。他们甚至把自己的一切偏见都归于宇宙伟大的审判者,并时常认为伟大的神也因受到自己全部的复仇和不可安抚的激情的激励。因此,派系斗争和狂热性在所有道德情感中是最大的破坏者。

我们进一步指出关于自我控制的主题,我们设想身处最深不可测的不幸中的人对极其敏感的不幸,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来克服或控制,对能在这样的不幸中仍举止坚定的人给予赞赏。我们不会对一个对身体疼痛毫无感觉的人能坚忍和镇定地对待折磨而给予赞扬,不会认为对死亡毫无自然恐惧的人处于最可怕的危险中能保持冷静和沉稳而具有美德。

立即产生影响的某些事物的强烈感觉,对于有些人,是根本无法得以控制的。即使是荣誉感,也无法控制那些面临危险时软弱到晕倒或陷入惊厥的人的恐惧。

我们能否通过渐进的训练与适度的教养,来使这种所谓神经软弱的毛病获得一定的疗效,是没有验证过的。这种神经软弱的人绝不应该被信任或被委以重任,这点确定无疑。

道德点评

一个人不应该自以为天地间只有自己最重要,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损害别人。对于我们实际遭受的伤害,旁观者是难以完全体会到的。在一切不幸之中,名誉的损失往往是最大的,人们对自己名誉的看重总能让人理解和同情。人们的不幸往往来源于对自己现实处境和所向往的处境二者之间的巨大落差的感受,以及由此而产生出的一些不切实际的追求的落空。如果你正身处不幸之中,那么请你回到大众之中,与他们融到一起,去体会他们的生活状态,这时你会发觉,你所谓的不幸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而自己克服困难的潜力又是如此巨大,这样你就会恢复快乐的心情。

论自欺的天性

即使真实公正的旁观者站在近处关注我们,我们也可能改正自己行为合宜性的判断。我们自私的激情,及其不公平的程度,并不因真实公正的旁观者近在眼前,而完全不会诱使我们心中的那个人,做出一份和真实情况非常不同的评价报告。

我们在行动之前和行动之后,都会检视自己的行为,并以公正的旁观者采取的见解对它进行审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很容易偏袒自己,而且越是在不应当偏袒的关键时刻,越是会偏袒我们自己。

热烈的激情使我们在行动时,难以像一个中立者那样坦率公正地考虑自己的行为。这时,我们心底激烈搅动的那些情绪,使我们所看到的事物全变了样;当我们换个位置,以他人自然会采取的那种眼光来看待我们感兴趣的那些事物时,我们会被极度兴奋的激情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这位置上看见的每件事物都被自爱扭曲变了形。这些事物在那个人眼里会以何种模样呈现,他又会对它们有什么的见解,我们都能够领会。不过,这些事物在那个人眼里仅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他的见解未必完全公正。

我们特殊的处境所引发的满腔热情,无法在我们瞥见的那一刻得到完全的摆脱;我们即将做出的行动,也无法像一个公正的法官一样完全不偏不倚地考虑。这时,我们所有的激情,会证明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

在行动结束后,我们很冷静地体验淡漠的旁观者的情感。那么,行动前曾吸引我们的东西,现在变得和以前一样,都与我们无关。

既然我们能以他的坦率和公正来考察自己现在的行为,那么,我们也不会在今天为昨天烦乱的激情而困扰。正如不幸突然降临一样,当情绪的迸发完全平息时,我们就会以内心理想的那个人来辨认自己,并以自己的品性、以最公正的旁观者的眼光,在行动之前看待自己的处境,在行动之后看待自己的行为。

同之前相比,现在的评判已经没了任何价值,不会产生任何有益结果,唯有给我们带来徒劳的悔恨和无用的懊恼。事实上,我们无法保证以后是否会犯下同样的错误。但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总是不够坦率——想到自己曾做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我们会有意从那些导致不利的判断的场合中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