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黄昏日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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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牧羊翁

冬日初升,冷云淡目。

时华早早赶了过来,陪众人在玉食房吃了点清淡素食后,就带着几个人往城主的住所箍阳宫赶去。

戚巧站在巍峨的箍阳宫面前问:“箍阳宫,好狂的的名字,太阳不是好好的在空中么,也没见你们秀才城箍着它。”

时华一时无语,摇头说:“秀才城初建之时,在此挖山破石,石裂洞出,洞口深痕,刻字箍阳,就沿用此名未有更改。”

一旁一直不语的葛紫忽然开口:“想那么多武秀才尚不能来此,此间山民,被你们赶走了么?”

时华闻言大怒:“当我秀才城来的都强盗匪类,当时所有居民如今仍在后山安居乐业,永免战患之灾。等下面见完城主。我带你们看看。”

葛紫闻言忙说:“时大哥莫气,怪我乱加猜测了。”

这时候,宫中传来宣召声:“列为英雄,城主时机有请。”声音雄厚,竟是以内力缓缓送来。

时华带着他们走往进了城门,一连走了九道山门,方见大厅。此时的这几个人想起那宣召之声心里都暗暗佩服起城主的内力,想城主定是一个粗狂豪放之人。

秀才城,果然不简单,一个城主的住所就堪比皇宫内院。

一入大厅,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穿着白背心,蓝裤子,精赤胳膊上箍着一个乌金护腕,项中挂着一乌金环,脚上穿着乌金鞋,目测有二三十斤重。腰里别了一根手掌般大小的双尖叉。

一个威武雄壮之人,拿了个手掌般大小不伦不类的武器,顿时让人觉得怪异。如果一个人觉得他没病,感情这个人的病情和他差不多。

戚巧先笑道:“喂,你就是城主啊,秀才城什么时候穷的连兵器都打不起了。”

此人闻言不怒倒是哈哈一笑:“回姑娘话,小的是城主的跟班,叫四两牛。用的兵器别看他小,却是有点来头。”

戚巧道:“愿闻其详。”

四两牛看看时华,拱手道:“少主,容小的多嘴了。”

时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慌忙说:“你赶紧讲吧。”

四两牛回身卖了关子:“戚大侠女江湖阅历想必比小的深,不知道,能问下当今世上神兵利器上的台面有几个?”

戚巧咳咳两声,转眼看了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于水身上说:“世上名匠不计其数,但是最神秘最苛刻最精心的只有海之东南匠圣武三锤。据传他的先祖因铸剑惹得家族萧条,避祸海上,改舞姓为武,舞族终至不复存在。却因祸得福,得了一个天石矿。山中寂寞,一生铸剑,舞氏一门有三三严规,打造兵器定其性,只须三;一生见世之兵,只须三;收徒之数,只须三。也就是一块未成形之铁,三锤就要知道这个块铁能炼出什么,最适合铸什么。一生所铸造兵器,可以现世人间的只能三把。一生收徒弟,只能三个。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武三锤收了三个徒弟淡、忘、痕,各铸三把兵器,然后神秘的消失,成了一桩武林奇案。后人只知道这十二把武器名曰,日月星,斩妖邪,多情苦,伤离别。却不知道这十二把武器到底是什么。莫非你这个两尖叉是这十二把中的一把。”

四两牛:“佩服佩服,戚大侠女果真是博闻强记,我这把兵器正是匠圣三徒弟痕大师所铸,名曰,别无期。”

葛紫叹道:“倒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看这武器,好像是一条路同行而来,两条路分别而去,越走越远,别君无期,宿命难逃。”

“好一个别君无期,宿命难逃,妙解。”说话间,一个瘦弱书生打扮的人从侧屋而出,一身淡蓝,素净,却含着一种不可正视的威严,所谓不怒自威,正是对他最真切,最实际的描述。

这个正是城主,时机。

时华拱手道:“参见父亲,出去几日,孩儿想死你了。”

众人也都拱手行礼,于水也跟着行了个礼。

时华说:“小兔崽子,这次出去三个多月,你说是几日?你当为父傻了不成。去后面见你娘去,我跟你这几位朋友好好聊聊。”

时华应了声,往里屋走去。

时机转身一笑说:“各位朋友,远道而来,小犬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到了舍下就权当在自己家中一样,除了本城禁地箍阳洞外其他随便溜达。”

众人都附和了一声,正要告退,却听葛紫说:“听闻,秀才城镇城之宝遍地开花名列当今最可怕武器之第三,小女子倒想一瞻尊容。”

“大胆!”四两牛怒吼一声,“镇城之宝岂容随便观赏。”

时机对四两牛摆了摆手说:“只不过是一个暗器罢了,都是些虚妄之人以讹传讹而已。”

葛紫不依不饶:“想必无风不起浪,我倒是听说当年匠圣铸造是三把传世神器,日月星,日为灼日刀,月为冷月剑,星为金星镖,又名金地枫华。”

时机道:“这和秀才城有何关系。”

葛紫闻言浅浅一笑,却如鲜花绽放,月撒湘江一般动人:“金星镖,又名金地枫华,状如枫叶般外形,个如两个枫叶般大,握柄发射,如密星雨落,能一次发射一万三千个米粒大小的金星。但是一个机关能手装载一次往往就要半个月。”

时机闻言,优雅一笑:“姑娘想必是以为,在下的遍地开花就是那金地枫华了。”

葛紫说:“小女子只是好奇,不管是不是,能一观传说中的遍地开花也不枉此生了。”

时机道:“阿牛,你安排安排过两天带这几位少年英雄去羞花堂观赏遍地开花。”

四两牛说:“城主,这几个人身份来历不明,城中之人尚无机缘,您……”

时机微微一笑:“去吧。”

四两牛应了一声跺脚离开。

时机说:“各位,阿牛脾气比较耿直,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你们去四处转转吧,我就不陪各位了。”

众人应了声退了出来,葛紫对着身旁的捕头左启来说:“喂,咋不见你说话,跟个哑巴似的。”

左启转身对戚巧哼了一声:“等出了秀才城,我就抓你归案。”

然后,举牌沉默。

一行人胡乱逛了一天,晚上时华跑了出来,众人一见齐声乱骂,想不到江湖上臭名昭著贪生怕死的毒秀才竟然是秀才城少主。

时华闻言辩道:“我有那么臭名昭著么?不就是下了几个三日痒,七日癫狂,红半边,绿一头,都没毒死过人?”

左启来闻言道:“怪不得,我接了几个夫妻对薄公堂的案子。说老婆出轨,丈夫绿头。莫非那绿头都是你下的毒,害的人家妻离子散的。”

时华说:“那是我看到他们妻子与人勾搭,凑巧听到那勾搭之人正密谋杀他呢,你说我这毒下的不对么?若不是此毒怎能救他一命。”

葛紫道:“其实,物无好坏,关键是用之有道。”

于水闻言想道:“那我无情的刀法是不是也一样可以救人,不,如果救人就是有情,不如练落花剑了,爷爷说的对,少与人打交道,否者,会坏了我刀法,终至刀落人亡。”

时间恍如流水,生命好似流沙。流水不停指向前,流沙欲抓散欲开。转眼黄昏已至,黑夜洞临。

此时的于水在房中练习那熟悉的六式流水刀法,练来练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招式又是那么完美,根本找不到瑕疵。

忽然想起来那本流水刀法。便从包袱取出来正是那六招,细看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一道熟悉的黑影闪过。

于水提刀出门,黑影已经跑出一丈多远。于水暗想:“这个戚巧鬼鬼祟祟的夜夜外出,到底想干什么。”想着的时候人已经追出。

黑影又是左拐右拐,于水提力勉强跟得上。

竟然又想凭空消失在那块空地上,于水并没有急着追过去,而是在黑影消失后又出现的路口静静等待。

可是,黑影并没有再次出现,等了一刻钟,毫无动静,于水决定回去,可是看着弯弯曲曲奇怪的路,于水犯了迷糊,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

此时的于水,往黑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他想知道,黑影是怎么消失的。

这个地方空旷宽广,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月光似练,倾泻无遗。

越是看起来不容易藏秘密的地方,藏得秘密越不容易发现。

于水仔细检查了一边,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块平地岩石之上。在普通人看起来一块普通的岩石,于水却发现了一个细微的缝隙,因为岩石的切口太吻合,就算艳阳高照,一般人也看不出问题来,可是,他碰到的是于水。

一个从小能从亿万落花寻找落花缝隙的人。

于水对于机关之术也略懂一点,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头绪。正在于水准备放弃之时,岩石忽然裂开,恍似有人齐齐的劈了一刀,下面黑乎乎的出现一个洞,好像连接地狱的通道一样阴森诡异。

于水并没有急着进去,静静的闭目一刻钟,一个跃身跳了进去。

睁眼望去,眼睛已经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只见里面是一个长长的通道,整个通道仍然是齐整光滑,于水暗暗佩服秀才城机关术的高明。

这么光滑的通道,看似根本不可能装置什么机关陷阱,于水却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毕竟能把洞口岩石切口做那么完美的洞,往往会把很多不可能的事情变的可能。

但是,自己的一切想法彷佛都已经被造此洞的人洞悉,一路走去,竟然是没有一点机关,直到眼前无路。

抚摸着光滑的石壁,于水心头有种不祥的感觉。

忽然,刀光一闪,于水出刀了。

难以想象的速度,难以置信的角度。

一刀劈向自己的背后。

刀口滑过咽喉。

宝刀归鞘。于水慢慢转身说:“你不是戚巧,那天晚上在我窗前的就是你,只是巧合让我以为是她,在我背后玩捉迷藏,容易让自己永远成为一个谜。”

正是黑影人,咽喉一丝鲜血慢慢渗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于水看着熟悉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鲁易?”

黑影人低声阴森的发出一点点声音:“还我命来。”然后身体凭空垂直后退。

诡异的越飘越远。

于水忽然有些害怕:“自己的刀法绝对没有问题,尤其是刚才那一刀。尤其那后飘的身法,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轻功。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这个世间真是有鬼魂。”

于水手心紧紧握着刀,忽然狂步往黑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洞中已经空空,于水没有多想,沿着洞一直飞奔,走着走着,眼前却出现分叉洞口,明明是归路怎么会出现两个洞口。最令于水冒冷汗的是两个洞口,不远不近的有两个熟悉的黑影。

于水刚踏进一个洞口黑影就开始平平移动,始终和于水保持一样的距离。他掉头回转进入另一个洞口,不出所料,黑影也开始往洞内飘去。

于是,于水掉头回来,直接靠着三岔口,盘身坐下。

黑影不停的叫喊讨命,于水静静恍如不闻,闭眼打坐。就这样一直到天亮,于水睁眼一看眼前又变成了一条洞,自己丝毫没有感觉到山石移动。这一切透漏的诡异,于水没有多想,起身,快步出洞,眼前豁亮,稍稍闭目,便辨路返回自己的居所。

回到居所的于水默默不语,自己的刀法难道真的杀不死人,还是自己资质太差。难道要自己相信鬼神来安慰自己。

戚巧在于水门外敲门道:“大哥,出来吃饭了,时华刚才说城主带我们去看看这里原居的百姓。”

于水淡淡的说:“嗯,你先去吃吧,我等会就过去。”

众人吃了饭,正要去寻城主,城主时机摇着一把铁扇已经过来,互相寒暄几句,便随着城主拐了几拐,绕了几个光秃秃的小山丘,眼前豁然一亮,田地,村庄,小桥,流水,牧羊,放马,炊烟袅袅,飞鸟萧萧。众人恍似进入梦境,这里完全隔断外界的厮杀,连于水手中的刀都不自觉的握的轻了一点儿。

葛紫道:“好一个秀才城,好一个抚书品毒多自在。”

时机哈哈一笑:“江湖朋友抬爱,姑娘赞誉过度了。”满脸的堆笑中一股自豪肆意倾泻。

一群人行至一绿坡群羊之处,于水说:“你们去逛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人人都晓得他脾气怪异,闻言都拱手随时机而去。

留下来的的于水躺在群羊的草丛中,握着手中的刀思考着这两天的失利,回想着自己刚出来时候一刀封喉杀石牛时候的拔刀必见血的豪言,自己心里莫名的失落。他绝不相信那是鬼魅。

不是鬼魅如何能划破喉咙却毫发无损?这无情刀法练的不够纯熟,还是自己的感觉出错,刀锋滑过喉咙的尺寸力度,自己出刀时候就能准确把握。

想着想着,思绪一片混乱,感觉心里郁闷异常,刷的抽刀砍向旁边的一头高角白羊。刀出刀落,白羊的两个角齐刷刷断下一寸长。

此时的白羊还在吃草,毫无知觉。

这个时候,远处跑来一头小羊,嫩嫩的叫声,欢快的奔向于水,于水不假思索利落的抽刀收刀。

小羊没有倒下,小羊旁边不远处的一条毒蛇身首异处还在蜷缩摆动。

“好刀法”。说话间,一个白发蓬乱,胡子长飘的牧羊老头,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晃了过来,腰间别了一个酒袋。

他这把刀,一眼看去不知道是从哪里垃圾队里捡出来的,黑乎乎的,根本就没开锋。

于水淡淡的问:“有何好?几个破招式。”

老头说:“我没说你招式,招式是死的,好坏得看施招之人,我观你出刀收刀已经能做到收发有度。这种境界有的人一辈子也追寻不到,因为常人练武只求神来之招,何知神来之招最缺乏的就是拿捏之度。”

于水闻言顿觉受教,拱手道:“小子受教,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头捋了捋胡子说:“我的名字早忘了,邻居乡里都叫我牧羊翁,看你小子救我小羊一命,来让老夫请你吃一刀。”

于水怒道:“我救了你的小羊,你却请我吃刀,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牧羊翁道:“不知天高地厚,让你吃我一刀,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就算城主时机一年也只能吃我一刀。”

于水道:“那时机城主倒是有福,如吃在下的刀,恐怕这辈子就吃一次就够了。”

牧羊翁摇头道:“老朽倒想先吃少侠一刀。”

于水拔刀说:“我本无意人,奈何人意我。”电光火石一闪,精准的力道,无解的速度。这一刀,看似无解,确实无解。

刀已收回,并未归鞘,牧羊翁恍似根本没动,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咣当……

从未离手的断情清脆的落下,斩断几缕青草,斜削了几块岩石。

嗡嗡之声渐传渐远,渐小渐无。

牧羊翁从破烂的羊毛大衣中缓缓拿出来那把锈迹斑斑的刀,扒拉了两下,刀没抽出鞘,不知道十年二十年没出过鞘,刀与鞘已经完全锈在一起,索性带鞘举刀砍来,刀身一震,平平的砍了出去了,于水顿时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刀网,内心恍似越抓越乱,根本来来不及寻找生门所在,网已落下。

死亡,是如此的逼近。

于水闭眼,恍惚回到落花轩,回到自己最亲的爷爷身旁,观花,钓鱼……

一瞬间,这一切消失,于水睁眼牧羊翁刀已收回,刚刚被自己削去双角的山羊安详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