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金领:蛰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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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躲过一劫(1)

午饭后,陈溪早早回到办公室。下午她还有一些人事变动单及员工过失单要审核,晚上杨帆约她出去吃饭,因此她想今天早点结束工作,准时下班。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来电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分机号码,陈溪叹了口气,烦人!中午也不让人安宁……她不情愿地接起电话,又装了一个亲切规范的问候。

“你好!陈经理吧?我是梁若清。”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洪亮有力的声音,这种音质的底气,一听便知是经常在大会上发言而练就的。

“啊,梁总您好!我是陈溪。”

“陈经理啊,我这边有点儿事想找你谈谈,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来我这里一趟吧。”

“哦……事情很急吗?”陈溪看了看面前的一叠变动单。

“应该算是吧!我觉得越快越好……”梁若清还真不像工会主席刘世奇那么客套,说不让步就不让步。

“好吧,我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过二十分钟我过去见您。”

“好,我等着你,再见!”梁若清说完,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陈溪心想,他算是有点素质的了,至少知道挂线之前先说再见。

梁若清放下电话,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将要跟陈溪谈及的文件,顺手撂在一边,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龙井,一边吹着杯里的热气,一边踱到窗前,眺望远处的山影。

2000年出生的婴儿,会被称为“世纪宝宝”,因而1966年出生的梁若清在自己的同代人面前,一谈起身世,总是戏谑自己当年则是“文革宝宝”。

出生在那个“红色”时期,打他记事起,一切却都是灰、蓝、绿的,童年不曾有色彩斑斓的玩具和天真欢快的儿歌,从街道的大喇叭里“一打三反”的口号,到满墙“批林批孔”的大字报……于是,在那个“竹帛烟销”的疯狂年代,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红卫兵干将,便是梁若清十岁之前的理想。

“四人帮”倒台后,他正好可以上学。这在当年,比起那些年长的、被十年“文化科技断层”所耽误的人来,他已然算是幸运。然而一个被禁锢多年的社会中,思想的解放和言论的自由也是探头探脑、犹犹豫豫的,因此他的青少年时代除了固有的文化课本,并未获得太多可以学习的信息资源。

这个“文革宝宝”最为突出的时代特点,就是具有极强的政治敏感度,深刻理解“明哲保身”的要领并加以熟练运用,于是乎,他在企业中总是可以保持正确立场、站对队伍,一路成为干部任免制度的受益者。而取消福利分房之前,他又及时地搭上了“末班车”。同时,梁若清也算得上一个头脑灵活、识时务的“俊杰”,因此改革开放之初,提前先将自己的思想“平稳过渡”了。在后来的企业改制过程中,他又以深化改革为己任,排除万难,坚决拥护领导创新,力挺“优化组合”,并在众人的下岗大潮中,逆流直上,最终成为中外企业合作的沟通纽带。

梁若清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善于接受新观念、变换角度看问题,这也是他比刘世奇更吃得开的原因。只是在如今这个职场里,他不再是“主流”人群,在一批像杨帆一样的后起之秀冲击下,他也感到自己在实力上的捉襟见肘。不过还好,他还有甲方这艘大船可以搭乘,多年在企业的惊涛骇浪中漂流的功夫,仍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现在甲、乙两方在合作之中的小分歧甚至大冲突,以及平时的协调事务,便充分体现了他这个“润滑剂”的作用,因此,他虽没有实权,但地位也不可小觑。

不过总的来说,梁若清在这个崭新时代也捞着了不少实惠,比如前几年股市赶上几个“牛市”,他也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七位数存款,继而又早早购置了商品房。同时他积极响应“与时俱进”的号召,并在自己的感情及婚姻生活上率先开展了“辞旧迎新”运动。

这个时代,尽管有些纸醉金迷,但也是五光十色的。凡事总会有利有弊,就拿新婚妻子刘小慈来说,在梁若清的眼里就是一个典型的“矛盾统一体”:大学学的是马哲专业,而她实际的思想行为完全是另外一种意识形态,但是也不代表她的观点没有道理。

现今这个职场,尽管不再论资排辈,不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它似乎更为自由、公平,可以在竞争中获得自己的精彩,只要摸准了“脉搏”,照样有可能合拍。

梁若清倚望着窗外,远山如黛、岁月如烟,过去的事情或光荣或惭愧,均已封存于历史,他老梁没有退休之前,该争的还是不应手软,没得到的也不能放弃。

“梁总,您好!”

梁若清回头一看,陈溪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皮面日志本。

“哟,陈经理来啦!请进!请进!”他立即迎到沙发边,“请坐。”

有了上一次和刘世奇沟通的经验,陈溪坐下后便直切正题:“梁总,我一会儿还要回部门开会,可能待不了太久,您找我是什么事呢?”

“呵呵,好吧,我就直说了。”梁若清熟悉外企的职场风格,大家更愿意直来直去,“是这样的,现在,既然你作为股份公司的行政人事经理已经到位了,也就意味着股份公司筹备在即。我休假回来后,听刘主席说,他已经跟你沟通过有关监事会的事了。”

“哦,是啊。我也已经认真考虑过他的建议,我会根据需要,多安排几个职工代表担任监事会的职务。至于职工代表的具体人选名单,我届时会提前与您和刘主席确认的。”陈溪心想,这个人情,我索性直接做到你们满意,就看你们能高兴多久了。

“看来你的办事魄力非同一般啊!呵呵,这样我们就放心了。”梁若清半信半疑,但也找不到把柄,便又抛出一球,“第二个问题呢,是关于几个关系户的岗位安排。我想你也许听说过,我们御景有一些方方面面的关系户,他们有一些亲友啦,甚至亲友的子女或朋友啦,只要他们一开口,我们就必须给这个面子,其实都是为了御景的外联事务能够有保障嘛!哎,我提个人,你肯定认识,赵玉刚,我听小慈说,你们几个关系比较好。其实他以前就是被‘关照’进来的,岳父就是管我们这一片儿的机关领导,虽然快退休了,但面子总是要给的,毕竟,他的部下现在也都在各个口儿负责主管工作,所以小赵的工作,当初我们就不得不照顾,好在他自己也挺努力。类似他这样的关系户子弟,我们现在还有六七个,像什么卫生防疫站、环保局、消防局管我们这片儿的负责人推介的,还有乡政府祁书记的外甥女,这些人也都是必须照顾进来的。不过,我看了一下这些人的情况,他们估计要比小赵差一点儿……”梁若清说着,递过来一叠大小不一、不同纸质的简历。

陈溪接过简历粗略地翻看了一下,不禁暗暗叫苦,他们比起赵玉刚来岂止是“差一点儿”!大部分都是初中或职高毕业,而且形象很差,做个保洁员还差不多。不过,她很清楚,这种受照顾对象往往期望值还很高,别说是保洁员了,服务员的工作他们也未必看得上。

她思忖片刻,试探着问梁若清:“梁总,坦白讲,这些人的素质跟赵玉刚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安排什么样的职位都不合格啊!御景是个高档服务场所,他们进来……恐怕会引起部门及会员两方面的投诉。”

“我知道啊,”梁若清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这边也是有苦衷啊!以前的厂子早就停产了,现在搞别的技术业务,他们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他们就是冲着御景来的,我推他们去别的地方,也是一个得罪,跟直接拒绝他们是一回事儿。”

“梁总,如果是这样,我们左右都是为难,或者……可以另外寻找一个方法来安置这些人,也许能尝试一下。”

“陈经理,对此你有何高见,不妨明示。”梁若清进一步问道。

“另外设一个部门,说直接一点,就是一个闲置的部门,挂个名头,把他们都安排在里面,先给他们补课,让他们天天上班就是学东西,如果以后真的合格了,再安排实际岗位。当然,他们在这个部门,即便是在学习阶段,我们也是会发给工资的。”

“那他们如果一直都不能学到合格,难道我们就得一直养着他们?”

陈溪笑笑:“梁总,难道我们还有更妥善的办法吗?当然,我们还是会对他们进行面试,如果面试后感觉他们可以直接进入部门,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但估计他们不会接受服务员的工作,而销售员或者办公室文员的职位,就目前我凭初步的印象判断,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

“既然都是学习,不能直接将他们安排在各个部门里去学习吗?”

“他们现在都还是白纸一张,只有集中培训、学习后,才能确定他们是否合格,以及适合做哪些部门的工作。而现在贸然将他们直接强加于部门,不但部门经理不愿意,他们的特殊来历也会影响其他员工的工作情绪,别人也会对他们有抵触,其实……对哪一方都不太好。”

“哦……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梁若清想了想,“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照你说的这样吧。要不……就在股份公司名下,再成立一个新部门,具体的落实事宜就由你来主导吧!”

“可以的,不过我还需要您的支持,请您发一份文件给我们股份公司行政人事部,说明这些人的情况,这样,我这边就好跟进余下事宜了。”

梁若清心里一惊,这丫头可比刘小慈有头脑,她还是有些自我保护意识的,懂得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筹码。不过,这次他是有意要刁难她,自然不可能全力配合。

“陈经理啊,这个是股份公司这边的事,我不论是以什么名义发文给你,都有些欠妥,不如就由你直接自行拟文上报公司,他们如果有什么问题来问我,我一定会配合的。”他说着,脸上浮出厚道的笑容。

“这样啊……”陈溪有些语塞,她知道,股份公司的任何事,汪静肯定是能躲即躲,因此如果有什么问题,肯定是她一人的责任。上次关于监事会的成立,还只是一个形式上的东西,然而这次如果增设一个肯定是多余的部门来安置闲杂人等,还要倒贴工资,这个成本完全是无谓的,因此值不值得浪费这笔钱,关键就要看这些人背后的后台有多硬了。如果梁若清不出文件,自己就直接提议建新部门,这件事本身都会惹人非议。

梁若清看出了陈溪的犹豫不决,于是开口道:“陈经理啊,我也理解你的难处,不过,咱们虽然都是在御景的屋檐下,但毕竟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中间的衔接还是要有章法,要按规矩。这也就是因为你和小慈的关系,咱们私下能交流一点儿心得,我才跟你这样说,否则,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你,要安排这些人,你说为难,我也不多说,直接到甲方领导面前把责任推给你,说你不愿意配合,你不是也没办法挽回这个局面?”

见陈溪眼中有类似感谢的成分,他又拿出了一份文件:“你看,这里还有一份文件,接下来我们要谈的,就是关于股份公司工会活动资金的事情。这个呢,我考虑到你刚刚到职不久,对于两边以前的情况还在熟悉阶段,所以就替你拟了文,你只要去直接申批款项就行了。但是妹妹啊,刚才说的那个文件,我就真的帮不上忙了!”

因为对方毕竟是好朋友的老公,陈溪果然对梁若清的亲切放松了警惕,她虽然觉得有一点点不妥,但也不想勉为其难,“梁总,不管是公司的哪一个层面,如果有人问起这些人的情况,我可不可以跟他们提起您,或是让他们联系您核实情况?”

“当然!当然!这是我分内的事嘛!”梁若清见她初步应承,暗暗松了口气。

陈溪接过梁若清帮她起草的请款文件,不觉又是一惊,文件不但是以股份公司行政人事部,也就是她的名义起草的,而且申请的金额居然是20万元!

“梁总,目前那些准备划拨到股份公司名下的员工都还在御景这边,到年底的各项福利费用都会走御景年初已确定的费用预算。现在,要划这么多的钱到股份公司账上,是不是太急了?并且,目前股份公司的独立账户落实了吗?”陈溪尽管并不清楚在酒店那边办公的筹备办现阶段的工作进度,但她推想,既然NST对上市的事不热衷,应该不会那么快落实一些实质性的细节,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去做这件无意义的事情,何况20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她现在也无从得知,甲方这几个人物到底对这笔钱有什么样的算盘。

“我在下面不是有注明:具体的转款方式,将再与筹备办商议,未确定之前,御景可以暂不拨款。所以说,大家之间的信任度还是有的,只要财务及其他相关部门批了,文件我们保存,什么时候去申转就不复杂了。”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妹妹啊,我又得说你了,你我都只是在下面跑腿办事的,有些事情高层的领导自有他们的考量,不该过问的,咱们最好也不多问。不过我知道,钱是非常敏感的一个问题,你小心一点儿也是对的,这下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们现在只是先履行申报手续,钱仍然可以暂时留在御景的财务部嘛。”

陈溪听其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用您写的这份文件,给财务总监批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