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雌雄双煞
3476100000032

第32章 相濡以沫(3)

陈玉敏换了衣服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助手们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即将挨刀的是江山爱心SOS儿童村14岁的弱智女童小珍。小珍的脸上露着快乐的傻傻的笑容,她只知道因为肚子疼,必须到医院看一下。她不知道,在麻醉师让她昏迷之后,陈医师就非常熟练地在她肚子切开一个口子,然后,将子宫切除。

弱智少女来了月经以后,自己不会处理,常常是弄得儿童村里到处山花烂漫,保育员嫌麻烦,于是,按惯例,就将她们的子宫割除了事。反正她们也不可能结婚生子,留着也和阑尾差不多,还不如割了来得干净。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不一会功夫,陈玉敏在将小珍的子宫解决掉之后,又熟练地切除了13岁的弱智女孩小芳的子宫。有谁能料到,这两个几乎无用的子宫会给陈玉敏带来巨大的麻烦?

陈玉敏忙着割子宫的时候,王正伟正忙着在一个子宫里输送液体。王正伟觉得自己的活动很正常,属于一个正常男人的常规训练。但这样一种行为,王正伟明显感到底气不足,干起来总是偷偷摸摸,无法光明正大地操练。难怪叫偷情啊。王正伟在感受着赵慧颖的温暖和柔软时,无可奈何地叹息。化作传进赵慧颖耳朵的,是一声声快乐的喘息。

赵慧颖是来向王正伟汇报桃花路专卖店一个月来的经营情况的。中午时分,王正伟才在食堂和员工用了餐,正泡了杯茶,在总经理值班室对着电脑发呆,赵慧颖抱着一个文件夹溜了进来。

这个时候的赵慧颖已经被王正伟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在公司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王正伟的公司下午1点半正式上班,员工都有一段休息时间,王正伟自己常常是钻到总经理室里间的休息室里,在那张1.2米宽的床上休息一会儿。

赵慧颖在他的对面站住了,打开文件夹,报了一串数据,那是令王正伟感到兴奋的数据。随后,赵慧颖还汇报了在东洲国际家纺城二期工程新租的店面的装潢情况。赵慧颖告诉他:二期工程将在元旦以后试营业,要赶上开业,还得抓紧;另外,1月3日至15日在德国法兰克福有一个国际性的家纺展览,我们要不要参加?

王正伟不作声,他盯着赵慧颖,露出了一种奇怪的微笑。他伸出手,抓住了赵慧颖的手,文件夹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面。赵慧颖从桌边绕过去,王正伟手一拉,她就坐在了王正伟的腿上,老板椅不堪重负,痛苦地吱了一声。

才喝完茶的王正伟口是不渴了,但另一种饥渴驱使他在赵慧颖的口舌间啜饮甘霖,一只不老实的手在她的胸前游走了,走着走着,一个猛子,突然就扎了下去,滑过纤细的腰,结实的腹,立刻就到了水草丛中,温柔乡里。赵慧颖哼了一声:不要嘛。王正伟摸到了一手的粘液,坏笑了一声,抱着赵慧颖就进了里间。

里间的小床上铺着的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桃花路专卖店上演激情戏的床上用品,同样的道具,同样的演员,在不同的地方,唱响了同一首歌。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终于迎来今天这欢聚时刻……同样的感受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同样的欢乐给了我们同一首歌……这首歌把两人唱得大汗淋漓,筋疲力尽,而又心旷神怡。唱到最后,王正伟在赵慧颖耳边说:……到法兰克福……你和我……一起去……王正伟已经全然忘了,今天下午,秋水就要出院了。

顾香才放下筷子,邢妍就走了进来,甜甜地叫顾家和郭爱红:伯父伯母。郭爱红笑得一脸灿烂:小妍啊,没吃吧,我去盛饭。邢妍说:不用不用,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郭爱红又忙着去倒茶,邢妍硬是抢了过来:我自己来。

顾香到盥洗室洗脸。先抹了点东洋之花洁面乳,把白白净净的脸庞往更加白净的程度打理,随后是润肤霜,牛角梳,头发有一点点的乱,便再抹了一点点的蛋白摩丝。顾香凝视着镜子中的人,觉得有点陌生,有点恍惚。他看到在这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种肝肠欲断的茫然,无处逃避的困惑。他转过身的时候,看到邢妍微笑着看着他,她的目光柔情万种,甜蜜也万种,爱情和婚姻的幸福感觉一浪一浪地卷过来,快把顾香淹没了,窒息了。

顾香打了个电话给江山市最好的婚纱影楼——音画时尚影楼的老板兼艺术总监顾开。顾开在搞婚纱摄影的空闲,也喜欢搞艺术摄影和新闻摄影,所以,也算是顾香的朋友,一听顾香要拍结婚照,连忙说:兄弟,过来,下午我把所有的时间都买给你了,一定拍出我有生以来最得意的婚纱照。

顾香和邢妍打了辆车赶到音画时尚,顾开立即吆喝了化妆师、服装师来修理他们。忙碌了一通后,喊上几名助手,带了最好的机器,开了一辆面包车,一辆马自达,赶往江东绿地去了。

顾开将在江山市几处最美丽的景点,为顾香和邢妍留下最美丽的镜头。已然是初冬,常绿植物在一片枯黄的草坪上展示着春天的色彩,斑斓的花谢了,无奈地诉说着冬天的故事。护城河的水清澈得近乎透明,洒满金光的波澜倒映着城市的高楼和蓝天,演绎着一个空灵美丽的世界。水里的风景让顾香想到海市蜃楼,想到世界在鱼的思维中是否也如此混乱或者清澈。顾开喊他来站造型,顾香摆了摆手:先替邢妍拍几张单独的吧。顾开便端了相机围着邢妍转:好的,好的……要自然,对,就这样,不要盯我,也不要盯镜头,对,要自由发挥……

顾香看着虽说是自由发挥,其实也是搔首弄姿的邢妍,从骨髓里升起来一种厌烦——比厌烦还要深一些,是厌倦,不,准确地说,是厌恶。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邢妍,他还可以以欣赏的心态来面对,但他无法想像自己站在邢妍身边,亲热地拥抱她,深情地凝望她,热烈地亲吻她的情形。

看着邢妍,顾香恍惚了,恍然中,邢妍变成了杨刚强,微笑便从顾香的脸上绽放开来。

顾香,快点过来。顾开招手。

顾香一怔,从幻觉中回过神来。顾香,过来啊。邢妍也招手。

顾香迈不开步子,脚步沉重得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这个时候,顾香才后悔认识了邢妍。在他的生命中,根本就不应该有邢妍这个女人。已经有了杨刚强,为什么还要让邢妍走进他的世界呢?但是,如果没有邢妍,他又如何向父母作出交代呢?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人岂是只能为自己活着的?然而,人不是为自己活着,又干吗要活呢?只为别人活着的人,价值又在哪里呢?顾香的思维乱成了浆糊。

手机响了。

顾香愣了一会儿,掏出手机,一看,是北京新京报的一哥们。

嘿顾香,我杜乐啊,你好吗?

你好杜乐,在哪儿啊?怎么有空给兄弟打电话?

我就在江山啊,才下的飞机,正往市区赶呢。

哎呀呀,欢迎啊,这次来干吗啊?又逮住了什么猛料?

算你猜着了,真的是猛料!而且啊,我敢断定,你现在还不知道——当然啦,即使你知道,你们地方报纸也报不出来。杜乐大笑。

什么猛料啊?给兄弟透露透露,说不定也能报呢。顾香说。

那行,咱们江山安济医院门口见,知道吗?安济医院把SOS儿童村的两名智残女童的子宫给切除了!

顾香眼睛发亮:好的,我马上到安济医院!

挂了电话,连忙对邢妍说:不好意思,你先拍着吧,我这会儿有一个非常紧急的采访任务,得马上出现场。回头又对顾开说:我先走了,下次再麻烦你。顾香三步两步到了马路上,招手打的。顾开骂:臭小子,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拍结婚照也是大事,采访还不是天天有,没退休前有你干的呢,急什么急?报社少了你一个记者是不是还得关门了?真是的……

上了出租车,顾香居然感到一阵轻松。

顾香的死最终还是一个谜。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非常突然和意外。2005年12月31日,星期六,2006年1月1日,星期天,报社的人都没看到顾香。到了1月2日,顾香的父亲顾家打了个电话到报社,问顾香有没有出差,报社的人才知道,顾香失踪了。

但是,顾香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一个记者,独自一人出去采访或者到外地玩上几天都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人已经是通讯工具的奴隶了,不管走到哪儿,也逃不出人们的耳朵和眼睛。按理说,如果顾香在外地玩或者采访,应该打个电话回来给报社或家里通报一下的,免得大家担心。顾香连续三天没有动静,所有人都隐隐觉得他出事了。

1月4日下午,江山日报记者钱本山接到城北派出所指导员的一个电话,说他们在城北护城河边打捞上一具男尸,就在北阁桥下,请他赶紧到现场采访,以方便警方寻找尸源。

钱本山来到现场,男尸已经被打捞到河岸边,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脸部已经浮肿。钱本山举了相机卡嚓卡嚓拍了几张,了解了点情况,就回报社发稿了。

文字就是这样几行——护城河里惊现一无名男尸

本报讯1月4日下午,城北警方接到市民报警,在护城河北阁桥下发现一无名男尸。

当天下午2时许,一名在河边垂钓的市民发现桥下飘着一红色物件,仔细一看,是一具穿着红色羽绒服、黑色裤子尸体,遂报警。城北派出所民警闻讯后立即赶到现场组织打捞。

经初步勘查,尸体为男性,25岁左右,死亡时间和原因不祥。望知情人及时和警方联系。记者钱本山

将文字打进急稿库,钱本山又将数码相机中几张照片输进了图片库,供编辑选用。

到了晚上,值班编辑调了图片看,心头忽然一凛:那不是顾香吗?!

不是顾香还是谁?

报社领导陪同顾家、郭爱红来到停放尸体的殡仪馆,拉开冰柜,一张惨白而略微浮肿的脸庞弥散着淡淡的冷气,双唇带着一丝绝望的嘲笑禁闭着。那双敏锐的眼睛已经拉上了帷幕,所有的演出都被关在了心灵深处。郭爱红长嚎一声,昏倒在顾家怀里。根据警方调查,我们只能描绘出这样一幅破碎的图景。

2006年元旦,上午,顾香在QQ上和杨刚强聊了几句话后,流露出轻生的念头之后,就上银行从卡中取了10000元钱。警方在顾香的个人电脑上查询到了QQ中的聊天记录,在银行的录像中也看到了他取钱的镜头。

下午,在杨刚强的出租屋,顾香把钱交给了杨刚强。杨刚强对警方是这样说的:他放下钱就走,说是给我家里的,他说下午有一个采访,得赶紧走。这笔钱,杨刚强后来通过警方交给了顾香的父母。

此后,杨刚强打它的手机,再也没打通过。

据江山市公安局法医的判断,1月1日下午,顾香从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农资门市部买了一瓶农药,随后就一直在护城河边呆坐或者徘徊。当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但护城河畔灯火辉煌,来自阳澄湖的大闸蟹在专卖区横行霸道,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灭亡。如果天上有月亮,顾香的形象是把酒问青天,举瓶邀明月;可惜的是没有月亮,打开的农药瓶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我们相信顾香是在一种喝酒的姿势和心态中将半瓶农药灌进胃的,仅仅是度数高了一些而已,喝醉以后再也不能醒来而已。

在这样的情境中,人等于是害虫。

顾香是担心自己死不了才投入河中的呢,还是因为被农药的威力烧灼得无法忍受而跳入河中的呢?抑或是因为从小在护城河边长大而如此选择了自己的最后归宿呢?

这些,都无从知晓了。

能够知道的是,杨刚强获知顾香自杀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整整三天没到工地去;顾家和郭爱红知道有杨刚强这样一个人后,茫然不解,看儿子有着忧郁笑容的遗像的目光空洞得如同荒漠;邢妍在布置一新的婚房里大哭了一场,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是南柯一梦。

那是一个坐落在江边的度假村。幽静而美丽。陈玉敏以前陪朋友来玩过。但今天她不是来玩的。陈玉敏住的那幢小楼在度假村的最北面,显得格外僻静。陈玉敏是下午被带到度假村的,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个不到30岁的女子面无表情地把她带到一个标准间,男子说:我们是调查组的,请你来配合调查儿童村两名女孩子宫切除事件,今天你先把事情的经过回忆一下,写一个详细的汇报,我们明天上午再来。生活上的事情请你和这儿的服务员联系,拨打内线电话1000。你的手机暂时由我们保管。谢谢配合。

男人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架势,在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带感情的东西。

陈玉敏也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本材料纸,两支水笔,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两人就像风一样飘了出去。

一帆风顺的陈玉敏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风雨,虽然表面上还是非常的镇静,但内心还是有一丝慌乱。拿惯了手术刀的手猛然要拿笔,陈玉敏还是有一点不习惯。写完“关于切除智残女童子宫事件的说明”一行字,陈玉敏扔下笔。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事件中,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的过错。作为一个医生,受另一个医院的委托做一个简单的手术,有监护人的签字,有医院的签字,我仅仅是这个环节上的一个工具而已。每一个环节都符合现行的规则。手术很顺利,和医疗事故毫不相干。如果说这个手术是非正常的,那责任也应该由决定做手术的人和部门承担,我在其中的作用,仅仅是一把手术刀而已。

想通了其中的逻辑和法理关系,陈玉敏安静了许多,她决定好好地睡上一觉,最近工作也太紧张,正好借此机会痛痛快快地休息一下。

挨上枕头,陈玉敏就进入了梦乡。

钟情对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的估计远远超过陈玉敏,在大力提倡以人为本的背景下,切除弱智女的子宫这一即便以前司空见惯的现象,现在就显得很不人道。但在目前的法律环境下,陈玉敏到底应该承担何种法律责任,法律专家也是见仁见智,莫衷一是。陈玉敏进入梦乡的时候,钟情借着在省城参加“两会”的间隙,已经拜会了多名法律专家,并且谈妥如果陈玉敏被起诉,就由明镜高悬律师事务所的首席大律师严武担任辩护律师。

严武是方刚的好朋友,头上顶着全国首届十大青年律师的帽子,代理过多起有全国影响的案子,由他出面,钟情心里踏实了许多。

虽然陈玉敏遇上了麻烦,但钟情依然一帆风顺,而且运气出奇地好。半年前到东洲的时候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半年后到省城参加“两会”的时候,钟情的名片上印的是:中共东洲市委副书记。

数月前,东洲有个分管干部人事的市委副书记因突发车祸身亡,不幸降临到他人身上的同时,幸运之神就眷顾到了钟情。这就是辩证法。残酷而真实的辩证法。

晚上,本该由钟情作东的酒宴变成由已经是南部一个重要城市市委书记的方刚作东,出席晚宴的有大律师严武、省城大学法学院院长以及省委秘书长,这些人都是方刚好朋友。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放开来喝酒的钟情酣畅地喝了一顿,看来方刚也是如此。进入了真正的官场以后,钟情喝酒都是象征性的,倒点干红,兑点雪碧或者纯净水,半杯的浅红的液体几个小时都喝不完。但是今天不一样了,省委秘书长也好,方刚也好,法学院院长也好,都由着自己的量在喝,严武更是往死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