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雌雄双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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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脆弱的生命(2)

顾香以为,在中国大陆,舆论监督只有在不危及媒体生存及媒体领导(当然更包括媒体领导的领导)地位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舆论监督现在还不过是厨房里的味精,影视里的半裸镜头。真要肩负起激浊扬清、针砭时弊的重任,还早呢。

但是,对丁生道的购房遭遇,凭着对合同法的理解,顾香认为开发商的做法明显是错误的。果然,房管局办公室李副主任听取了顾香的反映后,表达了非常明确的意见:根据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如画花苑开发商和购房户原先签订的意向书已经具备了合同的要素,约定了总房款和交房时间,购房户也支付了定金,开发商必须履约。开发商不能以建筑成本增加和房价迅速上涨等理由随意调高房价,更不能肆意撕毁合约。我们房管局的态度很明确,我们将依据相关法律,维护购房户的合法权益。

最后,李副主任建议购房户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通过法律途径维权。顾香离开房管局的时候,心情变得舒畅了一些。他特地折回到塔街丁生道的水果店,转达了房管局的意见。丁生道也高兴地告诉他:我们已经考虑到法院起诉了,诉状什么的有人在写,可能这两天就会递上去的。

顾香点点头:我还要和开发商联系一下,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报道这两天会见报的。

小顾,那太谢谢了,要我再加近10万元买房,我到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啊?丁生道满脸感激地拎了一串香蕉给顾香。顾香连连推辞,最终,顾香掰了一根说:我吃一根,谢谢。

江山如画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总杜天豪一开始就不接顾香的电话。顾香在听筒里听见杜天豪的女秘书在低低地说:是江山早报一个姓顾的记者,了解如画花苑的情况的……(杜天豪遥远的声音:就说我不在,什么狗屁记者,别理他。)女秘书的声音高起来:对不起,顾记者,杜总刚刚出去。

顾香拿着电话冷笑了一声:能告诉我杜总的手机号码吗?我想直接和他联系。

女秘书说:我不知道杜总的手机号码,对不起。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顾香骂了声娘,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街上。

江山市的大街,忙碌的人群在东奔西走,快乐的人和忧伤的人都行色匆匆。不经意间,顾香猛然发现自己来到是一处建筑工地。

如画国际广场。是江山如画房地产开发公司杜天豪开发的商住两用楼盘,地处江山市的黄金地段。21层的大厦已经耸立起10多层,杨刚强就带着一帮老乡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流汗。

顾香放好电瓶车,眯眼往高空看。他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T恤的汉子了。他今天戴的是红色的安全帽,他从翻斗车里铲出砂浆,将一块块的混凝土空心砖摞起。他的瓦刀在涂抹中反射着灿烂的阳光,他搬动空心砖的时候,顾香看到他的胳膊和胸膛上肌肉在滚动,汗珠在滚动。

那个看上去显得渺小的身影每天都这样忙碌着,他的生活空间和顾香真的是有着天壤之别。但顾香还是再也无法把他从心里抹去了。

看着高楼上的杨刚强,顾香的眼睛湿润了。

这是我爱着的人,这是我的爱人。顾香默念着这两句话的时候,心口隐隐作疼。顾香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向世人大声地宣告:我爱他。顾香拿出电话,很想打个电话给杨刚强,他甚至已经拨号了号码,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就这样默默地仰望着高楼上辛勤劳作的汉子,看着夕阳西下,脉脉斜阳里,心爱的人挥舞瓦刀的身影,变成自己深深的痛。顾香又看到一群白鸽在天空中盘旋,一些散落的羽毛凄然飘落。风中,是爱情崩溃的酸涩气息。

王正伟的崩溃感觉有点像女人的例假,每个月总要拖拖拉拉来几天的,而且,有那么一两天,尤其鲜艳夺目。过了例假,王正伟倒也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在生意和社交场上依然春风得意,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今天王正伟的心情像是淅淅沥沥的雨,潮湿得发霉,低落得发昏。中午赶到博爱医院秋水的病房,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今年,王正伟和博爱医院有缘了。

秋水的伤恢复得很快,也许是屡遭打击,抗击打能力有所增强。她现在不放心的是林灵。如果林灵真有个三长两短,那简直就要了秋水的命。

王正伟特意在一个饭店让人烧了黑鱼汤,用保温筒装了,趁热喂秋水。秋水的右手打了石膏,吊在胸前,人软软地靠在病床上。王正伟拿调羹喂她的动作有点笨拙,一不小心还洒在了雪白的被子上。

秋水伸来左手拿调羹:你端着碗,我自己来喝。

王正伟尴尬地笑笑。现在,他很少直视秋水的目光,在躲闪之间,他心虚,虚空了的心,容易崩溃。就像泥塑的雕像,经受不了打击的。

王正伟是个离不开女人的人,前一段时间秋水和他处于冷战,现在秋水又住了院,自打从任菲菲家的阳台上落荒而逃之后,王正伟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女人的身体。这样的日子,对王正伟,是灾难,是折磨。在这样的日子里,崩溃的感觉便是出了问题的例假,没有干净的时候了。

看到大街上如云美女来来往往,王正伟居然升起了犯罪的感觉。如果不是开着轿车,如果是黑夜,如果是僻静小路上的单身女性,王正伟想,诞生一个拦路强奸犯,也是很容易的。秋水把黑鱼块的骨头吐在床头的小碗里,看着王正伟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恍惚,好象面前的人是个陌生人。秋水吐下一根背脊骨的时候,嘴里冒出一句话:你那么忙,找个护工来照应我吧。秋水住院以后,王正伟家里已经聘了一个50来岁的阿姨做家务。王正伟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来医院照顾秋水成了负担。但护工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王正伟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公司人事企划部的经理赵慧颖。

赵慧颖正在桃花路商业街督查公司新开设的一个专卖店的布置情况。王正伟说:你替我到公司找一个勤快点的小姑娘,这几天让她专门到医院来照顾秋水,对,马上就来,我现在在医院,你安排一下。

王正伟是很相信赵慧颖的办事能力的。

赵慧颖大概29,或者30,因为还没生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六七样子。赵慧颖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绝对是个聪明的女人。当然,也不是丑女人。作为一个称职的人事企划部经理,王正伟往往没有把她当女人看。有时细细打量她的时候,王正伟就下意识地给她打了70分。这个70分,主要是赵慧颖的身材挣的。赵慧颖的身材很有起伏,很有变化,是一种动感十足的曲线。这样的曲线,只要是男人,总有想入非非的念头。

王正伟问自己:有没有想过?

王正伟有点糊涂了。看到有点姿色的女人,他似乎都在下意识地联想到过床。不过王正伟有一个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公司里的女人,再漂亮,再风骚,再主动,他也是不会松下裤带子的。

他也不是不敢,而是怕麻烦。

放下电话不到20分钟,一个眉目清秀、20岁左右的女孩就微笑着敲开了病房的门。女孩出落得真是楚楚动人,整个病房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亮堂。女孩大大方方地鞠了一个躬:王总,王太太,我是韩笑,赵经理通知我来照顾王太太的。

王正伟问:你原来在哪个部门?我怎么没见过你?

韩笑道:我来公司没几天,是桃花路专卖店的。

王正伟想起来,为了开办桃花路的专卖店,前些天他让赵慧颖招聘了五六个人。

哦哦,那这几天就辛苦你了。王正伟说。秋水,那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有空我就来看你。安心养病,家里你放心,王海的学习这几天我盯得紧呢。

秋水淡淡地说:那辛苦你了,你走吧,你也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啊?

王正伟点着头,退出了病房。转身向外走的时候,他长长得吐了口气。

在电梯里,他犹豫了一下,按了10楼。林灵的特护病房在10楼。

王正伟悄悄地推门走了进去。林一夫、张开都在,一个护士在轻轻地按摩着昏睡中的林灵的腿。

情况怎么样?王正伟轻轻地问。

林一夫憔悴得瘦了一圈:还不十分明朗,总体上有所好转。上海的专家明天到,还要动一个颅内手术。

王正伟拍拍胡子拉碴的张开的背: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王正伟知道自己说这话毫无意义,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唉,林一夫也真是个不幸的人,虽说赚了用不完的钱,可老婆英年早逝,现在女儿又成了这个样子,唉呀,命运啊。王正伟兀自胡思乱想了一通,发了一会儿呆,说了声“再见”,独自离开了医院。行驶在大街上,王正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到哪儿。天上还在下着雨,天色便显得昏暗。想起那个叫韩笑的女孩,看到街头洗浴中心招牌上撩人的美女,王正伟真的是要崩溃了。经过号称洗头房一条街的彩虹路时,王正伟放慢了车速。一些穿着短裙的女子在店门口搔首弄姿,王正伟有几次都已经踩了刹车。

那些年轻的女子在向他招手。

王正伟心里像有小虫子在咬。

他想:毒瘾来的感觉大约也不过如此吧。我这是什么瘾?女人瘾?哪儿有戒药?

油门一踩,出了市区,王正伟径自向郊区的工厂而去。这是一个难熬的下午,在厂里转了转,也没干什么,夜幕就降临了。王正伟又独自开车往市区赶。市区灯红酒绿的夜晚,一下子又刺激了王正伟的神经。王正伟觉得自己要疯了。

汽车在桃花路的真炜专卖店前停下了。

卷帘门半拉着,店堂里还透着灯光,王正伟想:还有谁这么晚还没下班呢?

下了车,走到门口,弯腰探头望去,银灰色的裙子下是两条迷人的玉腿,抬眼一看,是赵慧颖。王正伟假装咳嗽,弯腰钻了进来。王总,你怎么来了?还没休息啊。你不是也没休息嘛。王正伟直起身子,四下打量着专卖店的布置。很好,很好。他由衷地夸奖着。整个专卖店,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就像是一间温馨的卧室。

赵慧颖说:今天基本布置到位了,后天正式开业没有问题。

辛苦你了。王正伟说。还没吃晚饭吧,正好我也没吃,我请你。

赵慧颖笑起来:好啊,王总真该犒赏犒赏我了,今天真是累得够呛。

没问题。你说,上哪儿?王正伟说。

随便吧。赵慧颖说。她突然盯上了一盏放射着玫瑰红色彩的射灯,她退后两步,又换了两个角度打量了一下,说:这盏灯的角度有点问题。她搬过一张轻便货梯,放好:王总,替我扶着点。

王正伟右手扶梯,赵慧颖三步两步就登上了梯子的最顶端,踮着脚用手调整射灯的角度:这样好些吗?这样呢?

王正伟的目光没有跟着灯光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跑到赵慧颖的裙子底下去了。他看到肉色的连裤袜底红色的蕾丝底裤包裹着诱人的部位。王正伟喉头发紧,扶着梯子的手得了帕金森氏综合症似的,止不住地发抖,脑袋里则钻进了一群辛勤劳动的蜜蜂,嗡嗡作响。

随后的结果是,赵慧颍啊呀一声,身体失去了重心,从高高的梯子上倒将下来。王正伟慌忙张开双臂去保护,一个热乎乎的躯体便将王正伟砸翻在铺着崭新羊绒被的大床上。

王正伟没能感觉到床的柔软,他全身的细胞感觉到是赵慧颍的温暖和柔软。他仰卧在床上,赵慧颍倒在他身上,王正伟的双手抱住了她的后背。那双手起初是松松的搂抱着的,很快就变成了收紧了的老虎钳。

赵慧颍伏在他的身上,不说一句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王正伟的眼睛。王正伟在这个时候的智商一般都是变得特别的低,他把双手移到了赵慧颍的长发,然后是头,然后,就吻住了她更加柔软的唇。

赵慧颍没有把头扭过去。她一开始牙齿关闭着,后来,湿润的香舌迎了出来。舌尖和舌尖轻轻接触的一瞬间,王正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向他打开了防线。王正伟知道,他的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底线已经崩溃了。

舌头是最柔软最敏感的器官,两个舌头的对话为人与人的全面交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随后的对话就变得非常的自然和轻易。

在男人和女人的浪漫故事中,舌头和舌头的对话是故事的转折点。这两个器官有了接触之后,其余的器官接触就变成了必然。

在桃花路真炜专卖店开业前夕,王正伟和赵慧颍在展品上的激情演出成了最具特色的剪彩仪式。在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搏杀中,王正伟得到了很长时间以来最快乐的释放。在最后崩溃的感觉中,王正伟也真切地感觉到了赵慧颍的快乐释放。

两情相悦,这是王正伟追求的境界。

喜欢吗?这是激情过后赵慧颍说的第一句话。

喜欢。王正伟老老实实地回答。

爱我吗?赵慧颍又问。

王正伟沉默了。他搂过赵慧颍:我一直很喜欢你的,这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如果说爱你,那你也知道我是在骗你。就像,如果你说爱我一样,我也不会相信的。

赵慧颍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其实相互喜欢我就已经满意了,和你一样,我也早已不相信爱情了。

然后,王正伟感觉到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打湿了胸膛。

崩溃之后虚空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有一种要哭的感觉袭击了王正伟,在这瞬间,王正伟以为自己也会泪流满面,但是,一直到一再惹祸的家伙再次像美元一样坚挺时,他都没有流下一滴泪。王正伟感到了恐惧:我是一个不会哭的人了。

他翻过身,把赵慧颍压紧,再次进入渴望已久的天地时,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起马晓青梨花带雨的凄楚面容。

王正伟猛然想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马晓青了。

为什么忘记一个人就这么容易?为什么忘记一段爱就那么快?王正伟啊王正伟,你是不是变成了一具冷酷无情、没心没肺的行尸走肉?

王正伟真的要崩溃了。

这难道是人的灵魂即将崩溃的年代?这难道是崩溃的气息越来越浓的世界?这难道是一个随时会崩溃的时代?

王正伟的动作变得非常的疯狂,赵慧颍的疯狂也同样充满了绝望。

这莫非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这莫非是人们最后的疯狂?

赵慧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疯狂的感觉了。因为很多时候,赵慧颖往往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女人。今年30岁的赵慧颖在25岁和姚龙结婚那年就丧失了生育能力。那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感到后怕。宫外孕。谁能想到生命居然会在不该生根发芽的地方蓬勃生长?幸福的生活刚刚拉开序幕,赵慧颖就在那阵剧烈的疼痛和如注的鲜血中坠入了冰窟。

对于不能有孩子,姚龙一直没有公开的抱怨。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就在江山市顺达驾校担任教练的姚龙一开始就这样安慰妻子:没孩子更好,省得麻烦,现在不是流行丁克家庭吗?让我们也时尚一回。再说了,中国人多,我们不生,也是一大贡献啊。

赵慧颖感到内疚。她真的是非常喜欢有个孩子,可是医生警告她:不行,第一次怀孕已经严重损坏了你的身体,你的情况不适宜要孩子,即便是试管婴儿也不行。

姚龙的父母当然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满,但是失望还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为此,赵慧颖很少到老人那儿去。只有在忙碌的工作中,赵慧颖才能会找到乐趣,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虽然姚龙依然和她生活在一起,但赵慧颖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感情淡了。作为驾校的王牌教练,现在火得很,几乎天天都在外面,白天上班,晚上有学员请吃饭喝酒,难得有个休息的日子,还有新手邀请他陪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