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也就是于飞扬来之前,莫尘对夏薇薇说:“我和皇甫建杰之间的事先不要告诉你哥,等明天过后,你找个时间再对他说。就算我求你了,你俩再为我做这一件事。”
“为什么呀?我哥很在乎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啊?”
“傻丫头,这种事让他知道了,他还不回来质问我,我哪有脸面对他。行啦,你记得千万要明天之后再告诉他,求你了。”
“好吧。答应你就是了。”
“薇薇最好了。”
“莫尘,你干吗要骗我哥,他这次回国就是要找你,你都等了他那么多年,怎么突然好像陌生人一样?”
莫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当初那么平静,何苦后来那么紧张,让她想不通也猜不透。
“我问你。”莫尘吞吞吐吐,“你哥的女朋友是不是很年轻,长得很漂亮?”
“女朋友?别逗了,他哪来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夏薇薇惊讶。
莫尘也惊讶,夏薇薇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都是假的,不止她,还有他。莫尘努力回忆,他们之间怎么开始互相欺骗了,她希望找到蛛丝马迹,可惜头很痛,什么也找不出来。或许他连妹妹都没告诉。
已经决定要走了,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了。
夏薇薇想着想着觉得不对,“建杰,你觉不觉得莫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那是肯定的,尤其见到你哥,每次都心事重重。”
夏薇薇越想越不对,“莫尘昨晚出院了,还拜托我明天之前不能告诉我哥你们之间的事,还问我哥女朋友什么样,怪怪的。”
“坏了,以我多年的情场经验判断,他们之间肯定误会彼此了。你哥以为我和莫尘,莫尘以为你哥有女朋友。”
“多年情场经验?你到底有多少个女朋友?”
“夸张,夸张。我就你一个。”
“我不信!”
“咱不讨论我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他们,莫尘太不容易了,等你哥都等成老女人了。”
两人决定解开莫尘和于飞扬之间的误会。
当于飞扬接到夏薇薇电话,听说莫尘昨晚已经出院而且一直都是单身时,惊呆了。直觉莫尘是要逃避他,丢下手中的工作不顾安晨妮的阻拦驱车去找莫尘。
于飞扬和皇甫建杰、夏薇薇几乎同时赶到莫尘家里,然而房屋早已人走楼空。房东正在收拾,准备租给下一个房客。
于飞扬揪着房东问莫尘到底去哪里了,房东只说不知道,莫尘只留有一封信。
信封里有一张素描,一封信。
飞扬:
原谅我这么喊你,心底喊了无数遍,却从未喊出声。也许,等你早已是一种习惯,习惯到遇见你让我惊慌得措手不及。
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我没有男朋友,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不敢让你知道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那么重。
一直以来,你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你的理想,你想考的大学,你想做的职业,你想去的地方……所有的我都是另一个你。我不知道割断和你的维系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你的关心里忍着痛默默走掉。
飞扬,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很怀念那时候没心没肺的我,可以任性地欺负你。后来的我,只能等你喊出我的名字,可你终究还给我一个有形无声的口形。
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我的爱人将永远不会知道,曾有那么一天,我为他而哭;且让我的泪流到那么远吧,这样,或许我就能遗忘了电影院、医院隔离区,以及我俩曾一起走过的小径。
再见吧。
你的素描我不需要了,因为你早已在我心里抹不掉了。
祝你幸福吧,虽然是违心的。
于飞扬,你欠我一句话,下辈子还我。
莫尘
于飞扬眼睛湿润了,他以为委屈的是自己,是莫尘辜负了他,原来谁都不曾辜负谁,是岁月和时光辜负了他们。
北京的沙尘在七月份奇异地刮过来,于飞扬下意识地念出:“尘土飞扬。”
莫尘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大厅,回望这个城市。虽然已看不清城市的容貌,却有一丝难舍。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一座只有自己能走进的城,曾住着我们最寂寞的灵魂。城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我们自导自演的悲剧或喜剧,而我们就这样在城里慢慢终老,了此一生。
一座城经历了岁月的风吹雨打,城里的我们也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在城里长久地等待一个人,忍受了寂寞,忍受了孤独,忍受了深刻,忍受了心痛。当别人无数次问她怎么还不交男朋友,怎么还不结婚的时候,却不知道她的等待早已刻在城市的围墙上。
她掏出电话,拨给石头,鼻子发酸,哽咽道:“姐要过去,准备好接驾。”
话筒里传来石头的声音:“到现在还在倚老卖老,喂,听说飞扬回来了,你知道吗?你们有没有……”
莫尘急促打断他:“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哪那么多废话啊,再罗唆我不回去了。”
每个人都知道她在等待那个人,只有那个人装作不知道。
莫尘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转身,走就走吧!
于飞扬和夏薇薇、皇甫建杰来到莫尘的公司,被告知莫尘已经辞职了,莫尘只是说要回家看父母。于飞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将所有回家的航班和列车全查了个遍,三人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于飞扬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是自己不够自信,不够勇敢,才让缘分擦肩。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弃了。
高速路上快速行驶,心似火箭。他不知道莫尘是否已经过了安检,是否已经登上回家的路。拼着最后的绝望也要用力一搏。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所有的机场广播同时播出同一句话:“莫尘小姐,听到广播后,请速与于飞扬先生,夏薇薇小姐,皇甫建杰先生联系。”
首都国际机场,回家的航班半个小时后启程,许多人在安检处排队等候,于飞扬喊着“莫尘”一个个看过去,终于都是认错了。回望着,总害怕错过了,又怕耽误时间,恋恋不舍地转向下个地点。
夏薇薇打来电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首都国际机场大厅,快。”
于飞扬害怕莫尘已经过了安检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折回机场大厅,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不敢想。
莫尘从卫生间出来,排在最后。
广播再次响起,莫尘惊愕,拿出早已关机的手机,屏幕漆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再联系,不再陷进去。她怕一拿起电话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于飞扬看着排在最后一个位置的女孩,背影是他熟悉的。他只感觉心要跳到嗓子眼了,张了几次嘴却发现那个早已刻在心里的名字,喊起来沉重无比。
莫尘不知哪里来的感觉,仿佛背后有巨大的吸引力,排到她时,她扭了个头,就再也不能前进。
他们互相望着,于飞扬的脸上是那么深刻的痛,一如十年前她送他的那天一样。时光流转,匆匆而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一样的情景。只是十年后她已绝望。
安检人员催促着,她却迈不开脚步。
“莫尘,莫尘,莫尘……”
她眨着眼睛,把眼泪眨巴回去,轻声抽泣。
“我走了,再见。”
莫尘往前踏了一步,拿出机票递了过去。
那道不能逾越的黄线如同银河一样遥远,他跨过去,拉过她,恳求着:“不要走。”
莫尘忍了好久的泪,突然决堤了。
他一句话就能让她笑,让她哭,让她辗转难眠。
安检处依然催促着,机票已经盖好章。
十年前的记忆又一次再现,他只留下一句诺言,毅然决然背着行囊踏上了异国他乡的路,他在安检过后已消失在她视野里,他不知道那个女孩蹲在机场里哭得撕心裂肺,以至于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很多人过来问出了什么事,都来劝慰她。莫尘只是摇摇头,眼泪也没擦,踏着步子表现得很坚强地走了回去。
时隔多年,回忆恍惚。
“如果我喊出你的名字,你就要嫁给我。”
“你浑蛋,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想让我嫁给你就要嫁给你啊!早干吗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莫尘一边抽泣一边嗔骂。
他说:“一直以来,我觉得亏欠你太多,不敢要求你一直等我。一直以来,在你面前,我都是强装着镇定,其实一直没有自信,总怕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你。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如果你为我走出第一步,我会完成剩下的九十九步。是我太笨,一直不知道你为我走了九十九步,我还没迈出去一步。莫尘,你看外面的天,尘土飞扬,飞扬的尘土。”
莫尘看着外面,太远了,看得不清楚不真切。
安检处又来催促。
莫尘犹豫着。
于飞扬上前一步,夺过她的行李,拉着她往回走,对安检人员说:“我们不走了。”
莫尘甩开他的手,“谁不走了,你是我的谁就敢替我做决定。”
“莫尘,嫁给我。”
突然,于飞扬单膝跪地,拿出一枚戒指,对她说。
莫尘惊呆了。梦里千万遍想象过的场景,每次地点形式都不一样,她甚至梦到他拿着一棵白菜和一根铁丝来求婚,将铁丝绕在她手指上。
皇甫建杰和夏薇薇赶了过来,对莫尘说:“接受啊!”
莫尘喜极而泣:“你开玩笑的吗?我已经老了,经不起你多少个十年,你身边有的是年轻姑娘,我可没有年轻帅哥等着!”
“你在我心中从来没有变过,你还是十八岁的你,在机场送我,在我走后蹲在地上大哭的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是费了多大劲才站在休息的凳子上看你,那时候我就决定这辈子都要牵着你的手。”
“骗人!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还来捉弄我!”
夏薇薇在一旁着急,“骗你的,我哥没有女朋友,就等你了。”
原来,两人的心思如出一辙。
算是默契,还是天意弄人?
“莫尘,嫁给我。”
莫尘知道自己等待太久了,不应该犹豫的。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可以不假思索地接受,现实却如沉重的石块压着,总是喘息沉沉。
“我……我……”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莫尘,勇敢点,你们都等太久了,还在等什么?”
于飞扬眼神渴望地看着她,莫尘轻轻点头。于飞扬兴奋地把戒指戴在莫尘的无名指上,抱起她,不顾旁人地转了几个圈,一直到莫尘喊了好多遍“放我下来”,才放下来,却不放开,一直抱着,说:“我再也不放开了。”
莫尘伏在他的胸口,被他的气息团团围住。长长的头发贴在他胸前,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发,莫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由得将双手攀上他的腰间。甜蜜和温暖全部袭来,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周围的人也不存在了,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万籁俱寂。
莫尘被紧紧地拥着,安静地靠在他的怀抱里呼吸着他的呼吸,从六岁到二十八岁,记忆像电影一样快速回放。
那些年一起走过的,独自等待的路,又一次清晰、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莫失莫忘。
夏薇薇和皇甫建杰也激动地抱在一起,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