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飘舞的灰尘,被油漆干凝的墙壁,满地的碎砖烂瓦,在这样一个被遗弃了不知多久的楼房之中,我将都市流言的罪魁祸首堵在了死胡同里。
面前是个其貌不扬的小青年,年龄应该与叶俊相仿,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并且充满自豪。
“我本以为巫婆婆幕后的罪犯应该是个女的,毕竟在梦中曾将我软禁的是一个女售货员。”
“梦里看到的东西不是因为对方长成什么样而看成什么样,因为梦境不是物质的三维空间,六感之中的视觉并不存在那里,所以一切梦中所见都不过是你的大脑幻象出来的。当你认为我的模样是个女的,那我就是一个女的。至于你会把我看作为女售货员,完全是因为我对你灌输了此类意识。”夜神兴奋地说着。
“既然你已经入侵了我的意识,为什么不能象对付其他人那样对付我?”
“因为你确实与众不同,即使修改你微量的意识流,也要冒着被你意识同化的风险。”夜神想了想又说道:“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通灵师?”
“这么说来,当初在赵倩梦中看到赵倩不是孩童的模样,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赵倩童年时的样子,因此无法在梦中幻象出来吧。”
“正解。”夜神天真地笑着,完全不慌不忙。
对这个什么都招的罪犯,我也难以控制好奇心,一步一步继续追问:“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入别人梦境的?”
“要谈论这个话题,必须要从超弦说起,世间万物全部都是由超弦的振动形成,而不同的振动频率又形成了多种完全不同的多维空间,比如我们的肉身生活在三维空间,灵魂则存在更高的多维空间,而我们每一个人又与自己的灵魂紧密相连。”夜神顿了顿,摊开手说:“就如同现在的你和我,在三维空间里我们在用语言交流,而在多维空间中我们的灵魂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神交。”
我看着对方的眼睛,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说到这里,就该谈谈我们的梦境了,其实梦境是完全不存在的东西,通俗点表达是肉身空间与灵魂空间之间的通道,是自我认知的体现,而准确点说,则是肉体对灵魂世界的一种主动的感知,但如果无法理解灵魂所在多维空间的法则,肉身就会愚蠢地自我构造一些类似三维空间的画面。”说到这夜神邪恶的笑容一闪:“因此,我杀人的方法并不是通过灌输恐怖意识让人肉身死亡,我是在毁减灵魂,灵魂被粉碎的肉身自然会失去生命迹象!”
夜神的话让我震惊。真相居然与我们当初的猜测截然相反!
“是的,我可以通过捕捉人们梦境通道的意识流,从而找到并确定对方灵魂,然后在多维空间中用完全修改意识的方法将其彻底抹杀。而进入目标梦境通道的方法,就是首先探明对方的所思所想,因此我才大量散布口口相传的都市流言,从而可以顺利进入目标者的梦境通道。”
“这么说,赵倩死的不仅仅是肉身……”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是的,她已经彻底没有了。”夜神不以为然地微笑着。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唯一的错就是与你们勾结,对我造成了威胁。我本来要诛杀的其实是那些罪恶滔天的人,这个世界的审判太无力太软弱,总是想着宽容罪恶救赎灵魂,然而这样下去只会更加纵容人类潜藏的邪恶欲望,犯错的灵魂必须受到惩罚,这才叫正义。想想看,如果将带罪之人全部清除,那么世界的未来将只剩下善良与仁慈,我难道不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吗?所以阻止我的人必须死,这全是为了那个辉煌而闪耀的未来。”夜神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怪异的样子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即使最高明的人也不能裁决他人生死,正义不是热血青年单纯的游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迈动步伐,这个人在我看来已经彻底发疯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被赐予了过强的能力。
夜神对我的逼近不为所动,仍旧一脸微笑:“你要逮捕我吗?”
“是的,你的出发点虽然没错,但必须重新给你定义一下人生观与世界观。”
“那么你现在认为已经彻底控制住我了?”
“我会竭尽全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夜神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慢慢平静之后,空洞的眼神里只有对我的不屑与嘲弄:“看来是时候给你惊喜了。”
夜神说罢突然猛击身后的墙面,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面墙如碎镜般快速破碎,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周围的整个空间都在碎裂!
我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惊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时候睡着了?或者说……我其实一开始,就一直被关在那个梦里吗?
随着眼前的景象彻底粉碎,我的记忆在被一点点抹去,缓缓睁开眼睛,新的场景展现出来。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冰凉的雨水从领口猛灌进衣服,刺骨的寒意瞬间把人侵透。
我哆嗦着全身,用手擦去眼前的滴水,透过雨雾蒙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连绵不断的山峦围绕在四周,我现在正是处在一座山顶之上,放眼望去,隐约可见半山腰一座高墙围绕的楼房。
那是市精神创伤康复中心?确定了眼中的景物,我不禁寒毛直竖。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感觉头晕沉沉地,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待我去做,但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隐约记起一些片段,好像今天下午我来到康复中心巡查线索,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暴雨,而后冲入雨水准备返回车里,再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到了这座山上。
我揉着太阳穴,最近的记忆似乎被一股力量有意封存起来。
眼看雨越下越大,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返回楼房才是首要之举。
吸附着大量雨水的衣服限制了我的动作,我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山崖处,惊恐袭来,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自己所在的这座山四面都是悬崖,光滑的石头被雨水冲刷得泛出油亮的光泽,就此贸然下山,实在太危险了。
就在穷途末路之时,一道雷光突然从头顶一闪,我举头望去,看到天空已被滚滚黑云覆盖。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一定会被闪电劈中,我焦急不安地想着,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过身子,扒住石块缓慢向悬崖之下挪动。
而然这一切都如同被精心谋划过一样,还没爬下两米,我的脚便突然踩到一块圆滑的石头,冷汗过身,脑袋轰鸣,随之整个人快速向山下坠落。
自己歇斯底里地惊叫似乎隔着一层膜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四肢在不停乱抓。
突然,一只手将我抓住,与之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安全感……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昏暗楼房的走廊里,走廊的尽头那个自称夜神的青年正安静地呆站在原地,他的头轻轻垂着,眼睛紧闭。
夜神身后那面墙完好无损,看来刚才自己是被其无意中催眠了。
白奇牙不知何时赶到,此时就站在我身侧。
“让你不要回避对方眼神,没想到居然被对方催眠。”白奇牙无奈地摇摇头,一脸哭笑不得,看来刚才是白奇牙通过通灵进入我的梦境从而救了我。
我指了指对面站着睡觉的夜神问道:“将我引入梦境之后,他也跟着进去了?可是为什么没有见到他。”
“他是有意躲藏到梦里的。”白奇牙皱着眉头说:“估计明白自己在现实中已经走投无路,因此不得已将意识封存在梦中,现在眼前的这个夜神就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而已。”
白奇牙的话音未落,我已经冲到夜神身前,试图通过肢体接触将其弄醒,然而事实完全如白奇牙所料,夜神运用自己的能力躲藏到了梦境之中,从而逃脱法律制裁。
不过根据夜神之前所讲述的那些话,我想他其实应该是切断了肉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
不论如何,历尽千辛万苦,我们还是解开了巫婆婆流言真相。
白奇牙在结案当天就跑回了总部,留下百余名在打架斗殴中骨折的民众,因为伤员太多,致使此次事件差点失去舆论控制。
而叶俊似乎对这个夜神非常感兴趣,但终究对一个植物人无可奈何,之后便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中。
至于夜神,则被送进了医院,公安厅为他准备了专属病房,同时设立了专人看守。
到此为止,仍有一些问题暂时未得到解答,比如十年前发生的那起集体睡梦猝死事件,是否与这个夜神存在某种关系。
而这个家伙显然在之前金宇翔事件中就已经入侵过我的梦境,而让他如此执着留在这城市的原因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干瘦的小青年,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如果想彻底水落石出,还是要等他醒过来才行。
白奇牙临走时对我再三嘱咐不可以以通灵的方式进入目前夜神的意识,否则很有可能与他一样进入无休止的昏迷。
这时候,周晓婷从病房外面走了近来,将一打资料递到我手中。
我大致翻阅了一下,是这个夜神的个人资料。
夜神真名叫周龙琪,其父是南方某市高官,后因严重贪污被判无期,母亲在当地教育局担任要职,但随着父亲的垮台,母亲一年之内连续降职,从教育局回到之前所在小学。
而周龙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资料显示他十四岁就完成了大学所有学科,二十岁时就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以及化工科学学士学位。
我想,也只有这种超越常人天资,有着坎坷经历的人,才会塑造出夜神这样一个角色吧。
又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那个青涩少年,我转身和周晓婷一起离开病房。
当时,真的很希望这小子快点醒过来,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然而,谁也无法想到,在多年之后夜神再次苏醒之后,带来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末世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