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与阿尔卑斯山同行,山上的银顶闪烁异彩,山下的树木组成春色浓郁的画廊。中午时分,萨尔斯堡已遥遥可望了。这时细雨迷蒙,眼前的山也躲进烟霭中了。不一会烟雾渐淡,那一片建筑显现出来。尽管一路上的故事,使我们对这个城市的美景已有思想准备。但一走近它,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难以想象,在现代化如此发达,商业气息无所不再的世界上,还有这样古老宁静的城市。在中国我第一次到丽江、到乌镇也有这样的感受。但是在工业革命最广泛的欧洲,看到这样的城市就更让我惊诧了。她像永远不老的神女,偎依在白雪盖顶的阿尔卑斯山怀抱里,苍郁的森林是她的上装,飘动的萨尔察赫河是她的裙服。她的玉冠是河南岸的僧侣山上历经900年仍巍峨挺拔的霍亨萨尔斯堡。在落日的余晖中那黄色的古堡闪放金色的光彩,让错落在山下的一座座意大利式教堂、楼宇和沿河而建的灰色和米色的建筑也显得神奇。
访问萨尔茨堡是不能不看莫扎特故居的,因为莫扎特是这个城市的灵魂,他的音乐让整个世界感动了二百多年,每年在这里为他举办的音乐节,使萨尔茨堡成为古典音乐的圣城,如宗教的圣城耶路撒冷。莫扎特又是一位英雄,他一生都为自身的独立,与宗教势力进行不屈的斗争。他短暂而又传奇的生命,让这个城市也变得神秘。
粮食街是萨尔茨堡老城里一条狭长曲折的石块铺地的老街,一家家的店铺挤在街道的两旁,门上悬挂的铁艺装饰的招牌,让老街显示出古朴和繁华。这条街的9号是一栋黄色的五层小楼,这里就是莫扎特的故居,现在是博物馆。沿着粗石板的楼梯,我们走进每个房间,感受和倾听一个天才留下的气息。我看见了那把莫扎特五岁用过的挂在展柜里的小小提琴和摆在地板上的陈旧的羽管键琴。这两件乐器可能是现存世界的最贵重的音乐文物,因为就这两件乐器发出的声乐,把一个天真的孩子引领进音乐的天国并成为造福人类的音乐大师。莫扎特他会拉琴的同时便能自己作曲,那是一位少年轻轻吐露的心声。
他的启蒙老师是他的父亲利奥波德,从挂在墙的他的画像上,看出他专制和审慎的性格。他出生在一个手工艺人之家,却受过很好的教育,他热爱数学和哲学,在教会学会了音乐,通过努力成为萨尔茨堡大主教乐队的副指挥。在莫扎特四岁的时候就和姐姐一起上了“私塾”--跟父亲学文化,上键盘课,尽管他坐在琴前脚还够不着踏板,不得不站着练。在莫扎特六岁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和姐姐娜纳尔(也是一位音乐天才)到慕尼黑、维也纳等欧洲各地“游学”和演出,这位音乐神童让所有听他演奏的人喜爱。奥地利女王玛利亚·特蕾西亚请莫扎特一家到皇宫作客,小莫扎特不仅弹奏了钢琴,还跳起来坐在女王的腿上,伸开双臂抱着她的脖子热情地亲吻。这样的情景在凡尔赛宫、白金汉宫都出现过。莫扎特在巡演中也经常出“洋相”,一次在伦敦演出时他忽然停下精彩的演奏,在大理石地板上玩起来。还有一次他正演奏拨弦古钢琴,这时一只可爱的猫进来了,他马上停下演奏去玩猫,任他的姐姐哄了好久也没有继续弹。他毕竟是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绝世的悟性,超人的对音乐记忆力和对音乐神奇的想像,却是无与伦比的。在一次音乐“沙龙”上,一位贵妇要唱一首意大利歌曲,请七岁的莫扎特伴奏,莫扎特根本不知道这首歌。妇人唱时,他试着用低声部伴奏,一遍过去,再重唱时,他已经毫不费力地伴奏了。随后,那妇人唱了十遍,每一遍,莫扎特都有即兴的发挥,让在场的人大为惊叹。在欧洲的巡演中,他还从那些欣赏他的音乐大师那里学到了“真经”,实现了从音乐神童向大师的过渡。在巴黎他出版了首批作品--4首小提琴奏鸣曲,在伦敦他创作了首部交响乐,在维也纳写了第一部意大利文歌剧。伟大的德国作曲家海顿l758年对莫扎特的父亲利奥波德说:“在上帝面前作一个诚实的人,我发誓,所有我知道的作曲家中,无论是亲见其人还是只闻其声,你的儿子是最伟大的。他有艺术品味,不仅如此,就创作技艺而言他造诣最深。”
然而天才的音乐家并不快乐。父权和大主教的奴役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头顶。父亲想让他争得宫迁里最高的乐职,而他想当一个自由的作曲家。十二岁他就被萨尔茨堡的大主教任命为宫廷乐师,大主教成了他的衣食父母,他成了大主教的乐童。在故居博物馆挂着两个大主教的画像,温和的施拉坦巴赫主教给了少年的莫扎特以优裕的生活和创作的自由,而专横的科罗莱多主教任意驱使这个自尊的音乐家,他的管家甚至把莫扎特踢出门去。1777年不甘屈辱的莫扎特终于走出萨尔茨堡沉闷压抑的大教堂。他向往自由热情的巴黎,他的母亲安娜·玛利亚和她同行。这位慈祥美丽的女性并不懂音乐,但她知道儿子的心。巴黎的上流社会没有表现出对作曲家的热情,已经二十岁的莫扎特不再是皇族贵妇的“宠物”和“玩偶”。他要自己挣饭吃。对文学和美术偏爱的巴黎并不能让养活所有的作曲家。贫困交加使母亲病死他乡。两年后,沮丧和无奈的莫扎特只好服从父命又回到萨尔茨堡继续为大主教当宫廷管风琴师。而大主教对他的歧视更是变本加历,他只能接受“命题作文”为堂教写些没有生命的曲子,而且不充许他外出,更不能演出。他的眼前暗无天日。
为了自由,莫扎特最后一次“突围”,1781年他走出粮食街9号的这栋房子,去了维也纳,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在那里他摆脱了压抑的生活,开始自由的创作。然而贫困总是和自由相伴。经济的拮据让他无力养活自己的孩子,六个孩子只活了两个。在苦难中他创造了辉煌,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那些协奏曲、交响乐,还有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唐·璜》、《魔笛》等都是在维也纳那些最困难的时候完成的。1791年12月5日,35岁的莫扎特死在维也纳的风雪中,他留下这样一段话:“我还没有享尽我的才华,就要告别人世!生活那么美好,事业蒸蒸日上,前景一片灿烂。但人无法改变命运。谁也无法测定自己的日子有多长,那就听天由命吧!让上帝安排命运。这就是我的挽歌。我要写完它。”
传说,在莫扎特临死之前,一名穿黑衣的不速之客敲响了他的房门,并高喊:“准备好了吗?已经到期了。”积劳成疾、贫病交加的莫扎特认定这是死神来向他宣布死期。其实那是来取货的仆人,一个志大才疏的贵族瓦尔塞格高价向他定货--为他代写一部曲子《安魂曲》。在莫扎特把这部曲子交给他的第二天就魂归天国了。这部作品成了莫扎特的绝笔之作,为他的生命和创作都画上了句号。这《安魂曲》首先希望它的作者在天国里的灵魂从此远离贫窘困苦,永远安宁幸福。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莫扎特下葬了,除了他的小狗,没有送他到墓地。那条忠实的小狗,在泥泞和冰雪中奔跑,发出凄惨的哼叫。几天过后,他的妻子来到墓地为他可怜的丈夫祈祝祷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葬身之地了。
在莫扎特故居的墙上,我看到了那让人伤心落泪的小狗送葬图,不禁感叹莫扎特悲惨的命运和世道的如此不公!
走出狭窄的粮食街,我来到了宽阔的莫扎特广场。我看到了耸立在白色大理石台座上的莫扎特青铜雕像,他英姿勃发,扬眉吐气。镶在雕像下的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萨尔茨堡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石牌。我想起沙士比亚的两句诗,也许纪念莫扎特最为合适:
不是大理石,也不是镀金的纪念碑
这些堂皇的东西,经得住考验的只有强大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