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梦魇与蛊惑
渊牙又一次来到了医疗室,不过这一次受伤的不是他,而是那个骄傲的一如冰雪莲花的少女爱丽莎。
两天前的事像是一股可怕的阴云,在芬里尔里肆无忌惮的蔓延着。
渊牙远比一般人要冷静的多,但这个时刻,他也是颇为头疼,他能感觉得到,无论是第一小队,还是整个芬里尔,那个为了生存和拯救,凝聚成的人际关系都在悄无声息中渐渐崩塌,信任已经湮灭,怀疑的种子正在渐渐生根发芽。
医疗室的空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那单一而苍白的色调加上仪器不断重复的滋滋声,无一不给人以压抑之感。
渊牙缓缓地走到了病床边,坐了下来,望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默然无语,自从两天前的那次精神失常之后,爱丽莎就一直这样大多时间都是昏迷着,纵使醒来也只是不断地疯言疯语。
那本该冷冽而傲然的好似战场上的女武神一般的少女,如今却是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而渊牙却是无能为力。
除了专门的医生,第一小队的人只有渊牙一人来看望爱丽莎,林道的失踪对整个小队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几乎要与林道谈婚论嫁的咲夜,这几天连最为乐天的浩太也是沉默不语,他们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冷静冷静。
专属医生的到来打断了渊牙的思绪,渊牙望了一眼那个留着小胡子,长相略显阴冷的医师,默默地走出了医疗室,接着又是医疗室中传来爱丽莎有些癫狂的哭泣,尽管语言不大清晰,但还是可以大体听得出来,爱丽莎在不断地道着歉。
渊牙离开了实验区,深深的叹了口气,芬里尔里的人心惶惶,林道的失踪,爱丽莎的癫狂,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有着一只幕后的黑手在操纵着一切。
渊牙止不住纷乱的思绪,不觉之中竟是走到了神机储藏室,清冷的立夏恰好也在里面,正小心地保养着神机,见到渊牙走来,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
“你似乎很疑惑,像你这样冷静的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意外啊!”
“我会疑惑这不奇怪,倒是你清醒的过头了,我记得你只有19岁吧。”渊牙有些无奈道。
“你听说过梦魇兽的传说吗?”立夏缓缓褪下了手上的塑胶手套,用那双对于十九岁少女有些粗糙的过分的手捋了捋眉间的银色发丝,明明年纪轻轻却又散发着异样的成熟魅力,此时她却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堕落的独角兽吗?”渊牙喃喃道。
“是有这样的传说,神圣的独角兽收到魔鬼的蛊惑,觊觎神王的号角,将它偷走,最终被神王发现,堕落入黑暗之中,地狱的烈火燃遍全身,圣洁的独角也消失不见,真是神奇的生物啊!”立夏发出了莫名的感叹,渊牙诡异的发现,现在的立夏竟然给了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但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另一种更为现实的传说,掌握着生与死的奥义的独角兽的灵魂在自然的庇护下是永远也不可能堕落的,所谓梦魇只是战场上战死的战马,那些充斥着仇恨、怨念、恐惧、杀戮的灵魂汇聚而成,他们的身上缠绕着的是令人疯狂的光环,呼出的是足以焚烧一切的烈焰,而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炽热的岩浆。其实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梦魇与蛊惑,只是那绵延不绝的仇恨与恐惧挥之不去罢了,至于真实情况,谁知道呢?”
“难得见你说这么多的话啊!”渊牙若有所思,“不过谢谢了,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现在也正午了,一起去吃午餐吧。”
“你是想蹭我的高级员工餐吗?”立夏笑了笑,走出了神机储藏室,渊牙发现他的笑容竟是有些妩媚的感觉,这使他不禁感叹,芬里尔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啊。
渊牙跟了上去,和立夏并肩而行,立夏也没有回实验室,而是和渊牙一同来到了新兵的就餐区,随意的要了一份套餐,边坐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渊牙也没有多问,也点了一份套餐,坐在立夏的对面,缓缓地指着,此时的两人都有着一种清冷的气质,却是意外的合拍。
尽管如此,四周却也总会飘来些许异样的目光,他们都在窃窃私语着,话题无非是围绕“林道的失踪,艾丽莎的精神失常”,当然也有一些关于立夏这个“冷血的维修女”,总之现在芬里尔里的气氛实在是令渊牙很难喜欢的来。
但是其中也有些例外,比如夏音这个有着粉色短发的迷糊少女,也只有她主动和渊牙还有立夏打招呼,并小声地询问了关于爱丽莎和林道的消息,似乎是为了不让渊牙尴尬,她显得小心翼翼,也正是这份有些笨拙的小心,着实令渊牙的心头感到一阵暖意。
渊牙和立夏吃完了午餐便分开了,而在分开之前,立夏望着夏音那一如既往有些迷糊的笑颜,意味深长的说:“这才是值得我们拼尽全力的东西,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内心深处埋藏至深的恨与怨吧,不是吗?”对此,渊牙也有着自己的感悟吧……
最近一阵子的消息都不怎么好,芬里尔的士气也进入了低谷,值得庆幸的是就在当天下午,实验机构终是给出了一个好消息,就在不久前,林道带领的近卫队,成功剥离的大型上位荒神乌洛波洛斯的核心终于被解析完成了,至少弑神者们的安全得到了进一步的保障。
这一切渊牙并不太关注,而他期待的消息终于在一天之后传来了,爱丽莎终于恢复了意识,尽管仍旧虚弱无比,但至少可以条理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了。
渊牙匆匆地来到了医疗室,他不仅关心爱丽莎的身体,更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爱丽莎会给他答案的。
爱丽莎穿着纯白色的病服依靠在床头,没有戴神机手镯的右手还在注射着某些不知名的药水,她的肤色不再是曾经那细腻的雪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无力的苍白色,双目中没有一丝神采,现在的爱丽莎,是那样的柔弱不堪。
是的,柔弱,一个渊牙本以为与爱丽莎完全绝缘的词现在却在她的身上毫无保留地显露,纵使是先前面对须佐之男时也不曾显露过的柔弱,是那样的惹人怜惜,渊牙本打算询问林道失踪的真相,可现在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过了好一会,还是爱丽莎先开口了,那沙哑的声音,令渊牙倍感心疼: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不必着急,你的身体更重要,慢慢说吧,我会好好分析情况的,就算是什么再大的过错,也不会只有你一个小姑娘背负的。”渊牙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轻柔。
似乎是被这份温柔感染了,爱丽莎的情绪也渐渐缓和,她缓缓地道出了那天的情况:
那天本来是大家分开在城市废墟里巡逻的,而她正是和林道一组,或许是因为先前林道懒散的样子给爱丽莎留下了不好的映像,她对林道这个队长并不感冒,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缓缓的巡逻着,也没有半句交谈。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来到了最初的那座废弃的教堂,那恰好还有一具分解了一半的缚日罗的尸体,林道像往常一样不着调地靠在尸体旁休息,可此时爱丽莎的精神却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了,一种恐怖的感觉侵袭着她的全身,而就在这时意外也发生了,教堂的天顶突然破碎,三只普丽缇薇轰然落下,林道被围在了中间,而爱丽莎则被巨大的冲击震得半跪在地上。
林道的战斗意识远不是爱丽莎可比的,他当机立断,用长剑横扫,将三只普丽缇薇挡在外围,并喝叫爱丽莎赶紧撤退,情况虽然危机却也算不上是绝死之境,可这时的爱丽莎却陷入了梦魇,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普丽缇薇,上位荒神中的佼佼者,是缚日罗冰系堕天种,素有“女王狮”之称,算是相当少见的稀有种,威力相当大,尤其是头上那张犹如女性在嘶吼的脸,更显惊人。林道对付起来本就相当的吃力,而爱丽莎此时却像是被一种可怕的声音操纵,竟是颤抖着站起身,走出了教堂的大门,将长剑变换成了火炮,对着房梁轰了过去,教堂的门不出意外地倒塌破碎了,林道被关在了里面,爱丽莎也昏倒在地,空中只剩下普丽缇薇的嘶鸣和林道渐渐无力的喘息……
救援队在五个钟头后才找到了昏倒在教堂外的爱丽莎,等到他们轰开教堂的大门时,林道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他的神机“鲜血之潮”孤零零的倒在教堂的中央……
“那你又为什么会精神失常?除了三只普丽缇薇你一定还看到了什么!告诉我那是什么!”不知何时,咲夜姐竟也来到了病房,有些焦急的询问道,神情再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对不起,原谅我的激动,林道对我很重要,请一定要告诉我真相,拜托了!”
“知道了!”爱丽莎的声音显得很虚弱,“你们应该知道神机使的选拔,尤其是新型神机使,说是残酷也不为过,而我远不像表现的那样有才能,从最初的杀戮积累功勋,到之后的新型神谕细胞适配,我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为此我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心理治疗,可这三个月在我的记忆中却仅仅是几个片段,根本没有完整的记忆,似乎有一个男人在指引我对着林道开枪,那种源自心灵的蛊惑,我根本无法抗拒,最后也仅仅只是将对着林道的炮口指向的房梁,便将自己的精神耗尽了,那似乎是一首歌,一首诡异的歌……”
“至于荒神,我似乎还见到了一个影子,一个和缚日罗很像的影子,那是……”爱丽莎突然抱起了头发出了凄厉的嘶叫,似乎非常痛苦,话也再说不下去了。渊牙慌忙地叫来了医生,爱丽莎在一次被拖入了急救室,无奈渊牙和咲夜两人只能离开。
咲夜似乎发现了什么,也不说话只是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查询起林道的个人中端。渊牙只得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细细的整理着凌乱的思绪。
爱丽莎的话似乎是将一个巨大的谜团分成了一个个小谜团,可谜团就是谜团,始终解不开来,迷雾依旧笼罩着,从未散开……
又是两天过去了,爱丽莎的情况再次得到了稳定,但却没有苏醒,咲夜似乎有了什么进展,这几天经常往档案室跑,其间浩泰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来看望了一下爱丽莎,便将时间全都花在了训练上。
而渊牙这几天也没接任务,除了看望爱丽莎便是与榊博士的交流,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人似乎远比其他人要看的透彻,却不愿意透露半句。
这一天,渊牙一如既往的来看望爱丽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渊牙默默地叹了口气,却是情不自禁的握住了爱丽莎带着神机手环的那只纤细的小手。诡异的情况发生了,渊牙的灵魂像是穿越了时空,无数的画面川流而过,最后定格在了一间小楼,一名可爱的少女蹦跳着逃进了衣柜中,而外面一对中年男女的声音温柔地呼叫着她,她们一家人似乎在进行着捉迷藏。
可一眨眼画面就变得血腥无比,一只巨大的荒神撞破了小楼,小女孩的父母被撕咬着吞入了腹中,小女孩完全吓傻了,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最后只留下一张荒神狰狞的脸……
渊牙猛然惊醒,爱丽莎也是苏醒了,却早已是泪流满面。渊牙喃喃自语着:“这就是新型神机之间特殊的羁绊吗?那么那个小女孩……”
“没错,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的父母死在了荒神的手上,那一年我只有6岁……”爱丽莎的声音越发显得憔悴而无助了,一个6岁的小女孩是怎样的在这样地末日了挣扎着活下来,又走到这一步的,渊牙不敢想象。
两人似乎产生了一种灵魂的共鸣,仿佛身躯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的恸哭,渊牙不由自主的将爱丽莎搂入怀中,她的泪打湿了渊牙的胸膛。
这一个下午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仿佛两只受伤的野兽,默默地舔舐着对方的伤口……
又是整整一个星期,爱丽莎似乎终于恢复了战力,林道的搜救也始终在进行着,她渴望回归小队,可那曾经流失的信任却是很难再找回的,爱丽莎也在默默地努力着。
自那一个下午之后,爱丽莎和渊牙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两人似乎都把心灵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只是渊牙不知道,神机的牵引是相互的,爱丽莎也在不禁意之间发现了渊牙的秘密,那份沉重到无以复加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