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慕芷璃眼中的是一座华丽的红色建筑,正中央牌匾上用红木漆镂空雕刻着三个大字:议事堂。
议事堂位于慕府中央,只有一层楼,但却是慕府最宽阔的屋子。整座建筑以朱红色为主调,周围以白漆涂饰的栏杆相绕,整体建构看上去犹如卧虎般充满狂傲之气。议事堂是慕家族长与长老议事之地,平日子弟不得进入。
慕芷璃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大步走了进去。议事堂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慕芷璃看到大堂内满满地聚着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在慕家还是初次看到如此之多的大人物。她看着主位上的慕擎厉,这比陌生人更为疏离的爷爷,她早已不记得他的模样了。若非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之气以及此时所坐的位置能判断出他的身份,只怕在外看到,她根本认不出来。
慕芷璃走到议事堂中央,心中暗暗道:“这阵势真是了不得,此事若换作另一嫡系子孙所为,你们怕是置之不理,换作我却像是做了人神共愤之事似的,居然这么多人齐聚一堂来审问我。”
慕擎厉看着眼前的孙女,瞧着她脸上布满着的丑陋暗纹,神色复杂,尤其是看到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破旧衣衫,他极为不解,家族每月都按时分配月银给她,怎会过得如此凄惨?多年来他从不曾看过她,甚至不曾提过她的名字,因为他不能提,他能做的就是置之不理。
当初慕天靖带给家族的灾难让他承受了太多,他不仅是慕天靖的父亲、慕芷璃的爷爷,更是慕家家主。他要为家族的未来着想,所以注定他只能是个不合格的爷爷。
“这些日子,你为何不在慕府?”慕擎厉淡然道。他的声音浑厚而低沉。
众人纷纷看向慕芷璃,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慕芷璃从众人眼中看到了恨意。她虽为罗天城第一废材,给慕家丢了脸面,却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仇恨吧。
慕芷璃惊觉自己的地位怕是不光不能修炼这么简单,还有很多事她不知晓,譬如她为何中毒、她父亲如何去世、她娘亲又是谁、众人的恨意从何而来……
听到慕擎厉的话,慕芷璃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直视着主位上的慕擎厉,道:“家主这话未免太可笑了,我时常不在府中,你们可曾关心过?”
慕擎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闪过一分赞赏。在慕家小辈中,没人敢这般直视他,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那你为何要出慕府?”慕擎厉语气柔和了些许。
“不出去难道要在慕府里饿死不成?”慕芷璃冷笑道。
“回答长辈竟如此没礼貌!”大长老慕擎韬怒斥。慕芷璃的性子竟如此叛逆,成何体统。
“我向来无人管教,说话没规矩还望大长老多担待。”慕芷璃淡淡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噤了声。这让他们无话可说,众所周知,慕芷璃一向自生自灭,没有人管过她的生死,更没有人教导过她。养不教,父之过。作为家族中的长老,他们没有承担应尽的责任,此时此刻,他们又能指责谁呢?
“那你如何解释慕财及一群下人死在你院子里的事?”慕擎厉严肃地问道。一股威凛之气迎面而来,慕芷璃知道这是上位者的气势,还有部分是因他的实力。现在她已步入后天境界,并非普通人,所以能感受得到。
“此事我如何知晓?我刚回府便被你们抓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清楚。”慕芷璃毫无畏惧道。
“人死在你的院子里,你这废物会不清楚?一定是你对慕财积怨已深,报复杀人。”二长老慕擎华咄咄逼人道。看到这孽种,他便想起了他的断臂之痛,若不是她,他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肢体残缺不全之人!
“死在我的院子里就一定跟我有干系吗?”慕芷璃反问道,她淡漠的面庞上扬起一抹讥笑,“二长老,你都说我是个废物了。别说那么多人,仅慕财一人我都没有还手之力,又如何能杀得了他们?莫非是你在暗中帮我的?”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慕芷璃无法修炼之事可谓人尽皆知,慕财乃后天高手,她如何能杀得了他?先前他们倒不料过这个问题,现在细细一想,着实可疑。
“或许是你这废物施了妖法,否则慕财他们怎会死得如此诡异!又或许是你这不祥之人克死他们。”慕擎华喝道。这说法虽然荒诞,但并非无人相信,因为慕财等人的死状实在太恐怖了——双目暴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血淋淋的肉全翻露在衣衫外,犹如魔鬼之手将他们身体撕毁了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听着慕擎华荒谬的说辞,慕芷璃冷笑道:“二长老过奖了,我若真能施展妖法,决不会只施在慕财和那些下人身上。虽然他们时常欺辱我,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不是你们吗?冤有头债有主,我若能施妖法也该第一个施在您身上吧?”
众人一惊,罗天城恨慕家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人敢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可否认,慕芷璃这番话在惹怒二长老的同时,也撇清了她与慕财等人死亡的干系,大家都不认为慕芷璃会是凶手。
“大胆,我慕家怎有你这逆女!”二长老斥责道。久居高位的他何曾被小辈如此顶撞他!
“二长老,倘若你和我一样,日日被府中人打压,时刻面临着饿死的危险,走在路上被人嘲讽,你还会敬爱这个家族吗?那些虚伪的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二长老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一抹高大身影缓缓走到慕芷璃身旁,二话不说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速度之快以至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你一个小辈怎能与长老顶嘴,掌嘴也是活该!”男子大义凛然道。慕芷璃知道,他不过想借践踏自己以获得长老的好感。她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拭去,看着面前的男子,她认得他,慕家嫡系大少爷——慕启超。慕启超是慕家小辈中最闪耀的人物,修炼天赋极高,是年轻子弟的偶像,慕府内外爱慕他的少女数不胜数。他与苏誉一样,在罗天城都是颇受赞誉的人物。
他身着一袭墨绿绸缎衣衫,身材高大健硕,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用金冠高高绾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张五官分明的脸俊美异常。此刻,他看向慕芷璃的眼中皆是鄙夷之色。
慕芷璃反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那力度比慕启超打她更胜一筹,“没有长辈的命令,竟擅自动手,掌嘴也是活该!”慕芷璃扬起下巴看着慕启超,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慕启超被她这一巴掌打愣住了,竟然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找死!”半晌,慕启超怒不可遏地握拳便向慕芷璃挥去。这时,慕擎厉单手一挥,止住慕启超道:“启超,你退下。”
慕启超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家主,只得咬牙退下。
“这是议事堂,这么多长辈在此,容不得你们胡闹!”慕擎厉怒斥道。原本他还担心以慕芷璃唯唯诺诺的性子,在众人逼供下能不能活命,却没想到,她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不仅洗脱了嫌疑,更让几位长老说不出话来。饶是对慕芷璃颇为赞赏,慕擎厉面色依旧淡然。以慕芷璃的废材身份,他若表现出对她有赞赏之意,可不是帮她而是在害她。
“我相信慕财等人的死与你无关,这件事大家就不予追究了。”慕擎厉冷声道。
此话一出,大长老与二长老急唤:“家主!”
慕擎厉摆了摆手,对慕芷璃道:“虽然慕财等人的死与你无关,但顶撞两位长老理当受罚。长辈的威严不容挑衅。”
听到此,大长老与二长老闭上了嘴。慕芷璃并未反驳,相比于两位长老,家主对她不薄。
“至于惩罚……”慕擎厉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想如何惩罚,毕竟慕芷璃的生活已经很惨淡了。惩罚其他子弟,扣罚月银就行了,可慕芷璃的月银根本就拿不到手,怎么扣罚?让她住破院?可她一直住的都是破院。沉默片刻后,慕擎厉道:“罚你挑一个月水吧!”这也是万全之策了,以慕芷璃那副弱小的身躯,挑水也够折磨她的了。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腹诽,这般惩罚未免太轻。只是家主已下断言,他们只能听从。
出了议事堂,慕芷璃浑身轻松了不少。而慕启超则是一脸愤恨,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现在就想取了她的性命。
“慕启超在慕家地位不低,你得罪了他,他定不会放过你,日后行事得小心些。”天儿提醒慕芷璃。
“我知道,那又如何?”慕芷璃淡然道。从慕启超打她那一巴掌时起,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得罪了也不必在意,她相信她未来的成就远非慕启超可比。
天儿轻笑道:“这话我喜欢,做人就得有骨气。那慕启超在罗天城算个人物,但在我的眼里不过一个废物。”
说话间,一个下人走到慕芷璃面前,不情愿地说道:“家主吩咐你去住清芙院。”语毕,不等慕芷璃回答便离开了,显然对她很不屑。
慕芷璃一怔,原本她还发愁没地方可住,没想到家主竟帮她打算好了。清芙院因种植大片芙蓉而得名,每到芙蓉花开的季节异常美丽,比起先前住的破院子,这待遇可好了不少。
翌日清晨,慕芷璃便前往水房挑水,本以为挑水很容易,可看着数量多得吓人的水缸,她才明白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饶是身体强度提升了不少,如此大的工作量依旧难以负荷。
挑水时,天儿想法让慕芷璃把握时机锻炼自己。待她回去时肩膀已磨破皮,脚底已起了无数水泡。好在慕芷璃自制的金疮药有极好的药效,一夜之间便能让这些伤口恢复大半。
在日复一日的挑水训练中,慕芷璃的进步显而易见,脚步由最初的沉重变得轻快,挑一担水所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沉浸在欢喜中的慕芷璃并未注意到,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锐利、充满欣赏的眸子正望着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慕擎厉。
一个月后,慕芷璃已打通了七十二条经脉,身体看上去依旧纤瘦,却不复先前那般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