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直发笑,原来让别人讨厌你,就这么简单啊。
苏小小拗不过王月,于是她转身对我说:“白亮哥哥,我们改天再聊吧。王月有点事,我必须陪她去一下。”
我连忙站起来结账然后送她们出去。分手时,出于礼貌,我问她们要去哪里,我可以开车送她们的。说着,我就把我那辆嘎吱作响的破自行车推了过来。
王月一脸鄙夷的神色看了我那辆自行车一眼,说不用了,她开她爸车来了。说着,她拉着苏小小走到一辆奥迪旁,打开车门开走了。
车开走时,苏小小还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和我说再见。
我挥手和她们告别,心中嘀咕骂道:“两个小丫头骗子,这么小就开车出来显摆,小心路上被交警抄单。”
或许她们便是那些愤怒的青年眼中,非富即贵大户人家的子女吧。贴上“白富美”、“官二代”、“富二代”诸如此类标签,也尚可。
(32)
王月和苏小小走后,我一个人骑着车在大街上溜达了几圈,觉得甚是无聊。后来看见街边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特别可爱漂亮,于是我把自行车停在一边,走上前去逗她玩,没想到她一见我“哇”地就哭了,我怎么也哄不好。她妈妈老远瞥了我一眼,连忙走了过来将她抱了起来,温言温语地哄她,但也无济于事。后来她妈妈黑下脸,指着我对她说:“你再哭,就让杀人犯把你抓走。”
小女孩一听,立刻嘴巴一撇,扑进妈妈怀里,就不敢哭了。
我当时差点没晕死过去,我长得就那么像罪犯么?还杀人犯……
下午回家后,我换了衣服,将破中山装和破裤子叠好重新放回了老爸的那口破木箱里。自己到洗手间冲了个澡。想到“相亲”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于是我回到房间去睡觉。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张了了的音容笑貌就如漫天的花光朵影,朝我的脑中砸了过来,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妈下班回来了,她敲门特兴奋地喊我:“儿子,儿子,快点开门。今天你和小小发展得怎么样了?”
我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没有起来去开门,只是躺在床上回应说:“妈,我去见小小了,还有她一个死党王月。”
老妈高兴地说:“什么?还有一个女孩子?儿子,你行啊,你真是有魅力啊,你当真快赶超你爸年轻的时候了啊。对了,是小小漂亮,还是她朋友漂亮啊?”
我说:“都蛮好的。不过那两个丫头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妈,我们就一小老百姓,不要去高攀了吧。”
说真的,小小,苏小小,我曾梦寐以求再次遇见的樱花女孩,还有气质傲慢高贵的王月,我私心向往她们的世界,但却又觉得她们对我来说遥不可及。坦率地说,在她们神秘高贵的气场前,我挺自卑的,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层次中,有距离感。
老妈似乎有些生气,她说:“儿子,你胡说些什么啊。难道我们家就比人家差了啊?好歹你爸也是一工程师啊。你说我们虽不是什么亿万富翁吧,但在南京乃至全国来说也是一准小康家庭啊。儿子,你可不要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啊。”
我说:“妈,你知道吗?苏小小,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樱花女孩。一年前的相遇就像是一场梦。而如今再次遇见,就好像梦醒了一样,那种感觉也全都消失了。”
老妈惊诧地思索了一下,说:“什么樱花女孩跟梦似的?哦,我明白了,原来小小就是你曾经的梦中情人啊。那岂不是太有缘分了!儿子啊,喜欢上一个人是像做梦,但如果梦突然就醒了,那是因为你们爱得还不够深沉……”
我脑子沉得厉害,不想再说话,于是说:“妈,你不要说了。我好饿!”
老妈这才不再唠叨,她说:“儿子,你不要老憋在房间里啊,出来走走。妈这就去给你做饭。没过多久就是锅碗叮当的声音。”
我调好空调,重新拉过被子躺好,迷糊中突然听见门铃响了。接着是老妈的高跟鞋响声、开门声。
好像是来客人了,听老妈在客厅里格格笑得好不欢畅,跟一小姑娘似的。
老妈一嗓子喊道:“白亮,快出来,看谁来了。”
我想:难得老妈这么高兴,难道是老爸回来了啊?
老爸也不是外人,所以我没怎么穿衣服,光着身子只穿了条裤衩就开了门。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老爸并没有回来,客厅里坐着的却是一个小女生。那个小女生见我出来后,连忙站起来礼貌地打量了我一眼。估计是因为我没穿衣服的缘故,她的脸上突然飞了两朵红晕,害羞地低下头去不敢看我,好半天才小声地说:“白亮哥哥,你好呀!”
这个小女生就是苏小小。
我愣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说:“你怎么来了啊?”
苏小小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白亮哥哥,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和今天上午我们见面时一点都不像。”
我心中直发笑,想到今天上午一脸黑灰,又是一副农民扮相,自然和现在不一样了。
苏小小有点古怪精灵的样子,她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抿了一下嘴,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的两个特大的衣物袋递给我说:“白亮哥哥,这个是给你的。”
“谢谢啊!”我接过来正要打开看,哪想老妈一下又从厨房里又冲了出来,夺过衣物袋还给苏小小,满脸温情地说:“小小,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小姑娘家送东西给白亮啊?要送也得是我们送给你才是啊。”
苏小小连忙又将衣物袋推给老妈,她说:“阿姨,您不要客气了。这是我送给白亮哥哥的,你不可以拒绝的。”
老妈几番推却坚持不过,这才接了衣物袋,看了我一眼,冲我挤眉弄眼,好像是在说:“儿子,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啊。”然后她拉着苏小小的手说:“小小,你快坐,不要站着啊。你和白亮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做饭。”
苏小小说:“阿姨,不了,王月还在楼下等着我呢。我们今晚有点事,要先走了。”
老妈又挽留了一会儿,但苏小小执意要走,她也不再出言为难。
苏小小出门后,她回过头来还是不敢正眼瞧我,只是冲我摇了摇手说:“白亮哥哥,拜拜。”
我说:“拜拜,不送啊。”
话一出口,老妈一巴掌就打了过来,说:“白亮,你这孩子真不礼貌,人家小小这么老远过来看你,你连送也不送人家一下。快去,送小小下楼。”
迫于老妈第二巴掌的压力,我赶紧去找了件衣服套上,送小小下楼去了。
如果非要在老妈和张了了二人身上找出点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她们都有一手好巴掌。
送走苏小小后,回到客厅里,老妈拆开了衣物袋,里面竟然是一双耐克运动鞋和两套衣服。一合计,这鞋和衣服加起来少说也得三千块吧,都快赶上老妈一个月工资了。
老妈特惊讶,也特兴奋。她说:“女孩子家才和你见过一次面就送来这么贵重的东西,准是看上你了啊,儿子。”但我心里最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刚才我送苏小小下楼时,她对我说:“白亮哥哥,以后你不要再穿成那个样子了啊。”她说这话时,眼眶竟然有点红了,还挺有同情心的。
(33)
过了两天,老爸回来了。当时老妈正在做饭,他一进门,口中就直嚷嚷:“老婆,老婆,亲爱的老婆,我回来了。”
老妈手中拿着汤勺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看见老爸后就扭着腰肢迎了上去,搂住了老爸,嗲声嗲气地呼道:“老公,老公,我的老公公!”
妈呀,我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
接下来的情形就是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太太在客厅里上演《泰坦尼克号》,搂啊亲啊摸啊的,一点都不害臊。
我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老爸老妈,你们打住吧。你们俩的热情还是留到晚上吧,我可是一纯情小青年啊。”
老爸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推开了老妈。老妈一脸的红晕,一挥手中的汤勺说:“你们爷俩聊,我去做饭了。”说着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摸了摸肩旁的头发,然后怪不好意思地进了厨房。
老爸上下左右地打量了我一番,好像和我不太熟的样子。我说:“爸,您才出差几天啊,这就不认识我啦?”
老爸说:“嘿,儿子,我还真快认不出来你了啊。你真是越来越帅了,越来越高了,越来越有内涵了。你果真继承了你妈的优良基因,学富五车、吉星高照、楚楚动人啊你……”
他把我和老妈都胡乱夸了一通,我那个高兴啊。但哪想到他末了又来了一句:“儿子,你都快赶上你爸我年轻的时候了啊!”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说怎么这么冷呢,原来他绕了大半天弯子最后还是在夸他自己啊。我还真没见过有老爸这么自恋的人,和老妈一个样儿。
吃饭时,老妈将苏小小送给我运动鞋和衣服的事添油加醋地跟老爸说了。老爸感动得一塌糊涂,后来一连给苏伯伯打了好几个电话,约苏伯伯一家三口择日一起出来聚聚。
我是牵线搭桥的角儿,自然也得去,但我有些不乐意,因为这段时间和儿时的伙伴有约,正准备去一趟上海。
老妈先礼后兵,她说,苏小小和其她许多出生在权贵家庭的女孩子不一样。我总结了一下她的话,就是苏小小有一双明媚的眼睛,似乎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望出来的一切都是清澈的、美好的,像没有云朵的蓝天一样,像没有风暴的大海一样,她和别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总之,就像我出车祸死去的姐姐一样,简直完美无瑕,完美得就像老妈年轻时没有嫁给我老爸前一样,都是上等货色。最后她话题的重点又重新落回到苏伯伯的名字上,她说你苏伯伯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的。
对,就是不一样,就是这样的。
见我还是不肯“屈服”,老妈开始她挥舞她的大钳子,准备拧我耳朵。但她很快发现我的耳朵旋转三百六十度也没事,简直就一橡皮耳朵。见我一声不吭地,她就来气了,拿起饭碗想扔我。
还是爸仗义,“别打了,别打了。”说着就冲过来一把夺过老妈手里的饭碗。我心里那个温暖啊,那个感动啊,我想:还是爸好,我果然是爸亲生的啊。哪想爸说:“物价上涨了,碗太贵了,扔坏了怪可惜的。”说着就跑去厨房帮老妈拿锅瓢。
我说:“爸,你什么人啊,到底是心疼我啊,还是心疼你的饭碗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老爸听我说到“饭碗”两个字,不禁愣了一下,似乎联想到了些什么,扔掉锅瓢,跑上前来就冲我抡拳头。见爸动真格的,老妈倒是慌了,说:“老陈,你别冲动,他毕竟只是孩子啊。”
我心里那个温暖啊,那个感动啊,还是妈好,我果然是妈亲生的啊。
哪想到老妈拿起拖把递给我爸,说:“用拖把,拖把比你手结实。”
我说:“妈,你什么人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不是你亲生的啊。”
老妈愣住了,给老爸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老爸进了卧室。我听见老妈在屋里小声和老爸说话,她说:“白亮最近失恋了,心情不大好,由他使下性子吧。”
我的眼泪,哗啦啦的,一下就涌出来了。
(34)
老爸跟苏伯伯聚会那天,我去了。
酒店饭桌上菜来酒往,老爸和苏伯伯马蹄翻飞、相互吹捧,老爸说苏伯伯真是中华五万年来第一清官啊,苏伯伯说老爸的机械造诣简直赶英超美、不输比尔·盖茨啊。
妈妈呀,我那个寒啊。我真想说:爸,要是你是历史学家,那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大不幸啊!得,您这一句中华五万年,就得为那些历史研究者们增加多少工作量和负担啊。
苏小小脸也憋得通红,她在一旁一直小声提醒苏伯伯,说:“爸,您喝多了。比尔·盖茨是做软件的。”
老妈和苏小小的妈妈谢阿姨似乎没老爸和苏伯伯那么能乾坤大挪移的胡扯乱侃,所以老妈和谢阿姨就不停地夸对方的衣服好看、鞋子好看,连额头上的皱纹都好看。后来老妈就开始往苏小小的碗中夹菜,谢阿姨也往我碗中夹菜。老妈夸苏小小长得好看,说她简直就是《水浒》里的西施貂蝉啊。谢阿姨也连忙夸我,说我生得俊啊,就跟《三国演义》里的西门庆似的。
得,又是两个文盲,这就是她们那一代没受过素质教育的结果。我听到“西门庆”三个字时,差点没一咕噜滚到桌子下面去,还好苏小小一旁拉住了我的衣角。
后来苏伯伯对苏小小说:“小小,你和你白亮哥哥还没见过几次面吧?你们出去走走,相互了解一下,我和你陈叔叔还有好多话题要聊呢。”
老爸一脸欢笑,特青春,他也忙说:“白亮,你去吧。记得要好好照顾你小小妹妹。”
我有点犹豫,这大热天的,外面多难受啊。苏小小突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白亮哥哥,我们走吧。”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这才跟着苏小小一起走出了酒店。
老爸和苏伯伯瞧见我那害羞的样子,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天热得几乎要将路面熔化了似的,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苏小小:“喂,我们去哪里啊?”
苏小小嘴巴一撅,看着我,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白亮哥哥,我可不叫‘喂’啊。”说着,她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还挺逗的。
我连忙改口说:“苏小小同学,我们去哪里玩啊?”
苏小小说:“白亮哥哥,不如你以后就叫我小小吧。我爸妈、同学都这么叫我的。”
我总觉得“小小”这两个字叫出来挺亲密的,有点难为情,但酝酿了一下,还是改口叫了一声:“小小。”
小小这才笑着说:“哥,白亮哥哥,我以后就叫你哥吧。”
我说:“好吧!”反正我也没妹妹,她叫我哥,我觉得还挺温馨的。
小小说:“哥,你初中高中时最喜欢去哪里玩啊?不如带我去吧。”
我想了想,就带她去街边的一家电玩室,玩了会《合金弹头》和《魔鬼屋》。小小说这些游戏好暴力好恐怖,不如出去书吧听音乐吧。
我现在是她哥,她比我小,我自然要迁就她,于是就出了电玩室跟她去了。
走过两条大街,小小带我到了一间装饰特精致的书吧里。书吧里布满了绿色的青藤,落地窗台上、书架上、椅背上全都爬满了绿色,第一眼就给人一种特清凉的感觉。
小小去买了两个冰激凌,给了我一个,我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热的天,走了这么远的距离,我竟然没想过要给她买一个冰激凌或者一瓶水。或许我一直就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吧。
后来我和小小在光线昏暗的一角坐了下来,书吧里放着轻音乐,婉转如流水。她单手捧着脸,另一只手翻弄着一本时尚杂志,时而读一小段文字,时而抬头看窗外的行人,露出惬意清爽的神情,她说:“哥,随心一边读莫罗亚的文字,一边听法国的香颂,你就会觉得夏天是多么清凉,多么美好。它没有暮春飞花的惆怅,也没有深秋叶落的感伤,有的只是城市间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绿。哥,或许,这才是你我心中的那个美丽的夏天。”
说到这里,她流转清亮的眸子,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又说她有一个梦想,想将来一个人背着背包到远方去旅行。她说她想一路上一个人唱歌、写信,到处走走停停!
她说这些话时,我觉得她特别漂亮,特别干净,仿佛是一个从不知忧愁与疼痛的孩子。
我学着她的样子,戴上耳机,半躺半坐着,和她一起听精致浪漫的音乐,读一些明媚而略带伤感的文字,一直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想我和她都完全沉浸在文字、音乐和这个夏天里了。不知怎么地,我感觉我那原本灰暗的天空忽然变化了起来:仿佛是在春天,樱花落满了街头;仿佛是在秋天,枫叶将空气染了颜色;又仿佛是在冬天,白雪压弯了枝头。
后来和小小一起走出书吧时,小小又告诉我她最喜欢橙色,因为橙色很温暖,不会刺伤她的眼睛。小小字斟句酌地用一些明亮的字眼描述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儿,让那些事儿统统都明亮起来。这让我不禁回忆起我曾经在游戏机前度过的日日夜夜,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童年、自己已然逝去的日子,是那么单薄、空洞,缺乏内容。我以前那么讨厌夏天,尤其是炎热的南京的夏天,但今天却突然发现夏天是如此美好。
老妈发来短信,说她和老爸都回家了,苏伯伯和谢阿姨也回家了,让我直接回家,如果可能的话就带小小到家中坐坐。
我想了想,就对小小说她爸妈都回家了,现在时间还早,问她有没有时间去我家坐坐。
小小定立着,两手分开放在背后,像是蜻蜓微微振起的翅膀。她斜着脑袋望着我,一脸矜持,思考了几秒钟,突然启齿一笑,甜甜地说道:“好呀,哥!”
(35)
我和小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小小不停地找些话题来逗我。老妈忙里忙外,一会儿给我们送可乐,一会儿送水果,特热情。
后来小小笑着说:“哥,我都来这么久了,你就不请我去你房间参观一下啊?里面是不是藏了一个大美女呀?”说着,她站起来就一副要往我房间里闯的样子。
我忙拦住她说:“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啊。”说着冲进了房间,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这才将她让到房间里。
小小在我房间里四下打量,眼睛里充满了各种好奇的色彩。她突然指着吊灯上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睁大一副惊恐的眼睛问我:“哥,那是什么呀?”
我抬头看了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啊,那……那好像是袜子啊……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跑到上面去了……”嘿,难怪我妈给我洗袜子时说少了一只呢,原来趁我不注意跑到吊灯上去了啊。
小小一听就乐了。她笑的时候,牙齿很白,也很整齐,非常好看。
转身间,我正准备让她坐在椅子上,哪想到椅子上竟然有一张封面印着裸体画的光碟。我想完了,刚才收拾时太着急,竟然忘了把那光碟收起来了。我赶紧侧身过去挡住那光碟,以免小小看到了。但没想到那光碟还是没有逃过小小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觉得特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小眨着眼睛用调皮的眼神打量我,突然笑着说:“哥,你怎么那么粗心啊?把那种光碟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也不怕阿姨看见了拧你耳朵呀?”
她这一句玩笑的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我所有的尴尬。
我“呵呵”傻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地将光碟拿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后来小小又将目光停留在我床头墙壁上的某一处地方,她说:“哥,这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吧?”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床头的墙壁上竟然还贴着一张我和张了了曾经拍的大头贴。我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小小说:“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有一双忧伤的大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一直很孤独,好像失去了许多心爱的事物一样。”
她顿了一顿又说:“哥,你和她分手了,对吗?”
我仍然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之下,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小小说:“哥,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爱着她。对吗?”
我沉默了,终于又点了点头。
小小嘟着嘴,歪着脑袋微眯着眼望着我,那副认真的样子,好像在我的眼睛里寻觅着些什么。她好一阵子没说话,只是突然转了身,走到墙边立定着,眼睛在墙上搜寻着物事,然后目光聚集在我的那把破吉他上,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问我:“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吉他?”那把吉他已经跟着我五年了,是我高二成绩全优时老爸奖励我的。上大学后每次去学校我总带着它,放假回来时也与它形影不离。
“好的。”我说。
小小感激地一笑,然后取过吉他在窗前椅子上坐定,调试了一下音色,喃喃低语,说:“哥,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我坐在床边,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她眼睛,有一丝明亮在她的眼眸里转瞬即逝。先前我并不知道她还会吉他这门乐器,于是点了点头。
小小轻轻拉开窗帘,让血红而浪漫的辉夕斜照在她的脸庞上。她举止优雅得体、言语华贵而又有礼貌,形体看起来是那么的干净、明媚,就像身处在画中一样,那么不真实。她轻轻弹起吉他,启齿一笑,用明亮而略带落寂的声音唱道:
你像一阵春风拂过了我的生命,
却只留下一段回忆给我,
让我无法寻觅你的影踪。
你像一朵浮云掠过了我的年轻,
却只留下一段伤心给我,
让我无法寻觅你的影踪。
我在这里等你,等成了一棵冬天的树,
把对你的思念开成了花朵,静静守候着你经过,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有结局,
我只能够把这一切放在心里,
……
啊 啊 啊
……
时光匆匆过,却带不走我的思念,
我明白自己并不洒脱,只能眼看着花凋落。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有结局,
我只能够把这一切放在心里,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有结局,
我只能够把这一切放在心里,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想你,
我是一棵冬天的树,我在等你,
……
啊 啊 啊
……
小小在唱这首歌时,不知怎么地,当她微微一偏头,阳光掉进她眼眸里的那一刻,我在她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仿佛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我自己。我脑中突然浮现出了许许多多幅有关于张了了的画面:
我第一次抱着吉他在张了了宿舍楼下弹唱时,她伸手拉开窗帘的画面;
她喝醉酒时,我第一次背着她在校园微寒的深夜里孤寂行走的画面;
在夜雨淋漓的宿舍楼下,她扔掉雨伞向我走过来,我第一次将她拥抱入怀的画面;
绿叶飞满校园的五月,坐在长椅上,我以为她睡着了第一次偷偷吻她眼睛,而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的画面。
……
还有许许多多的画面,被我几欲忘却的画面。那些画面,现在回忆起来早已斑驳了吧?
一曲末了,小小舒缓地放下吉他,怔怔地看着我,微带讶意地说:“哥,你哭了?”
我回过神来,强颜装出笑脸,说:“没啊,没,我没哭。只是你的歌有些伤感而已!”说完,我就觉得眼中有温润的液体忍不住滚落了出来。
她报以暖人的笑容回应我。
我连忙又问:“对了,这首歌是谁写的?叫什么名字?不如你教我吧!”
小小点头,表示同意。
(36)
一连好几天,小小总是约我一起去上次去过的那家书吧。我们坐在靠着玻璃窗的角落,听着悠慢呢哝的歌曲,读着玫瑰般炫丽的文字。累了的时候,我们就吃冰激凌小声聊会儿天,看着窗外走过的陌生人群。我似乎觉得不再那么孤单,但又觉得仍是那么孤单。
以前我只知道王小波、余华、余秋雨,但小小让我知道了村上春树、安妮宝贝、米兰·昆德拉、艾米丽。我感谢她,我终于知道村上春树不是种地的、昆德拉原来不是研究昆虫的了。
老妈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儿子,人是群居动物,孤单只属于那些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不肯去热爱他人的人永远也不会快乐。小小也对我说过,她说:哥,我能看见你的忧伤,其实你可以把自己活得更轻松一些的。但每当独处一个屋子时,我总是不经意想起那一张让我无法忘怀的面孔。
大清早的小小突然打来电话,用特欣喜让人悦耳的声音告诉我,她说:“哥,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我睡得正迷糊,翻了个身,说恭喜啊,然后就问是哪所大学。
她说让我猜,是北京的。
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欠揍的话,他说:“女人的智商是和她的外表成反比的。”他给我解释说,女孩子越漂亮,她的智商就有可能越低,反之亦然。所以我就想以小小这个外表,估计考北大清华是没有希望了,于是问是不是人大、北师大、北电?
她说都不是,让我再猜。
我问是不是北理工、北航、北二外?
她说也不是。
我猜不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吧。”
小小轻轻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哥,以后我就是你学妹了,请多多关照!”
只听咚的一声,我就从床上滚了下来。电话筒也摔到了一边,而听筒里传来急切的声音:“哥,你没事吧?哥,你怎么了?”
……
小小被我们学校的播音主持系录取了,她成了张了了的学妹。更让人意外的是,小小的那个死党王月也被我们学校录取了,不过进的是表演系。
为了给小小庆祝,我砸开零钱罐,决定请小小吃大餐。小小高兴地应许了,不过她说:“王月也要来,你也请她一块儿来好不好?”
王月这个小丫头有点高傲,盛气凌人,她压根就瞧不起我这种工薪阶级家庭。但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同意了。没过多久,王月就开着她爸的奥迪带着小小一起过来了,她对我的偏见还是那么深。
我坐进车里和她们打了招呼,然后就没怎么说话。
王月扫了我一眼,然后启动了车,我从反光镜里看见她撇着一张嘴,她对我说:“小气鬼,没想到你换了身衣服还有点人样啊。”
小小轻声说道:“王月,你不要这样啊。”然后她侧身问我:“哥,去哪里啊?”
王月小声嘀咕道:“哥,叫得多甜啊。小小,估计再过几天,你心中就只有你这个傻哥哥了,我这个好姐妹啊,也该忘了吧。”
小小撅嘴撒娇地嗔怪道:“王月……”摆出一副特怨艾的样子盯着王月,然后不再说话。
王月笑得合不拢嘴,她说:“小小,你可真够女人的。我最怕你和我撒娇了,我一个小女生听了骨头都发软,也不知道你未来的男朋友又情何以堪?”
她们俩眉来眼去地打趣,好半天我才插上话,我说:“不如去肯德基吧。”
小小说:“好啊。”但王月却说:“肯德基是小孩子家去的地方,我早就吃腻了,不如换一家吧。去吃火锅,我知道有一家特地道的川菜火锅。为小小,也为我,如何?”
王月开了口,我哪敢反对?
吃完火锅,我准备付钱,但王月却抢着付了。后来服务员不肯给发票,说发票没了,下次再给。我想给服务员讲道理,但王月一撩裙子,突然一拍桌子,“直娘贼,你们想逃税怎么着?”就吼了出来。那服务员吓得话都不敢说,这才给了发票。说实在,她性格虽然有点刚烈,但还挺仗义挺爷们的。后来小小说:“王月,就你这副架势不去当政治家,却去学表演,真是可惜了。以后呢,你毕业了去演女飞贼、女土匪啊什么的,最合适了。”
小小一说完,我和王月都笑了。王月说:“小小,你这是指桑骂槐啊。”
我们从火锅店出来后,已经是傍晚了。时近九月,暑气已不再那么浓烈,偶然有风吹过来,打在人的脸上,特舒坦。王月开着车,带着我们在落满夕阳光辉的大道上奔驰,一路上干净得像雨后山水画面中的风景,而迎面扑来的则是长江边清新惬意的空气。
后来车就拐进了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一条刚好可以容纳一辆车通行的马路,我们的车在树林里飞驰,而阳光就洒落下来,掉在我们身上,掉落在树林里的每一处斑驳了的地方。
这个景象仿佛我们的车开进了画境中一样。树林、马路、阳光,还有落花,看得我们满目的惆怅。
王月一边疯开着车一边大声地尖叫,像个野孩子,林子里满是她疯子般的怪叫。小小轻声细语地微笑,一会儿看王月,一会儿又看我,最后就看蓝天看白云。看见她们那么开心,我也觉得很快乐,这是自从和张了了分手以来第一次由衷的快乐。
(37)
在我眼里,王月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我却有些怕她,不敢主动和她接触,每次和她打交道都很被动。有时候我在想,母夜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莫非就是王月这样的吧。倒是小小,和她在一起,我总有一种清凉愉快的感觉,见到她就如同最烦闷的心情一下寻找到了开心,又如同深黑的枯井里掉进来了一丝明亮的光线。那对身陷抑郁困境中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妙心情。
就在这种奇妙感觉的支配下,我提出要去小小家拜访一下。
小小欣然接受,不过遗憾的是去的那一天,苏伯伯和谢阿姨都不在家。听我妈说过,苏伯伯和谢阿姨在调到爸单位前均是做外交官的,而且官衔还挺大。妈还说,苏伯伯和谢阿姨大学时都念过日文,去日本还呆过一阵子,经历挺丰富多彩的,像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是无法体会感受到的。现在年龄差不多了,他们便申请到我爸单位挂个清闲的职位过些安宁的日子。反正吧,我就觉得我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苏伯伯一定不简单,肯定是有什么显赫家世背景的大人物。
按照地址,我坐车出了南京城,在城郊深山一处公交车站下了车。没想到南京竟然有这么一个地方,温度适宜,山风清爽,暑气不如城中那么浓烈,可以鸟瞰南京城一角。而半山腰洁净如洗的柏油马路两边,沿路漫散种植着些许樱花。听说南京城古老的樱花树最初多来自日本,这和历史战争有关吧。有传言,当初日本侵华战争中留华日本军官的妻儿子女,想念家乡而在中国许多城市官邸中种满了日本樱花。关于这些血腥杀戮背后美丽动人的故事,其真实性,尚待考究。
循着山中人家的门牌号一个一个地寻找,我终于在一处古旧风格的别墅大院前停下。院子里种满了樱花,樱花不停飘落,飞出墙外,迎面吹来,像是雨花般打湿人的衣裳。时近九月的南京,樱花竟然盛开,这处地方与南京城内果然又大为不同,乃世外桃源之地。
别墅门牌号上清晰地写着:372号。
这真的是小小家吗?
我有些犹豫,拿出手机正要给小小打电话。
院子深处门打开了。
小小脚下踩着樱花花瓣,缓步从大院樱花园路径中走了出来,叫了一声:“白亮哥。”然后打开大院铁栅门。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说:“小小,你们家可真大啊。”
小小说:“这院子,是我姥爷留给我们的。每年暑期或节假日,我爸妈会陪我过来住一阵子。如果平日里上学,他们上班忙时,我们又会回到城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