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片片新开垦的田野,沿河之上,一架架高大的风车,一群群忙碌劳作的百姓,一声声久违的信天游,到处都是一种欣欣向荣的场景,丰收,已经成为百姓的共识,安定,已经不再是一种奢望。
张火正带着妻子孩子,在自己分得的田地里忙碌,老爹老娘就坐在地头,不断的指点着一家人的农活,时不时的骂上儿子几声,但在那骂里,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带着无限的欣喜与自豪。
自己的儿子,出息了,是这张家庄的村长,也是这张家庄的民兵队长,那是什么?那是官啊,就连村上的地主张员外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恭维几句,张员外,原先那是什么?那是大家脑袋上的天,那是大家脑袋上的阎王,现在再看看,每次见到村上的老少爷们,那都要点头哈腰的恭维,因为什么?因为我们身后有闯王撑腰。
一骑快马出现在大陆的尽头,马上一个挥汗如雨的深蓝色身影,那是监军士的特色服装,那是其他人绝对不许穿戴的服色,于是所有的人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向着那深蓝色的骑士张望。
“闯王有难,民兵集合,闯王有难,民兵集合。”战马不停,就那么烟尘滚滚的飞奔,但那已经沙哑起来的吼声却让所有还在忙碌的百姓震惊。
张火闻听,立刻对那深蓝色的身影躬身一礼,:“张家庄民兵队长接令。”也不管那监军士听没听到,目送那浑身灰尘的监军士骑士呼喊着,消失在地平线下,张火立刻丢下手中的锄头,跑向了大路。
妻子一把拉住自己的丈夫,嘴唇哆嗦,眼睛有泪花隐隐,最后只有一句:“活着回来。”
张火点点头,继续跑。
老爹老娘一把拉住他:“闯王有难,记住,不将闯王救出,你就不要活着回来。”
“爹,你放心。”
老娘心疼,但拉着儿子看了再看,似乎要将儿子的音容笑貌牢牢的记在心中,然后将头扭向一边:“去吧,战死了,我们还有孙子。”
张火轰然跪倒,重重的给爹娘磕头,然后站起,毫不犹豫的跑上了田间地头,大声呼喊:“闯王有难,民兵集合。”
于是,在田间,在山岗,在河边,在一切有人忙碌的地方,一个个青壮,毫不犹豫的丢下手中的活计,冲向了村子,拿起门后的扎枪,穿上藤甲,跑步到村中广场,汇入到一股股兄弟们中。
一个汉子穿戴好藤甲,拿起扎枪正要出门,卧病在床的婆姨一翻身坐起,死死拉住汉子的衣角:“他爹,别走,你一去,真要有个好歹,我们娘俩该怎么活啊,战阵之上也不缺你一个,别去啦。”
那汉子脚步一顿,但看看自己的婆姨,看看还在襁褓里的娃,但更看看已经有了生气的窑洞,看看那满满的米缸,看看被精心裱糊挂在墙上的地契,又看看被供奉的闯王牌位,眼睛立刻血红,“你懂得什么?好日子是谁给的?是闯王,一旦闯王遇难,那我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我要去,为了你们娘两个一生的幸福日子,我必须和我的兄弟们救出闯王。”说完,转身就走,但到了门口时候,还是脚步一停,转过身,仔细的,恋恋不舍的看了又看身后的,已经有了生气的家,眼睛不由一红。
婆姨这时候什么也不顾,拖着病体一下冲了上来,扑倒在他的脚下,死死抱住汉子的大腿:“他爹,你不能去啊,去了那就是个死啊,没了你,我们娘两个可就什么都没啦。”看看变得犹豫起来的汉子,婆姨更加哭喊道:“救闯王不差你一个,就守着我们娘俩吧。”
那汉子犹豫起来,是的,救闯王,不差自己一个,但这个家却需要自己,没了自己这个顶梁柱,那以后他们娘俩真的就什么都没了,看看地上哭喊的婆姨,再看看襁褓里的孩子,神色灰暗不定。
这时候,就在远远的村场之上,一阵阵呼喊站队报号的声音铿锵传来,每一声都冲击着这汉子的心扉。
“不行,我必须去,如果都像我这样,那么。我们的闯王就危险了,我们的根据地就完蛋了。”那汉子坚定的道,然后看向婆姨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道:“如果我死了,再嫁个好人家,但是,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活下去,姓我的姓,给我们老张家留下香火。”
“我不让你走,我死活都不让你走。”妻子死死的抱住男人的大腿哭喊着不放。
“你撒手,军情紧急,再不报道,我就要被军法从事。”焦急的挣扎了一下,看着远处的广场,可以想象的到,自己的袍泽焦急的样子。
“不行,我就不放手。”婆姨死死的抱住汉子的腿不放。
这时候,那汉子突然抬起脚,一脚将婆姨踹倒在地,看看满脸惊讶的婆姨,跺跺脚,冲出了院门。
麦场上,本村的民兵小队已经到齐,那汉子跑来的时候,张火队长已经宣布跑步开拔,看到急三火四赶来的汉子,张火知道为什么,那个婆姨是有名的自私自利,原本以为这汉子不会来,但他来了,那就是好事。
于是大声的喊道:“张家庄全体到齐,我们跑步到乡上报道,大家注意,起步跑。”
人数不多,但气势如虹,整齐的脚步在乡亲复杂的眼神里,婆姨低低的哭泣里坚定的远去,在大路上,汇入另一个村的民兵队伍,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雄壮。
“李村的,我的民兵队一个不缺。”张火抹着满脸的汗水,自豪的大声对邻村的队伍宣布,那张家汉子就将胸膛挺的更高。
“我的也一个不差。”李村的回答的更大声。
王村的那个队长满脸丧气,没有答话,而是大声对身后十几个汉子大喊:“都******精神点,咱们战场上杀出个威风来。”
紧挨着黄龙的一个村庄,在麦场上,在河滩里,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装待发的军汉,还有不断的民兵在各个路口开来报道。
村子中间,一个茅屋却分外安静,吴涛站在屋子中间,眼睛紧紧的盯着墙上巨大的洛川和黄龙地图,想想,就拿手在地图上比划一下,然后就继续沉思,李先生就在一边,不说话,不打扰,但急的满头大汗,坐立不安。
敞开的房门外,不断有大声的集合号子响起,一阵阵越来越高亢越来越雄壮的歌声汇集起来。“报告,小李庄民兵报道,应来三十七人,实来三十七人,报告完毕,请求编队。”
“报告,张庄民兵小队报道,应来二十一人,实来二十一人,请求归队。”
“报告,王窝棚民兵队报道,应来三十三人,实——”那原本洪亮的声音突然暗下去。
紧跟着就是各个庄子的民兵继续报道。
李先生伸着脖子看看门外,站住身子对吴涛道:“军师,我看人马来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不再等啦?出发吧,要不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吴涛歪着脑袋听了听外面,在心中将听到的数字合计了一下,然后轻声但坚决的道:“不忙,现在来报到的不过三千不到的民兵,这不能形成绝对的战斗力,我们这一战,目的就是一战定黄龙,不能打成击溃战,那我们将后患无穷。”
“可是,闯王那里情况不明,被两万多联军围困,万一闯王出个一差二错,那我们将百死末赎啊。”李先生跺脚连连,脸上的汗水如小河一样不断的流淌下来。
“闯王那里虽然没有音信,但闯王不突围,就证明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尤其是。”吴涛咬咬嘴唇道:“尤其是闯王身边有一千骑兵,三百枪兵兄弟,我敢保证闯王万无一失。”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大郎朱铁不能保护闯王安全,那他就是酒囊饭袋,我坚信他们的实力。”
看看无论如何也不急于出兵的吴涛,李先生只能跺跺脚,然后对站在门外不断对屋里探头探脑的传令兵高喊道:“看什么看,还不去路上看看那些该死的民兵,怎么这么慢?去催催他们,如果日落前被通知的还不到,那我李家就要涨他们的地租,我就要撵人啦。”
那传令兵脖子一缩,赶紧跑了出去,这已经是第五个被骂走的传令兵了。
吴涛见李先生发急,就拉着他的手到了地图前,指着吕世被围的那个小寨道:“李先生,你看,这小寨虽然残破,但离着我们这里只有区区百里,还有,那小寨的地势也非常利于防守,现在,不过刚刚过去一天,我坚信闯王绝对没有危险。”
李先生看着地图不由点头,闯王一入黄龙,吴涛就调兵遣将,将整个洛川战兵全部集合在了这个紧紧挨着黄龙交界的小村子,严阵以待,就是为防备不测,现在看来,这倒是用上了。
同时,他也坚信吴涛的分析,于是心中稍微落地,但不一会就又焦急的踱步,再次骂走一个传令兵出去催人。
时间在熬人里,慢慢的过去,太阳慢慢的贴近山边,报道的声音也渐渐稀少,吴涛这时候探头看看门外的日光,叫过一个传令兵,“去问一下中军,会齐了多少民兵?”
那传令兵还没等出去,中军就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屋子,也顾不得施礼,大声汇报道:“启禀军师,战兵枪兵早就汇集,民兵也已经汇集五千,请军师马上下令出击。”说这话的时候,一只脚已经向后,只要吴涛一声令下,立刻出击。
吴涛胸膛一挺,大声命令道:“全体注意,出击的民兵就这些,再来的不要。”
“是。”
“吩咐全军开饭,休息两个更次,然后连夜进军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