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甚至穿透了屋子的窗户,和所有细小隐蔽的缝隙,与散满这一方紫藤小园的阳光接融无隙。
就在这间屋子,好像快因不堪这甚极之光的重负,看似就要爆裂的时候,那光竟然剧戛而息。
没有尖叫,没有任何吵闹,从别墅外面来看,甚至连一丝半点的损伤变化都没有。
一切都只不过是,刚刚那段逝去时间里一段如幻的记忆,过去就即消失了。
所有看起来一如既往,然而实事和真相,总会不经意间,就这样在安静与平和下被置换,然后变成表象。就像当你看到凝敛如镜的湖面并加以赞赏时,在那深至几千米湖底,隐藏在某处的湖眼也许正暗潮汹涌,蓄积着吞没一切的力量。
从他所厌恶的房间逃离,并在紫藤别墅前显影的达尔,并没有赶上这惊人的一幕。他站在那面工整绘制着血红色繁复图案的墙前,努力平息伊洛给他一击留下的伤害的时候,距离那道威胁*退那几的怪异光亮爆发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虽然一直努力在强忍着,但他无法否认这个损伤在自己身体里的真实存在。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在那些人找到这里之前,尽快把莫知零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还好血纹结界可以减缓他们搜寻到这里的速度。
达尔摸着那些血纹图案,朝木门走去,今天的落花似乎太多,多到铺满了达尔脚下的路,成片的紫色让这里一时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迷幻,但一心焦急只想着快点转移莫知零的达尔,并没有发现这个看起来有些异常的景象。
“库里?”踏进宽敞大厅的达尔,一眼看到窗子边背对自己的白色软背椅,一个人坐在本是自己的位置上,无法抑制的,突然间他为库里的这一举动感到恼怒。
可是和软背椅一起背对自己的人,并没有为了补救他自己这一看似无礼的行为,而做出任何回应。
这让一时想到库里漏报蓝发人这件事的达尔,更为的加怒于库里。
“库里!”达尔三步而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气愤,然而当他伸手转过座椅的时候,慕得惊蹙起了眉头。
此时的库里表情痛苦的陷在椅子里,一头短发在褐色和金色之间,隐约褪显、交互变幻着。头豪无力气,歪靠在一边,白色的扶手上是鲜红未曾凝结的血迹,他染着鲜血的手正捂着,搭在椅子扶手上更为可怖的胳膊。
达尔见状突然想到什么,转身跑到褐色木橱前,一挥手,木橱自行向右退开,还不等进口完全显现,他便急匆匆,探身而入,失去那盏白帜灯的工作室昏暗不明,达尔像擦火柴那样,轻挥了一下木杖,一切被木杖尖的光源照亮,冷厉的双眼中映着狼籍不堪的工作室,一切都如爆炸现场一般,惨不忍睹。
那些已然焦黑,变得更为碎裂的木制作品,怪异的散落在所有可能的角落,玻璃器皿携夹着标本的碎屑,铺在一切还有留存残骸的东西上,但那些东西已不辨何物?只有屋子中央那个铁框架,还能让人依稀知道那曾是一个铁台,台子旁边倒着隐约是一个黑乎乎模糊难认,类似人形的东西。
莫知零、那几和爱丽丝都不知去向。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神域的人已经来过了,不对,对付库里和那几,他们不需要把这里弄成这样?而且他们带走那几做什么呢?难道是他,达尔想到那个让自己犹如窒息的人,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他,怕是这整栋房子都会不负存在了吧?
先想办法弄醒昏迷的库里,问一下比自己瞎猜更有效率,达尔立刻回到客厅,站在椅子边,伸出手,用手指探了探库里的伤口,里面灵量变化十分古怪和陌生。
到底被何人所伤?达尔检查着库里的伤口。
不过已经伤到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愈合。
早上驱赶那家伙损耗了灵量,加之刚刚护界一战又受了点伤,不知道自己的治愈术是否还能对库里的伤起作用。
达尔决定一试,他移开库里捂住伤口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木杖,一股白色近似凝雾般的烟气慢慢汇聚在杖尖,然后随着对向伤口的木杖,那股白雾缭绕着抽成烟缕,探进了正翻着肉筋的长条状伤口,那伤口就像是什么力量迫使皮肉从里面炸开一般。
雾气像拉链一般,贴着露出的骨头,从深至浅一点点闭合着胳膊上的血肉,血不再流得那么厉害了,随着伤口的变化,椅子里的人微微地颤了一下他的手指头,恢复了一丝生气。
达尔皱着眉,看着那个眼皮下眼珠子已经开始滑动的人,手里依旧持续地为他续着伤口。
“咳咳,咳咳咳,”一直瘫在椅背里的身体,终于在几声混着杂音的咳嗽中,有了变化,库里挺了一下胸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待到双眼的视力范围完全适应了现下的环境,库里惊慌地想要站起来,给他第一眼看到的这个人让座。
“谟,谟克里可大人。”他试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达尔用空着的手把他按回了座位。
达尔粗声粗气的命令道:“别乱动,”然后看着那刚刚因为库里猛然间动作,而又稍稍裂开的伤口,“如果不想让我力气白费的话。”
“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只离开了这么一会儿,这里就像被陨石击中了一样,莫知零和那几呢?”他一边继续着手里的治愈,一边询问库里。
“他们,是他们,是他们带走了莫知零,”库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足以令他惊慌的场面,其词闪烁,缩着下巴,“我阻拦了,可是您知道他们的能力,我没有成功,莫可里克大人。”
“那几呢?”达尔紧跟着问道,真的是那些人,那他们应该不会带那几一起走的。
“那几,那几他死了。”库里突然一脸悲切,语气尽透惋惜,似乎又很害怕说出后面的话,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变得细小,“爆炸的时候,我没能及时救得了他。”
“你是说……?”达尔突然想到,刚刚铁台旁边那个焦黑模糊的东西,这个消息无非是个晴天霹雳,他无法接受,时间就快到了,自己费尽力气,努力了这么久,才聚齐这些必备条件,成功就在眼前,现在却这么突然失去那几,那自己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那几的替代品。
再一次被弃之不顾了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达尔嘲讽似得笑了一下。不过,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以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的神,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的神,这条绝路是你们给的,我会好好走下去,谢莫斯那老家伙的下场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下场。达尔收了木杖,攥紧的手心,承受着指甲给予的愤怒,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跳入那双眼睛中时,愈燃而烈。
而坐在一旁的库里,那一头短发重新稳定在了纯粹的金色,他捂着已经化为一道巨大红色结痂的伤口,微微昂头,泛着淡淡雾气,看不真切的眼瞳里,映着正狠狠盯着窗外的达尔的身影,模糊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他的嘴角突然轻勾了一下,看起来像一个笑,却很快转而即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