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读《荀子》学生活
3398600000048

第48章 正论篇(1)

正论篇

本篇采用驳论形式,对当时诸家世俗之论予以批评和矫正,集中论述了荀子隆礼重法的思想,提出了以尧舜王制为最高理想的政治主张。驳难胜在辩术,且君子必辩,所以本篇力求反驳形式的丰富多变和克敌制胜的机智敏锐。第一,驳“主道利周”,先设立“主道利明”命题与之针锋相对。再运用正反对比两组因果推论,详析主道周则危国、主道明则益国,即将反面论题驳倒;驳“人之情,欲寡”,也是先设反命题“人之情为欲多而不欲寡”。再以由欲寡之主张导致乱、由欲多之主张带来治做对比。进行有力的反驳。第二,驳“汤武篡位”,则着力辨析何谓“篡夺”这一概念的含义,说明国可以窃夺、天下不可以窃夺,“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汤武革命具有历史必然性、正义性,不可以谓之窃夺:驳“治古无肉刑”,也是先辨析何谓“治古”之概念含义,说明治古之“人固莫独罪,非独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如此抓住问题要害,由破而立。第三,驳“汤武不能禁令”、“尧舜不能教化”,则驳论敌所举事实,进行论据分析,澄清问题性质,收到不攻自破的效果。第四,驳“尧舜擅让”、“死而擅之”、“老衰而擅”、“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是与论敌做逐步深入的论辩,除论题上鲜明对立外,主要说明圣王之制不改变,即令人事变化也不存在禅让,这也是重在概念剖析,揭穿论敌的虚妄、肤浅、鄙陋的实质。第五,指出宋子“恶而不辱也”,是自相矛盾;既承认“五綦”,而主张欲寡,也是不分是非,前后矛盾。还有,以“薄葬”为“太古不掘”之因、“厚葬”为“乱今掘”之因,又以“明见侮之不辱”为“使人不斗”之因,是停留在事物表面看问题。而荀子透过现象看本质,指出:有无“治道”是掘墓与否的真正原因,与厚薄之葬无关;斗与不斗乃在于是否憎恶对方,并不在于是否感到耻辱。运用同一律、矛盾律和和探求因果联系的最终理由律。就找到了问题的本质,将敌论彻底驳倒。

【原文】

世俗之为说者曰:“主道利周①。”是不然。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②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唱默则民无应也,仪隐则下无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友也。若是,则与无上同也,不祥莫大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则下治辨③矣;上端诚则下愿悫矣,上公正则下易④直矣。治辨则易一,愿悫则易使,易直则易知;易一则强,易使则功,易知则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上周密则下疑玄⑤矣,上幽险则下渐诈矣,上偏曲则下比周矣。疑玄则难一,渐诈则难使,比周则难知。难一则不强,难使则不功,难知则不明,是乱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则下安,主道幽则下危。故下安则贵上,下危则贱上。故上易知则下亲上矣,上难知则下畏上矣。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危。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下畏己。传曰:“恶之者众则危。”《书》曰:“克⑥明明德⑦。”《诗》曰:“明明⑧在下。”故先王明之。岂特玄之耳哉。

【注释】

①周:周密,指隐蔽不露。②仪:立木以示人叫做仪,也叫表。③辨:通“辩”,治理。④易:平坦,不险恶。⑤玄:通“眩”.迷惑。⑥克:能。⑦明德:完美的德行。⑧明明:原为皎洁明亮的意思,指周文王、周武王的德行贤明完美。

【译文】

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说:“君主的统治措施以周密隐蔽为有利。”这种说法不对。君主,好比是民众的领唱;帝王,好比是臣下的标杆。臣民们将听着领唱来应和,看着标杆来行动。领唱沉默.那么民众就无从应和;标杆隐蔽,那么臣下就无从行动。臣民不应和、不行动,那么君主和臣民就无法相亲善了。像这样,那就和没有君主一样,不吉利的事没有比这更大的了。所以,君主是臣民的根基。

君主公开明朗,那么臣民就能治理好了;君主端正诚实,那么臣民就老实忠厚了;君主公正无私,那么臣民就坦荡正直了。臣民治理得好就容易统一,老实忠厚就容易役使,坦荡正直就容易了解。臣民容易统一。国家就会强盛;臣民容易役使,君主就能建立功业;臣民容易了解,君主就会明白清楚。这是安定得以产生的缘由。君主隐蔽不露,那么臣民就疑惑迷乱了;君主阴暗险恶,那么臣民就虚伪欺诈了;君主偏私不公正,那么臣民就紧密勾结了。臣民疑惑迷乱就难以统一,虚伪欺诈就难以役使,紧密勾结就难以了解。臣民难以统一,那么国家就不会强盛;臣民难以役使。那么君主就不能建立功业;臣民难以了解,那么君主就不清楚。这是祸乱产生的根源。所以君主的统治措施以明朗为有利而以阴暗为不利.以公开为有利而以隐蔽为不利。君主的统治措施公开明朗,那么臣民就安逸;君主的统治措施阴暗不明,那么臣民就危险。臣民安逸,就会尊重君主;臣民危险,就会鄙视君主。君主的措施容易被了解,那么臣民就亲爱君主;君主的措施难以被了解,那么臣民就害怕君主。臣民亲爱君主,那么君主就安逸;臣民害怕君主,那么君主就危险。所以君主的统治措施没有比难以被了解更坏的了,没有比使臣民害怕自己更危险的了。

古书上说:“憎恨他的人众多,他就危险了。”《尚书》上说:“能够彰明贤明的德行。”《诗经》上说:“彰明美德在天下。”所以古代的圣王要彰明自己.难道只是使自己幽深难知就算了吗?

【原文】

世俗之为说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篡而夺之。”是不然。以桀、纣为常①有天下之籍则然,亲有天下之籍则不然,天下谓在桀、纣则不然。

古者天子千官,诸侯百官。以是干官也,令行于诸夏之国,谓之王;以是百官也,令行于境内,国虽不安,不至于废易遂②亡,谓之君。圣王之子也,有天下之后也,势籍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而不材不中,内则百姓疾之,外则诸侯叛之,近者境内不一,遥者诸侯不听,令不行于境内,甚者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则虽未亡,吾谓之无天下矣。圣王没,有势籍者罢③不足以县天下,天下无君;诸侯有能德明威积,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君师。然而暴国独侈,安能诛之,必不伤害无罪之民,诛暴国之君若诛独夫。若是,则可谓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谓王。

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桀、纣非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德,乱礼义之分,禽兽之行,积其凶,全其恶,而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无天下,而汤、武不弑君,由此效之也。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弑,然则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然则以汤、武为弑,则天下未尝有说也,直④堕之耳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强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和。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故非圣人莫之能王。圣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⑤也。桀、纣者,其知虑至险也,其至意至暗也,其行为至乱也;亲者疏之,贤者贱之,生民怨之;禹、汤之后也而不得一人之与;刳比干,囚箕子,身死国亡,为天下之大谬,后世之言恶者必稽焉:是不容⑥妻子之数⑦也。故至贤畴⑧四海,汤、武是也;至罢不容妻子,桀、纣是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天下而臣汤、武,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伛⑨巫跛匡⑩大自以为有知也。故可以有夺人国,不可以有夺人天下;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也。可以夺之者可以有国,而不可以有天下;窃可以得国,而不可以得天下。是何也?曰:国者,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天下者,大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国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天下者,至大也,非圣人莫之能有也。

【注释】

①常:通“尝”,曾经。②遂:通“坠”,坠落,垮掉。③罢:通“疲”,不贤,无行无能。④直:只。⑤权称:秤。⑥容:包容,指庇护、保住。⑦数:道理。⑧畴:界。畴四海:以四海为疆域,即拥有天下。⑨伛:驼背。⑩跛匡:此指从事迷信活动的残疾人。

【译文】

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说:“夏桀、商纣拥有天下,商汤、周武王把它篡夺了。”这种说法不对。认为夏桀、商纣曾经有过统治天下的势位,那是对的;认为他们亲自掌握着统治天下的势位,那就不对了;以为天下都掌握在夏桀、商纣手中,那也是不对的。

古代天子有上千个官吏,诸侯有上百个官吏。依靠这上千个官吏,政令能推行到中原各诸侯国,就可称作为统治天下的帝王;依靠这上百个官吏,政令能推行到国境之内,国家即使不安定,还不致于被废黜撤换垮台灭亡,就可称作为诸侯国的国君。圣明帝王的子孙,是拥有天下的后代,是权势的占有者,是天下人所尊崇的帝王之家,但是如果没有才能又不公正。内则百姓怨恨他,外则诸侯背叛他,近处是境内不统一,远处是诸侯不听从,政令不能在境内实行,甚而至于诸侯侵略分割他,攻打讨伐他;像这样,那么他即使还没有灭亡,我也要说他已经失去天下了。

圣明的帝王死了,那些拥有权势的后代没有德才,不能够用来掌握天下,天下等于没有了君主。诸侯中如果有人能够德行贤明威信崇高,那么天下的人民就无不愿意得到他让他做自己的君长;然而暴君统治的国家偏偏奢侈放纵,怎么能杀掉暴君呢,如果确保不伤害没有罪过的民众,那么杀掉暴虐之国的君主就像杀掉一个孤独无依的人一样。像这样,就可以说是能够使用天下人民了。能够使用天下人民的就叫做帝王。

商汤、周武王并不是夺取天下,而是遵行正确的政治原则,奉行合宜的道义,兴办天下人的共同福利,除去天下人的共同祸害,因而天下人归顺他们。夏桀、商纣并不是丢了天下,而是违背了夏禹、商汤的德行,扰乱了礼义的名分,干出了禽兽般的勾当,不断行凶,无恶不作,因而天下人抛弃了他们。天下人归顺他就叫做称王,天下人抛弃他就叫做灭亡。所以夏桀、商纣王并没有拥有天下,而商汤、周武王并没有杀掉君主,从这个角度就能证明这一点。商汤、周武王,是人民的父母;夏桀、商纣王,是人民的仇敌。

现在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把夏桀、商纣王当作君主,而认为商汤、周武王是弑君的贼人,这样的话,那就是在谴责人民的父母,而把人民的仇敌当作君长,没有比这个更不吉利的事了。如果认为天下归附的人才是君主,那么天下人从来没有归附过夏桀、商纣王,这样的话,那么认为商汤、周武王是弑君的贼人,就是天下人从来没有过的说法了,这只不过是在毁谤他们罢了!所以天子一定要有理想的人选来担任。

治理天下,任务是极其繁重的,不是最强劲有力的人是不能够胜任的;范围是极其广大的,不是最明辨的人是不能够分辨它的;人民是极其众多的,不是最英明的人是不能够协调他们的。这三个最,不是圣人没有谁能具备,所以不是圣人就没有谁能称王天下。

圣人,是道德完备、十全十美的人,他能辨明轻重,平衡天下。夏桀、商纣王,他们的谋虑极其险恶,他们的思想极其愚昧,他们的行为极其昏乱。亲近的人疏远他们,贤能的人鄙视他们,人民怨恨他们,他们虽然是夏禹、商汤的后代,却得不到一个人的帮助。商纣王将比干剖腹挖心。囚禁箕子,结果自身死于非命、国家灭亡,成为天下最可耻的人,后世一说到坏人,就一定要拿他作例证。这就是他们不能保住妻子儿女的道理。所以极有德才的人能囊括天下,商汤、周武王就是;极无德才的人不能庇护妻子儿女,夏桀、商纣就是。

现在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认为夏桀、商纣王拥有了天下而把商汤、周武王作为他们的臣子,难道不是错得太厉害了吗?打个比方,这就好像是驼背的巫婆、瘸了腿的残疾人狂妄地自以为有见解一样。所以可以有夺取别人国家的事,却不可能有夺取别人天下的事;可以有窃取国家政权的事,却不可能有窃取天下统治权的事。夺取政权的人可能拥有一个国家,却不可能拥有整个天下;窃取政权可以得到一个国家,却不可能得到整个天下。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国家是个小器具,可以让德才低劣的小人占有,可以依靠歪门邪道来取得,可以凭借较小的力量来维持;天下是个大器具,不可能让德才低劣的小人占有,不可能依靠歪门邪道来取得,不可能凭借较小的力量来维护。国家,小人可以拥有它,但是不一定就不灭亡;天下,是极其庞大的,不是圣人没有谁能占有它。

【原文】

世俗之为说者曰:“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墨黥①;怪婴②;共③,艾毕④;菲⑤,对屦⑥;杀,赭衣而不纯⑦。治古如是。”是不然。以为治邪?则人固莫触罪,非独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以为轻刑邪?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然则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矣,乱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征⑧其未也。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惠暴而宽贼也,非恶恶也。故象刑殆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治古不然,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报也,以类相从⑨者也。一物失称⑩,乱之端也。夫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不祥莫大焉。昔者武王伐有商、诛纣,断其首,县之赤旆。夫征暴诛悍,治之盛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曰:“刑罚世轻世重。”此之谓也。

【注释】

①黥:古代一种刑罚,在犯人脸上剌字,再涂上萋,也叫墨刑。②怪:通“草”。婴:通“缨”,帽带。③共:通“宫”,破坏生殖器的刑罚,所谓男子割势,女子幽闭。④艾:通“刈”,割。毕:蔽膝,缝于长衣之前,是古代官服上的一种装饰。⑤菲:通“剕”,砍掉脚的刑罚,也称刖刑。⑥屦:麻鞋。⑦纯:衣服的镶边,此指衣领。⑧征:通“惩”,惩戒,通过惩罚而引起警戒使以后不再干。⑨以类相从: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⑩称:相当。失称:失当,指爵位、官职、奖赏、刑罚的颁发实施没有做到以类相从。

【译文】

社会上那些庸俗的创立学说的人说:“治理得很好的古代社会没有肉刑,而只有象征性的刑罚。用黑墨画脸来代替脸上刺字的黥刑;割鼻子的劓刑,用系上草制的帽带来代替;阉割生殖器的宫刑,用割去衣服前的蔽膝来代替;砍掉脚的剕刑,用穿麻鞋来代替;杀头的死刑,用穿上红褐色的衣服而不做衣领来代替。治理得很好的古代社会就像这样。”这种说法不对。

以为当时已经治理好了么?那么当时的人根本就没有谁再会犯罪了,那就不但用不着肉刑,而且也用不着象征性的刑罚了。以为当时的人有的还是犯罪了而只是减轻他们的刑罚么?这样的话,那就是杀人的不会被处死,伤人的不会被惩罚。罪行极重而刑罚极轻,平常人就不知道憎恨犯罪了,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