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人似秋鸿来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二
任珍珍吓了一跳,一下子惊醒了,发现,自己正好好的躺在床上。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洗手间传来夏子辛刷牙洗脸的响动声。
原来只是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准确的说,是做了一场梦中之梦,哪有女乞丐?哪有杀人的事?都不过是虚幻的梦境而已。
世间的万事,皆有定数。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得计,其实,都不过是在梦中罢了。
夏子辛推开任珍珍的房门,对任珍珍笑道:“该起床了!”说完,在柜子里拿了一件衣服准备转身离去。
任珍珍沉默了一会,终于平静的开口道:“夏子辛,我们还是离婚吧!”
一个月之后,两个人平静的离婚了。
夏子辛搬到了学校里。这一次,没有人会再打电话喊他一起回家了。
我们的故事到了这里,已经就要结束了。可是,就像时装表演一样,在最后的关头,我们的作者要出场了。
就是我。
我是一个黑眼人。
你会说,所有的中国人都是黑眼人,否则,要是黄眼珠子,那就变成外国人了。
显然,我们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我所要告诉你的是,并不是我的眼眸是黑色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眼眸,我只知道,我的整个眼睛里面,没有白色的成分,全部是黑色的。
明白了吗?
同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变异,我也知道我们的历史上,有眼睛变异的记载,比如史记里面所提到的,古代的皇帝虞舜,还有西楚霸王项羽,都是“重瞳”的人,也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眼珠子、一双眼睛一共有四个眼珠子。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像他们那样,属于人类的变异。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不知道我自己来自何方。我现在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养父,年轻时在山西的晋城打工。有一次,他坐在一辆破三轮车上,经过山路时,突然车翻了,养父沿着山坡滚了下来。滚到了山脚下,养父挣扎着站了起来,正要走开,突然发现那里有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那,就是我。
回来之后,工友们都看到了我的黑眼睛,都说:这孩子眼睛有毛病,是个残废。——劝养父把我重新扔掉。
但是养父舍不得,一方面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另一方面,他不相信我是个残废,因为,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残废。更重要的是,对于他的招手,我能够做出反应,事实证明我并不是个瞎子。
于是,养父把我带回了贫困的老家,并不是很细心、很在意的抚养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养父的老家,就是我现在的家乡,我就在那里,孤独的、我行我素的、唯我独尊的、异常顽强的长大了。
很小的时候,过春节时,一些人就把村北头的学校变成了电影院,整天关起门来,在大办公室里放电影。收费是五毛钱一票。我也在那里凑热闹。我发现,很多人看见了我去了,都纷纷躲开,远远的站在那里笑,看着我一个人玩陀螺。
我很纳闷,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躲开我。我问哥哥:“是我的身上发臭吗?”哥哥说:“不是。”追问他到底是什么原因,哥哥只是笑,就是不说话。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屡试不爽的事实:陌生人害怕我。更准确的说,是害怕看见我的黑眼睛。
我家的后面住着一个屠户,经常杀猪。因此,父亲在家的时候,经常向他要来猪尿胞,吹成气球让我玩。有时还要放进去几粒豆子,那气球在地上滚动起来时就会哗哗拉拉的响,非常好玩。有一次,我正在官路上追赶那猪尿胞吹成的气球,远远的走来了一个很英俊的青年。旁边的小伙子都说,他是全国有名的诗人。
那气球滚啊滚啊,就滚到了年青诗人的脚下。他轻轻的捡了起来,伸出手,准备递给我。我仰起脸来,对他说:“谢谢你。”
看到我的黑眼睛,诗人张开了嘴,瞪大了双眼。
老实说,我很喜欢他那样张着嘴的样子,那样真的显得很帅啊!
诗人回去之后,就为我写了一句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可惜,我见到他为我写的这句诗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听说是因为,后来他去了美国,和两个老婆生活在一起,最后那个叫英儿的小老婆跑了,他就迁怒于大老婆,把大老婆劈死了,所以自己也上吊自杀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道一声感谢了!
根据他的这句诗,我似乎能够推测到我的身世了。我一定是在某个山洞里出世的,并且,甚至,我的父母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从来没有机会见到阳光。我想,那或许是七百里太行山腹地的地下工事,在清朝的时候,日本人眼看就要打来了,很多山西商人都吓得躲到了那里。那里储存着能够吃几百年的粮食,还有地下水,就是缺少阳光。后来,割让了某个大岛,日本人暂时安定了,可是我们自己人又打起来了,所以那些躲在地下工事里的商人们还是没有选择出来。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所以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有一对年轻的夫妻,生下了我,他们不愿意再让我过这不见天日的生活,于是就冒着被其他商人杀掉的危险,把我送到了地下工事的外面。
只是他们不知道,由于长期的见不到太阳,我成了一个黑眼人。
阳光刺得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而他们,还以为我已经睡着了。
同样,他们也被阳光刺激得一阵阵的眩晕,所以放好我之后就匆匆忙忙的逃回了地下。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被杀掉的命运。因为,那些商人,根本不知道,现在天下已经太平了,他们还是害怕泄露了机密,被世上的人找到了地下工事的入口。
就这样,我被养父抱了回来。
一转眼,我已经长大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推测是不是正确。或许,这本身就是一场大梦,本身就是一场虚幻的错误,我根本不属于地球,我,不属于这里,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的故乡、我的根,究竟都在哪里!
长大之后,要照相,要办初中毕业证,要办身份证。为了怕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的父亲,只好省吃俭用,省下了几千块钱,给我买了一副经过特殊处理的隐形眼镜,放在眼里,我就和其他人一模一样了,也有黑眼珠和白眼珠的区别了。
可是,我天生的不受约束,根本不喜欢戴上那很不舒服的隐形眼镜。所以,除了因为办理各种证件要照相的时候,我还是素面朝天,我行我素,只是戴上一副墨镜来隐藏自己。
这样隐藏得很好。其他人除了知道我喜欢戴墨镜,没有更多的反应,显然他们还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黑眼人。
我是谁?
现在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急需弄明白的事情了。
可是,很多时候,很多无奈的时刻,我还是不得不摘下墨镜,让某些人看清我的真正容颜。
比如我还在武训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班长跑来告诉我,说教室外面来了两个黑社会的小混混,一个叫心儿,一个叫军儿,一人拿着一根棍,准备打我们班的学生呢!不知道我们哪个学生得罪了他们。校长不在家,其他人谁也不敢管。
我到了教室门口一看,两个人正在指着我的班级,一递一声的高声叫骂。教室外面围了好多人,有老师也有学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
我想:现在这些人都怎么了?怎么这么胆小?还不如民国时期的夏子辛和楼春旺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优良传统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分开人群,来到心儿和军儿面前,我非常悲哀。真的,我非常悲哀,为我们的社会这样年轻的人就走上邪路而感到深深的悲凉。我没有说一句,摘下墨镜,对着他们两个冷冷的笑了笑,立即又戴了上去。
两个人恐惧的瞪大了眼睛,互相惊异看了一下对方,就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夹起棍子,匆匆忙忙的逃离了学校。
本来,我不想吓他们,因为我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黑社会的人,刀头舔血、万金易首,他们会害怕什么?
从此以后,你可以想象一下,清冷的淮州大街上,北风呼啸,天近黄昏,大街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这时来了一个杀手,他心狠手辣、目光阴冷,正准备去执行一个计划,有一把枪就藏在他的身上。他来到街头,买了一包烟,叼着烟,正准备转身离开,去某个地方杀人。
这时,他看到,远远的走来了一个黑衣人,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黑衣人突然睁大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友好的对他笑了笑。
那双黑眼睛,透着冰冷的光,一阵阵寒气袭来。他怎么会不怀疑自己遇到了死亡之神?
于是,杀手不敢再去执行任务了,慌慌张张的逃回了老家。
那个黑衣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