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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朱市长能否说上话(2)

“你赶快去把档案室的文件一份不少地追回来,把陈市长办公室的也要回来,全部重新打印……”李经纬指着门,差一点吼出来”就这还是副科长哩”的话。

施桂枝示威似的从一本稿纸上哧啦撕了一张,脆响的双手一团,捏着狠趔趔地走了。顾大军正在剪贴报纸,看到李经纬气愤的样子,赶快端过来一杯水说:“李科长喝点水吧。”

李经纬看到文件还没发下去,没有造成恶果,心绪稍稍得到安宁。接过顾大军端过来的水杯,自言自语道:“什么事都干不成,什么事都干不成。”又自责说:“这事也怨我了,没有最后把关。”

李经纬又把文件拿起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前前后后认真地看了几遍,又发现一个标点和一处格式上的错误。亲自来到打字室,盯着打字员逐处更正,又看着蜡纸出来。这时李经纬的传呼在响,一看是办公室的号码,这才忽然想起验血型的事。看了看表,已是十点十分了。又赶快来到大办公室,让顾大军负责文件装订印发,然后快步朝后边走去。

验完血型回来,见顾大军和施桂枝正在装订文件。拿过一份装订好的,坐在凳子上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交代道:“把原来的和现在的分开,不要混淆了。”

下午,李经纬又往省城打了电话,仍是李万基接住,说老冀去招标办了。李经纬说:“你能否传呼一下,让他给我来个电话?”

李万基说:“行,我马上传呼。”

放下电话,又在想武明地区刘书记的事。想到朱市长虽然祖籍是武明,也在那儿工作过,但不知道和刘柏龄任领导的时间是否一致,而且不知两人关系如何,能否说上话。为解决这个问题,李经纬想出了许多方案,最后都一一否定。就在束手无策时,他忽然记起,早五、六年以前,随前任市长去省城参加全省城建工作会议时,曾在会上结识一个武明地区行署的秘书,他们还曾经在会议间隙里一起去转过百货大楼,两人各自买了一个当时很时髦的刮胡刀。于是李经纬打开抽屉翻过去的通讯录。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人名叫诸葛玮,当时也在行署办公室城建科工作。

这一发现令李经纬喜出望外,就想马上打电话过去询问,可又怕老冀电话打过来,只好耐着心等待。又等了约二十分钟,电话还没过来,于是又往省城打。李万基说已传呼过了,一直没回话,可能正紧张。李经纬想到李万基应该说正忙着,是怕开他玩笑,才改用紧张这个词。于是说:“一旦回话,请你叫他马上给我联系一下。再见。”

五、六年过去了,各地区的电话号码有了很大变化,李经纬小本上记的早已是老皇历,于是又跑到收发室,翻开省电话号码簿查找武明地区号码。待查到回来,拿起话筒,那边施桂枝占着电话在打。等了几分钟拿起还在说。

“他老好,还说我哩,上次办公室开会,他还迟到,叫秘书长在会上点名批评他。”

“那是偶然的吧,李科长在您办公室威望挺高哩。”

“恁高还上不去,还是水平不行。就他那整天批评人的做法,我看还早哩。”

“你在李科长手下,各方面还得注意点,招呼给你小鞋穿。”

“我才不怕哩,又不是他的政府,我又不是他雇的。哎,听说明珠商厦又进了一批可好看的裙子啊,昨天我见咱楼下小红穿了,那样式我就没见过,火色得很啊……”

李经纬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把话筒放下了。他想到这个施桂枝当初不知是怎样进的市政府办公室,就这样子还当上了副科长。于是又想到她的姨父,那位省委副书记。这就叫关系,能化腐朽为神奇,能让一个毫无事业心、责任感,整日只知梳妆打扮、长舌妇一样的人进到市政府办公室来工作,还能得到提拔。

那边电话终于放下,这时,行政科黄科长来了,乞求似的笑着说:“弟兄们帮个忙,帮个忙。”

李经纬说:“黄科长有啥事只管吩咐,弟兄们一定尽力而为。”

“看看,忘了吧。”边说边从门旮旯里拿过笤帚,往李经纬手里塞。

“快快,我的李老兄哎,今天再不打扫,冯老板要撤我职哩。”

“没接到过通知啊!”

“通知啦--通知几次啦--你们都不动,人家外科早都干结束了。只当给老弟帮忙哩,行不行?”

李经纬去到那边,安排打扫卫生的事。见到施桂枝和王卓立、顾大军辩论什么。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王卓立和顾大军说是陈独秀,施桂枝说是李大钉。王卓立纠正施桂枝说是李大钊不是李大钉。施桂枝说我说的就是李大钉。李经纬心里暗暗发笑。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市委市政府为了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75周年,在报纸上登了知识竞赛试题,办公室让全体人员参加答题。王卓立拿过了试题。李经纬看了在填空题里,有一道题是:在中国大地上举起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旗帜的第一人是,A陈独秀;B李大钊;C毛泽东。施桂枝用尖快得听不清的语调说:“叫李科长说,叫李科长说,看到底是谁。”

李经纬说:“不争了,回来办公室还要发统一答案,到时候再答。现在都停下手头工作,全力以赴打扫卫生。”

施桂枝尖叫着说:“李科长,你不要和稀泥,到底是谁?”

李经纬不想再耽误时间,就说:“李大钉,是李大钉。”

施桂枝这才不叫唤。却又说:“慌啥哩,外科都没动哩。”

李经纬说:“外科早都干完了。”又问施桂枝:“下午接到没有行政科让打扫卫生的通知?”

施桂枝说:“接到过,见外科室都没动,就没有给你说。”

李经纬说:“不管外科室动没动,咱们只管干咱们的。”

施桂枝又在一本稿纸上示威似地哧啦撕了一张,忽忽啦啦团成团,捏在手里出去了。李经纬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来。

安排完了,又到这边打电话。拨了一会儿,他终于拨通了武明行署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像个年轻人,可能到行署时间不长,对诸葛玮一无所知。他又问别人,也都不知道。那人又讲了一个号码,李经纬照此打过去,是个老成持重的声音,说诸葛玮已调到将台县了。又问了将台县电话,再打过去,那边说:“你是问诸葛县长吧,他正在开会,你等会儿打吧。”

李经纬边打扫卫生边拨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打通,诸葛玮接住了电话,对方也回忆起了他。李经纬说了些祝贺之类的话语。诸葛玮问了他的情况,感到惊奇。李经纬想这很正常,因为诸葛玮比他小十几岁。他们相识那会儿,诸葛玮还是个毛头小青年,职务上还是个科员,而李经纬已经是副科长了。诸葛玮说:“你老兄真该提了,必要时也得跑跑,现在都时兴这。”

李经纬说:“我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能在这儿干到老就是福。”

诸葛玮说:“你老兄是大器晚成,姜子牙七十岁才当宰相,是金子总有闪光的时候,不要泄气,你不会就这样下去的。”

下边转入正题。经过一番对话,李经纬终于搞清了需要掌握的情况。令他振奋的是,朱市长竟是经刘柏龄一手提拔上来的。由组织部的一般办事员,一步步提成科长、县委副书记、副部长、部长,又当了副书记,然后调到了省城任农业厅厅长。末了,互相又讲了些有空过来玩,常联系诸如此类的客套话。

随之,李经纬拨通了老家父亲的电话,请他最近几天过来一下。李鹤年问有啥急事?李经纬说一句话说不清,来了再说。

李经纬打扫完了自己室内卫生,就和大家一起拿起铁锹,笤帚,垃圾斗到自己科室的室外卫生区打扫。到了外边,才知道施桂枝说得没错。外科室的卫生区里连一个人也没有,疯长着的荒草里,到处是塑料袋,纸片,和棍棍棒棒。一会儿见黄科长拉着农业科的”造反专家”宁顶柱几个人往卫生区拉,口里讲着撤职和请客的话。宁顶柱之乎者也地应对着,说叫二马来扫呗。他不就是个秘书长,有啥了不起,挣扎着不愿去。这又让李经纬大为感慨,不由想到他刚到办公室工作时,冬天下了雪,早上一上班同志们便自觉拿起扫帚铁锹扫雪,而秘书长也同样是弯腰撅屁股地和大家同甘共苦。过了几年,老秘书长调走了,下雪了,新秘书长在屋内忙,出不来,大家便等通知。通知了,大家才懒洋洋地出来,胡眉画眼地应付一阵子。又过了几年,新新秘书长来了,下雪了,便通知也不出来,只好让通讯员打扫。再后来,连通讯员也不出来了,就只好让看大门的临时工打扫。卫生区也是如此,前一段是由专门顾用的临时工打扫的,只是因为市长批评了秘书长,说办公室没有一点凝聚力号召力了,连个卫生都得专门顾人打扫。秘书长为了改变局面,才又实行改革,还让办公室打扫,但怎么也指挥不动。”真是世风日下啊!”李经纬感喟道。

晚上十一点半,李经纬在家打通了老冀的住宅电话,老冀说寄来的东西下午收到了。李经纬说:“请你抓紧办,一切都拜托老兄了。

老冀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好。”

之后就放下了电话。李经纬的心又随着放电话的声音咯噔响了一下,老冀为啥再不提还钱的事?他会不会……李经纬不敢往深处想。后来又自我安慰道,老冀一定是工作忙,而且对这一点钱不在乎,没当成回事。

家中太热,李经纬住的又是最高层,周围的楼房挡住了风,屋里活像个蒸笼。他走到阳台上,听到对面楼上任世屯家中的宴会还没结束,心中烦烦的,回到卧室。

宋秋月还没睡着,听到李经纬进来,便睡意惺忪地问是哪儿的老冀,找他办的啥事?李经纬打马虎眼说是县里的,让帮忙办点事。说时心里怦怦直跳。宋秋月又问道:“听说政府让买房子哩,咋没听你回来讲?”

李经纬说:“可不是,这几天太忙,忘给你讲了。”

宋秋月问:“咱的房子大概得多少钱?”

李经纬说:“大概一万来块钱吧。”

宋秋月说:“这还不能算贵。”说完翻个身睡去了。

李经纬拉灭了灯,轻声轻脚在宋秋月身边躺下。电风扇在黑暗中发出呜呜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