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在省城的大街上,李经纬往李万基家打电话。他爱人一听是李经纬的,说了个电话号码,叫他打去。李经纬打通了电话,李万基接住,让他过去,并告诉了地址。李经纬按图索骥,来到了指定地点。李万基已在等候,惶惶然拉着他到一个临街的小店里。给老板打了个招呼,上到了二楼一个小房间坐下。李万基说花了些钱,终于见到老冀了,人瘦得鬼一样,治疗效果还不错,但老冀十分悲观。说着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给了李经纬。李经纬看到了用圆珠笔写得歪歪扭扭的字体:
李科长:
借你的钱老詹拿去用了,他答应帮你办。我已给万基讲好,让他去找我的一个朋友,再拿五万元给他,叫他千方百计给你弄成。
老兄不行了,你多保重。
冀
X月X日
看着老冀的信,李经纬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想不到老冀竟会是这样。李万基解释说:“他们去N市买砚台的事没办成,回来后老冀就把钱送给了老詹。老冀心想花点钱只要能办成事就行。不过他说过要还你钱,所以又不好意思对你明讲。詹处长是省长的亲外甥,只要想帮忙,绝对能办成。”又说:“老冀朋友的钱已经拿到手,在包里装着,咱俩赶快找老詹,把钱送给他。”说着又掏出一张纸,递给李经纬说:“这是老冀写给詹处长的,你看看。”李经纬打开,只见写道:
老詹:
N市李科长的事你办得咋样了,咱们答应人家的事可不能嬎软蛋。这事关系老李前途,他老婆为他当不上官要和他离,真要那样,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安宁。请你看在咱们多年交情上,一定想法弄成。拜托老弟了。
冀
X月X日
李经纬看了信,顿时激动得热泪直流,说要去看望老冀。李万基说,根本进不去,先办你的事吧。李万基用店里的电话传呼詹处长,一会儿竟回了电话。李万基说N市政府李科长要见你,老冀有封信也等着转交给你。詹处长说这两天正在开会,没时间。李万基忙说:“李科长来给你带点东西,哪怕十分钟也行。”
詹处长说:“中午吃饭时间见吧……”
李万基问去哪儿找他,詹处长讲了见面地点。
二人打面的赶到詹处长指定的饭店,找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只见一个装饰得很豪华的雅间,靠里边放着一个彩电及卡拉OK音响设备,电视里正放着歌曲。满满的一桌人,詹处长坐在主位,此时正和身边的一位小姐调笑,见到进来的二人如同没看见。里边有个人认得李万基,主动挤了挤,让服务小姐加了两把椅子,两套餐具,二人坐了下来。
桌子上的盘子已经摆满,笑盈盈小姐还在往上端。李经纬在椅子上坐定,然后拿眼去看詹处长,见他正仰着头在喷烟圈。随着嘴儿的一张一合,一个个烟圈如同鱼儿冒泡一样从詹处长的嘴里连连飞出。却又舍不得似的,拿手中的烟向烟圈里一下下地戳。
“干!”一位先生举起了杯子,大家响应地举起了杯子,李万基和李经纬也随着举了起来。
电视里放起了《父老乡亲》的卡拉OK歌曲,大家嚷嚷叫彭小姐唱。那位小姐说不会唱,有人说:“大名鼎鼎的彭小姐怎么不会唱歌,大家鼓掌欢迎!”
大家鼓了掌,小姐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那套华丽的裙子,走过去拿起话筒。李经纬发现这小姐极像歌唱家彭丽媛,甚为惊讶。就问了身边的李万基:“上次詹处长去N市,带个宋祖英,这次带这位小姐又这么像彭丽媛,这是怎么回事?”
李万基俯在李经纬耳边,低低说道:“这位小姐名字就叫彭丽媛,和宋祖英小姐是省城的两个异人,却都让詹处长给占了。”李经纬心中又是一阵惊讶。
彭丽媛小姐唱完了,又开始喝酒。敬了一阵子,詹处长说:“谁有新鲜的笑话讲一个,不,一个人讲一个,谁讲不好,罚一大杯。”
“讲得好呢?”有人问。
詹处长想了想,说:“谁讲得好,我就把彭小姐让谁玩一天。不过说好,只能玩一天,过后呢?就还是我的了。哈哈哈……”
“詹哥,看你说的像啥。”彭小姐嗔怪道。
“那有啥关系,不就皮肤摩擦嘛。哈哈哈……”
“我就让你一个人摩擦。”彭小姐娇滴滴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满桌的人都发疯似的笑起来。
“好好,我一个人摩,我一个人摩。哎,亲一口总可以吧,啊?”停一会儿,彭小姐不无羞涩地说:“嗯。”
大家说詹哥先讲个,詹哥讲得新鲜。詹处长说:“行。我先讲个迷语,大家猜猜。”大家一致说行。詹处长讲道:“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一辈子都没有结过婚,临终时,男的和女的每人讲了一个外国艺术家的名字,来表达他们终生的遗憾。大家猜他俩都讲的是谁。”
大家一个个抓耳挠腮讲不出来。就说詹哥讲吧,别难为弟兄们了。詹处长说,猜不出来每人喝一大杯。大家只好每人乖乖地端起杯喝了。喝完了,詹处长说:“那男的说,莎士比亚。女的说,毕加索。”
大家不理解。詹处长解释说:“莎士比亚,意思是‘啥是那呀’。毕加索,就是说‘那上边加有锁’。”大家一致叫好,说詹处长说得有水平,还知道这么多的外国人。
詹处长刚讲完,一个人胖子抢着讲道:“俺那村里有一位教书先生,好不容易找了个漂亮媳妇。谁知结婚以后发觉不是处女,就退了货。这又托人找,又找了个漂亮媳妇,一弄,又是二茬货,又赶走了。教书先生想,看来漂亮的靠不住,下次不找漂亮的了。后来门口人知道了,就给他找了一个前疙瘩、后罗锅的丑八怪。教书先生心想这次肯定没有问题了。谁知和那女人同房时,那罗锅躺不到那儿。这边一翻,骨碌到了那边,那边一翻,又骨碌到了这边,怎么也弄不成。女人急了,说看你笨成啥样,我在家时,俺表哥把我放到水缸上,弄得可得劲。你连点这本事都没有,还想玩处女哩。”
“哈哈哈……”詹处长笑得前仰后合,”亲一口,亲一口。哈哈哈……”胖子过去,在彭小姐脸上美美地亲了一口。
下边一个瘦子讲:“我给大家讲一个‘小酒杯和大海碗’的故事。俺那村里有个女的找了个憨女婿,在一块儿睡了几天了不知道干那事。公公婆婆连着听了几天洞房,很着急,婆婆就教给了媳妇一个法子。那天晚上,俩人躺在床上,女的拉过憨女婿的手摸着自己的下面,问你看看我这像啥?憨女婿说不出来。女的说像不像小酒杯?憨女婿说像。憨女婿受了启发,拉过媳妇的手放到自己身上说,你摸摸我的像啥。女的摸了摸,说像茶壶嘴。女的说你给我倒点水吧,我可渴哩。憨女婿说那有啥不中。倒来倒去,倒到一快去了。憨女婿尝到了甜头,连着倒了三四次,女的说还没倒满,还让倒。憨女婿说头太晕,倒不成了。老两口知道事情成了,很兴奋。回到自己屋内,婆婆说咱也倒倒吧。公公说那有啥不中。老两口就开始倒起来。谁知公公上去勉勉强强挤了一点就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连喊头晕。婆婆说,咱孩儿都倒了三杯头才晕,你刚倒了一次头都晕了,真不中用。公公说,人家是小酒杯,你的是啥。婆婆问我的是啥?公公说,你的是大海碗,一下子倒那么多,头咋能不晕。”
“大海碗,哈哈哈,讲得好,讲得好,亲一口,亲一口,哈哈哈……”瘦子也在彭小姐脸上美美地亲了一口。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一个高个子接着讲,说:“我讲个启发式教学的故事。一个老教师为了提高教学质量,经过苦心研究,总结出了一套启发式教学法。一次上课,在黑板上写了个被子的‘被’字,便问学生张三,这是什么字。不知道!张三说道。老师问,你们家的床上是什么?张三说是席子。席子上边呢?是褥子。褥子上边呢?是单子。单子上边呢?是俺妈。你妈上边呢?是俺爹。老师明白了这小子是故意在给老师过不去,便又生气地问道,你爹上边呢?上边没有了。没有了?那被子哩?蹬地下了。到底那个‘被’字没说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有人说不讲吧,该上班了,可矮个子说你们都亲了,我还没亲哩,不行。于是矮个子说我讲个乡长的故事。说:“俺那县里大力发展养牛事业,号召乡里养牛。可是号召来号召去,各乡的数量就是上不去,于是县长就下去微服私访。走到一个村里,碰到一个老头,问你们村里为什么不养牛?老头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知道了。说,一只公牛和一只母牛正在路边热呼,突然听到了小汽车的喇叭声。公牛说不行了,我得赶快走。母牛问为什么?刚玩到兴头上你却要走。公牛说,你不知道乡长好吃牛鞭吗,昨天我的一个兄弟的又让他吃了。于是拔出就跑。谁知母牛也跟着跑了过来。公牛就问,你怎么也跑?母牛说,你不知道乡长吃了牛鞭就吹牛B,前天一个姐姐也又让他给吹死了。”
……
好不容易算是吃完了饭,大家纷纷离席。詹处长已喝得摇摇晃晃,一只手搭在彭小姐身上往外走。出来门就往一辆奔驰车上上。李万基急忙跑过去,喊住了詹处长。讲了几句话,詹处长拿眼瞟了一眼李经纬。李经纬从包里掏出钱给詹处长,没有接。李万基就打开车门,一把夺过钱扔进了车里。李经纬过去对詹处长说:“都拜托老兄了。”
詹处长手一举一举地说:“好,好。”说完拱进车里,坐在了彭小姐身边。车子忸怩了一下,挤进了车流。李经纬看着湮灭在车流中的车子,心情异常担忧和沉重。李万基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这事八成办成了。”
“谁知会不会有结果。”
“他只要收下钱,一般不会有啥问题。”
李经纬就要回去,李万基也不再挽留。李经纬带着几分酒兴,说:“多亏你老兄了,如能见到老冀,一定代我转达对他的感谢,以后兄弟如有出头之日,定将报答。”又说:“这钱算是借老冀的,以后一定要还。”
“还不还是小事,只要能把事办成。”
两人握手言别。
返回路上,车上播放着《红太阳》歌曲,屠洪刚唱道:
樱桃好吃树难栽,
不下苦功花不开。
幸福不会从天降,
社会主义等不来。
……
李经纬听着,心里酸楚得难受,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想事情。谐着歌声,耳边仍是那些百讲不厌的什么一个挨一个地打,有冤枉的;隔一个打一个,就有漏掉的。某市”明码标价”,县级二十万,副县级十五万,科级十万,副科级八万……李经纬窃想,真要弄到明处,也好了。大清时期实行捐官,社会也没有乱成什么样子。目前市里财政这么紧张,一年卖他个百二八十个县科级,弄个千二八百万,城市建设能干成多少事情,起码供水紧张问题给解决了。而现在,这些钱都不明不白地进入了私人腰包,真真的太可惜了。不仅如此,还为腐败行为提供了土壤和环境,陷我党我军无数优秀人才于不义之地,既糟蹋了干部,又污染了世风。又讲现在什么都是假的,过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连眼见的都是假的。说一个人上街买了个小孩,明明是个男孩,眼看那小鸡鸡直撅撅长着,谁知回家一拨拉掉了,原来是蜡做的。还能做假头发,假鼻子,假屁股。另一个说,你说那不稀罕,现在大地方能做假处女膜,小姐们卖了几年,到医院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又成了大姑娘堂而皇之地嫁了人。说得车上人哄堂大笑。听着听着,李经纬的思想又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来。他想到了伟大的老冀,身陷囹圄却仍在为自己两肋插刀,想到自己过去对老冀的种种猜忌是何等荒谬。不由又想到了那个纨袴子弟詹某人,一副轻浮、轻佻的样子,一个地地道道的混世魔王,他凭自己这个形象在他的舅舅面前说话能有多少分量。他的舅舅毕竟是个省一级的干部,官阶至此,必然要有些一定的修养和原则,难道只凭詹某人的一张嘴,就会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科长谋官。又想到假如那省长真是个贪官污吏,或许还有些可能性,但要不是那号人呢?而且要是和朱市长或林书记的关系到了不了那一步呢?再一点,詹某人会不会把这钱送到他舅舅的手里?就是送去,会送多少?他总不会一个不落地全送去吧。一共才七万元,他从中再落些,剩下仨核桃俩枣省长会不会嫌少而不办?或是只简单应付一下?想到孔祥东说的当一个正科的校长就要上五万,当个办事处副主任要上老婆,而自己要谋一个副处级,区区几万元算个什么?想到这里,李经纬又是紧张得大汗淋漓。但又想到了李万基的话,又想到老冀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心中又存一丝侥幸。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车子到了N市。
晚上,李经纬把情况告知了霍哲,霍哲只是笑却不说话。末了安慰说,只要送去就会做活,说不定会中哩。就这一句话,使李经纬免去了失眠之苦,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