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碰上吕三哥,欧阳孟揪住他劈头就问:“小蓝回来没?”
吕三哥道:“没见着啊!唉?怪道了!小蓝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么?一块儿还能把人弄丢啊?你俩是不是又喝上了?”
欧阳孟没功夫听他说什么了,冲进屋子。屋子里没有人,弯身翻开了庭羽蔵剑的床头,剑已不在。
在这之前,欧阳孟只见到过平和微笑的庭羽,而刚刚那样狂怒的他,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此时欧阳孟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赶紧往李府跑去!
那时间,已入夜,一场疾雨已瓢泼而下,笼罩全城。白色的闪电从天空扑向地面,肆意地撕裂着夜空,令人心生恐惧,往息热闹的街道变得空无一人,似乎谁也不敢直面这样的天怒雷霆。
李府。
灯火黯淡的院子里,李元信似乎苍老了十岁,神情呆滞地站在空地上,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天。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眼中,他却毫无感觉;闪电一次又一次照亮他空洞无神的双眼,他始终如木雕一般呆立在暴雨中。
自打唯一的儿子突然被人杀死之后,一向蛮悍的他失去了所有的锐气,他辛苦栽培二十年的儿子,李家唯一的一条根就这么断了。他被打击得精神完全溃散,连去追找凶手的力气都没有。于他来讲,追到凶手有什么用?他们李家的人已亡,根已断,再无法续起来了。他内心其实已没多少愤怒,更多的是绝望,一种数十年心血付诸东流的绝望。
这些天来,他每天都过得黑白颠倒,浑浑噩噩,终日不语,人也已瘦了三圈。
突然,一个黑衣的蒙面人落在了他跟前,只听“呛啷”一声,一把月白色的长剑已然指向了他的面门:“恶贼!可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呵斥之声,竟比雷霆还要迅猛,让人深觉震动!
李元信迟钝半晌,到底还是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黑衣蒙面的就是庭羽,雨浇得他浑身湿透,却浇不熄他心中的烈焰,他两眼圆睁,怒喝:“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李元信道:“为什么?”
庭羽道:“除了命,我还要你一根手指!想起什么来了么?”
李元信浑身一抖,惊恐地后退了两步,道:“谁派你来的?”
庭羽道:“你行不义之事,人在做,天在看!我自是来替天行道的!”
李元信忽然一转念,道:“我儿苍岭是你杀的吗?”
庭羽冷冷地道:“没错。我当天就该连你一起杀,就让我龙月岛千万条冤魂的血债,从你开始!”
李元信心痛如绞,道:“可是,那件事是我做了的,你杀我便可,关我儿子何事?”
庭羽道:“我让你死个明白!你的命用来祭我龙月几千孤魂,至于你儿子的贱命,只够赔我妹妹再也听不到的双耳!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还是谁了吧?”
李元信大惊失色,道:“你……你难道是那个……那个书僮?”
庭羽道:“没错!当年,因为你们这群无德之人,我们兄妹失去父母家园才会流落至此,却还要受到你那无良儿子的残害。怎么着?看着我那妹妹奄奄一息的时候,你觉得那只是小命一条是不是?你觉得不值得你儿子来赔是不是?你连一点起码的怜惜都没有,生出来的儿子才会是这样的冷血败类!我本以为你最多教子无方,罪不至死,可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双手沾我家人之血的仇人!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元信垂头听完,缓缓地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两眼如死人一般平静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去做那样的事?其实我只是为了我唯一的儿子,想为他铺一条更为平坦的路。为了他,我一世拼搏,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做尽,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将来你有了儿女,便能懂这样的心思了。只可惜我万般努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因为你已经杀了我儿子!今日这般光景,于我们父子是否罪有应得,我已经不想去细究了,也没必要了,自然更是无话可说。”
说着,他眼中绝念一闪,忽然双手捉住庭羽的剑刃,将咽喉往剑尖一送!
在雷电的空隙里,似乎可听哧地一声,有血喷溅入雨水横流的地面。
李元信抱着剑,双膝一折,面朝庭羽跪在了血水里,一向高傲刚愎的头,沉重地垂了下来。
“慢着!”墙头一声大喊,欧阳孟几步飞奔而至,却已晚了一步,李元信已然气绝,倒在了地上。
欧阳孟不敢相信地看着庭羽:“你……你怎么能?”
庭羽定定地站着,疾雨已洗净剑尖之血,这冰冷的剑尖转而指向欧阳孟,冷冷地道:“我对天发过誓的,我为什么不能?”
欧阳孟哑然。
庭羽的眼里,依然是烈焰燃烧,腾腾杀气在眼中翻滚!
这时,李家小姐嫣语似乎听到欧阳孟的声音,赶忙从后院跑来,却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拿剑直指欧阳孟,她吓得连忙惊叫奔进雨里便要护他,跑近了却发现父亲已经倒在血泊里。她立即痛喊一声,扑了过去:“爹啊!”
她扶起血泊中的父亲,见他已然气绝身亡,顿时失声大哭。
欧阳孟根本不在意自己咽喉前的锋利剑尖,只看着地上的爱人,眼神里满含痛苦怜惜。
对面庭羽心情也突然复杂起来了,李嫣语悲痛的哭声传入他的耳中,欧阳孟的悲伤无奈更是让他心神动摇,一时间他立在当场,一动不动。
李嫣语忽然站起来,一把推开了欧阳孟,自己对上了庭羽的剑尖疯狂地哭喊:“你是谁?为什么杀我爹?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你连我也杀了吧,你把我们全家都杀了吧!”说着她便往前扑。
“嫣儿!”欧阳孟已经伸手抱着她,将她往自己身后推挡。
庭羽剑尖微颤,随即放下了剑。他看了一眼欧阳孟,然后一字一字地道:“杀人者,芊眠蛰郎!这对父子,死有余辜!”
李嫣语听到弟弟也是他所杀,顿时痛上加痛,大叫一声,疯了一般地扑了上去。
但庭羽已还剑入鞘,一纵身便消失在夜雨中。
李嫣语紧追几步,却不知道要追向何方,只得回头爬向死去的父亲,未及跟前便已脱力崩溃,哭倒在地。
暴雨更甚,将她凄厉的哭声淹没其中。欧阳孟抢过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默默地坐在泥泞与血水里,两人如同置身汪洋的落水者,行将被狂涌的悲痛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