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是一年中作物丰收、鱼产最丰富的时候。人们为了庆祝天赐恩物的这个时间,便将这一天选作龙月岛最盛大的节日,那时天上的月亮也正如龙月岛的形状一样。
这一年不仅有太后来巡,也是血泪之夜后第一个自由狂欢的七夕节,其盛大程度超过往年十倍还不止。
段延俊夫妇恨不能有分身术,午宴之后,他们陪着太后去香蜜镇上,观看人们的杂耍舞蹈和戏曲,又有无数岛民和族人来面见太后。接下来还有拜庙仪式,之后又是晚宴,晚宴之后还有烟花盛会。
晚宴之后,太后因为太累,早早休息下了。恪文等一群年轻人则都跑去街上看烟花夜会,家中的仆人们也全部跟着去了。
直到这时,忙碌了一天的段延俊和蓝蝶衣终于才消停下来,两人这才来到庭羽的房间,换下一直守着的庭辛和欧阳孟两人。
因为伤在肩背,庭羽向左侧身躺着,和段延俊离开时一样,他睡得既深且沉,动都没有动过。
蝶衣坐在床头,低头怜爱地看着儿子,似乎怎么也看不够。她回头轻声问丈夫:“他什么时候会醒?”
段延俊道:“不清楚,可能得明天早上了。”
蝶衣伸手摸了摸庭羽背上,那里已包扎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到伤。她担忧地说:“你说他伤得不严重,怎么会这么久不醒?你是不是瞒我了?”
段延俊却道:“他伤势不重,只不过是累坏了,需要休息。我看他骑的马都瘦了一圈,马掌都快磨没了,你说他人又会有多累?”
蝶衣听了,心疼地看着儿子,然后她忽然又回头盯着丈夫,眨了眨眼睛,说:“我下午还在想,他是不是被你吓昏的。”
段延俊一听,顿时头大如斗,无辜地道:“我又不是怪物,哪有那么吓人?”
蝶衣也很有道理地说:“可是他从小就很怕你,你咳嗽一声,他都要打个哆嗦。要不然,怎么刚好你一回来他就昏过去了?”
段延俊听着这荒诞的推论,实在是哭笑不得,无奈地道:“唉哟,这可冤枉!今天他回来后,我连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你说是我吓的,实在是冤枉我了!”
蝶衣扑哧笑了,道:“逗你的啦,看把你急的!也不知他是从哪里赶回来的,累成这样,真叫人心疼。”
段延俊道:“是啊。”
他想起千叶友雄的那幅画像,便说道:“你有听说过水寒这个人吗?”
蝶衣道:“是友雄常说的那个么?”
段延俊道:“是。他有一张水寒的画像,上面画的水寒,竟然跟庭羽长得有九成相似。”
蝶衣道:“会不会就是照着小羽画的?”
段延俊道:“应该没可能,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蝶衣道:“友雄是挺奇怪,他也问我好几次记不记得水寒这个人,可我实在想不起来。”
段延俊道:“是么?我也不记得这个人。”
蝶衣道:“就是,好奇怪。”她摇摇头,又看向儿子,脸上又不觉微笑了:“不过,最要紧的是我们的儿子回来了,今天还是小羽的生日呢,可是他却睡着了。”
段延俊点点头,回道:“嗯,十九了。按岛上的规矩,明年就是大人了。”
蝶衣叹气说:“当年还是个小孩儿,我一眨眼,他就变成男子汉大丈夫了!明天就是恪文和小昭也满十七了。唉,真是受不了,咱们所有的孩子都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说完她委屈地看着丈夫。
段延俊笑道:“现在不也很好么?他们都平安回来了,没让你操心,个个都好好地长大了,让你少生多少气啊!”
蝶衣不高兴地道:“这是什么话?孩子调皮捣蛋是让人生气,可我还是想看着他们慢慢长大嘛!”
段延俊安慰她道:“好了,你委屈也没用,又没有办法能让他们再长一次给你看。你不是一直吵着想看小羽吗?现在你正好可以看个够了呀!”
蝶衣想起他之前的话,便故意虎起脸道:“那你还不闪开点?”
段延俊轻笑道:“好,我不说话,你当我不在就是了。”
蝶衣佯装生气地冲他做了下鬼脸,便笑着转头看着庭羽。
白天的时候太匆忙,她就觉得没看够。此时再细细一看,不是偏袒,她发现很少有男子能长得庭羽这般出众。他双眉浓长似剑,英气逼人的眉,鼻梁笔挺直正,肤色光洁如玉色。这张脸,有超越很多女子的精致之处,又散发着少年男子独有的明亮阳刚之气。难怪恪文说庭羽是江湖上人见人爱的美少年,江南则称他为中原镖局的蓝颜祸水,祸害了大半个江湖,看来所说真是一点都不假。只可惜她现在无法看着他漆黑明亮的双眼,只能拼命回想着白天初见时的样子。
蝶衣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这张有些清瘦的脸,划过他眼角那颗细细的深棕小痣,轻轻理着那散乱在额际的黑发。
她的手指触到了一块硬硬的粗糙肌肤,她拂开那些头发,便见到两道伤疤,难看地交叠在额际。她的手不禁一颤!
那其中一道伤口,她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她亲手缝的,那时她还关在大理城郊,庭羽挨了御林军的打,头破血流。另一道却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突然呈现在她眼前的伤痕,让她想起那些受苦受难的岁月,也想起年幼的庭羽只身带着小目远走千里的艰难历程。
想及此,她又拿起儿子的手,那双曾经喂养过小目的手,现在除了骑马使剑留下的茧已没有了任何伤痕,仿佛从未流过血一般地完好。
蝶衣从来是个善感的人,何况现在是面对自己失去多年却又奇迹般归来的儿子,还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她握着这手,眼泪又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蝶衣喃喃地道:“我一直想对他最好,哪知到头来却是亏欠他最多。你说他吃了多少苦啊?”
这情形让段延俊相当地后悔,早知道便不让她看了。他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啊,他这不是回来了么?而且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可以继续疼他爱他。从现在开始,你这当娘的倒是要想办法把他养胖一点,看看他瘦成什么样子了!”
蝶衣点头道:“确实是太瘦了,我得弄点好吃的给他,要养得像他小时候一样白白胖胖。”
此时屋外远远地传来一声钝响,接着七彩火光一闪而过,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无数声闷响。
“烟花!”段延俊道,伸手拉起蝶衣道:“来,去看看吧,好多年没看到过了。”
蝶衣看着庭羽,不放心地道:“可是小羽……”
段延俊指着屋外的露台道:“就在那里看一会儿,这总可以吧?”
说着,两人来到屋外的露台上仰头望着天空。
天际,一轮烟花正在逝去,七彩的颜色渐灭。但马上又有新一轮喷向天空,从龙月岛的各个角落里,同时好几十处一同齐发,七彩当空,当真是万分壮观!
段延俊不禁觉得这一年的烟花弄得真是别出心裁。
原来霞光大人在全岛各处都安排了人手燃放烟花,当天恩山上一枚红色烟花燃放腾空之际,各处驻守准备的人便都同时点燃,片刻之后,整个龙月岛的上空便都有各色烟花在天空绽放。
在新月微光的晴朗夜空里,那些烟花显得特别绚丽多姿。每一轮烟花灿烂处,香蜜镇上便隐隐传来人们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
段延俊习惯性地牵住妻子的手,两人会心一笑,默默地抬头看着那些烟花,听着人们欢快的呼声,想着自己再度完整的家,心中充满了幸福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