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们料理家务,带孩子,是非常辛苦的,我们非常感谢您!总觉得欠下你的工资不好意思。想先让你回去一段,我们自己克服着过,待我们钱多起来了还一定要请你来的。”马克思向她解释一番,他不愿意看到琳蘅心里有委屈的表露。
“燕妮知道你会到这里来吗?”他问。
“她也不知道,我怕你们知道了不让我来了。”她回答。
好在这次还有忠实的朋友亨利希·毕尔格尔斯自愿同马克思一块来到布鲁塞尔……这个琳蘅,真让人爱得不行,恨得不行……马克思高兴地想。
“哟,琳蘅呀,一个人来找我们卡尔博士?你不怕你燕妮姐说你吗?”毕尔格尔斯听他们俩在说话,进门劈脸说了句笑话。
满屋子爽朗的笑声。一段时间来的拮据,真也难得有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声。
毕尔格尔斯同海涅一样,经常到巴黎马克思的家里聚谈,同琳蘅与马克思一样的熟识。
在这个志向相投的大家庭里,就正如马克思刚交稿付印的《神圣家族》论说的“人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力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类和动物的“本能性”动作相比,人类在劳动中所显示出的本质特性就是他的意识性和目的性。
马克思又认为,在孤立的、单个人的状态下是决不可能产生人来的,只有在集体中才能发挥出人的力量,社会性才是人的本性。“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即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人。即这种人的类特性、社会性、阶级性在马克思的《神圣家族》和他以前的文章中及他的实际生活中无不反映出来。
这时,马克思又不由想到了比他大20岁的德国伟大诗人海涅……童年时看父亲把海涅的诗歌捧作欧洲文明的“入场券”;在中学、大学狂热的谬斯梦中追随着“通天神”的海涅;在巴黎,海涅几乎是每天都要到马克思家里来走一趟,来布鲁塞尔前不久的一天,马克思和燕妮束手无策地只看着孩子绝望流泪,海涅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看着在篮窝里抽搐的小燕妮,急中生智,用热水为孩子擦身,窘境中海涅又是小燕妮的救命恩人。然而,这位恩人,包括海涅自己,又谁都不知道他竟还是马克思母亲的远房亲戚。
马克思在极其困倦的时候,真正体验到志同道合的这个革命大家庭的无限温馨……
琳蘅这位农民的女儿,也很爱马克思,爱他的为人,爱他山一般的男子气度,更爱他对事业的追求。同时,她也一样地爱着如同亲姐姐的燕妮。她自幼看着马克思夫妇相濡以沫,真诚相爱,看着他们苦苦等待了7年……这个本来就纯朴的农村女孩子的心灵。只求这对圣洁的主人——好人一生平安,除此以外,她似乎已别无任何希冀。
在家庭事务上,琳蘅比燕妮强,比马克思更强,她的到来,于4月初找到了在巴什柯街35号的住宅,5月初又为主人在低廉的工人住宅区的同盟路5号找到了一所房子。由于搬家需要钱,燕妮廉价出售了家具和部分衣物,带着未满周岁的小燕妮从巴黎来到了布鲁塞尔这个新的流亡地。
旅馆里,燕妮、孩子和马克思、琳蘅终于又团圆了。
这对年轻的夫妻热烈地拥抱后,燕妮看了看写字台上厚厚一叠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潦草的手稿,心疼地说:“卡尔,你瘦了!”
“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你也瘦了。”马克思抚摸着燕妮显得憔瘁的脸颊说,又在小燕妮的脸上轻轻地连连地吻着。
眼看一家还住在旅馆里,生活所迫,家里连一张铺着厚羽绒的床都没有了。但是,全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心情使他们忘掉了一切烦恼。
燕妮又同琳蘅相对含着泪花,紧紧拥抱着。
“燕妮姐,你恨我吗?我先过来了。”琳蘅小声地说。
“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因为钱,我们才不得不作出这个决定。”燕妮赤诚地说,“要不是你过来,那个不会生活的卡尔还不知道要饿成什么样子呢?姐怎么还会怪你呢?”
燕妮到来的最初几天,马克思放下了工作,他带着他的夫人到风景优美的布鲁塞尔浏览,从小小的胡同一直逛到郊区。这对青年情侣在美丽的绿色的树林徘徊,在绿穗茵茵的田野里寻找舒适的休憩,有时他们像孩子一样大笑,当地里的农民走过这一对恩爱夫妻面前摇晃着脑袋的时候,马克思更是纵声大笑。这些天,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喜笑颜开,因为他的燕妮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在散步的路上或在家里,马克思常常同燕妮谈论当前形势。
马克思启发燕妮说:“你好好观察当前形势,世界上到处都在动荡,工人们再也不能忍受命运带来的更多灾难,工人们准备捍卫自己,反对工厂主和容克地主的剥削。工人们有充分的权利这样做。”
燕妮提醒马克思注意去年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的事,她激动地说:“人们在那里加倍地剥削工人,有一次市场的投机家大批收买他们的商品;另一次是地主要求增加完全非法的租税,这是多么可耻的事。这个地区差不多竟有半数的居民的确迫于饥荒而死亡。”
“燕妮,我亲爱的,人们是不能用空想社会主义者所想象的方式去消灭剥削的人。他们引导工人脱离阶级斗争。只有唯一的一条出路:无产阶级的一切力量在一个革命政党的领导下组织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工人阶级必须建立自己的国家,而且为了把全人类永远从剥削下解放出来,这个政党本身必将是被压迫群众的领袖。”马克思本来与燕妮安静地对着坐,现在他站起身来,燕妮也畅谈己见,激昂地维护工人,真使马克思喜不自禁,他小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那么燕妮,你懂得我的想法吗?你理解我的理论工作和我的革命活动是不可分开的吗?没有一个无产阶级的党是不可能改变社会关系的。”马克思又在房间里急速地来回走着。燕妮牢牢地抓着他的短衣的袖子,低声地说:“恩格斯很快就要来了。我想,你将在他身上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合作者。”
5月,马克思迁到工人住宅区的同盟街,这儿是一个比利时民主主义者的家,恩格斯也毅然离开他父亲的公司来到这里住下了,恩格斯成了马克思一家的邻居。
来到新的流亡地,马克思于第二天就向比利时国王列奥波特一世递交了一份申请书,请求批准他居留比利时。为了得到批准,马克思拿出了出版商列斯凯签字的一份合同,并在3月20日写出一张字据声明,表示不发表有关政治问题的文章,这样,才得到定居布鲁塞尔的批准书。既然被禁止在德国和法国居留,那么,能在布鲁塞尔把家安置下来,马克思觉得也很幸福了。
寓居布鲁塞尔初期,马克思由于和比利时政府签了协定,因此较少从事政治活动,而将大部分时间从事理论研究,他所进行的研究活动,目的只有一个,这就是深刻反思“德意志意识”,并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论证科学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理论。为此,马克思刚到布鲁塞尔不久,就写下了《关于费尔巴哈提纲》,这些提纲在3月的时候,就是说,差不多在恩格斯完成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这本书的时候起草的。《提纲》形成了《神圣家族》和后来一部著作之间的连接线。
马克思急于要研究并着手新的著作,他同恩格斯设法弄到了去英国的旅费,一块去了曼彻斯特恩格斯在英国居住的地方,通过恩格斯的帮助,扩大了同那里工人的接触,深入研究英国的工人运动经验,后又去了伦敦同“正义者同盟”成员和宪章运动的领导人讨论国际民主联合会的可能。一个半月后返回布鲁塞尔。回到布鲁塞尔郊区,马克思不顾出版商列斯凯的催稿,放手写作《政治和政治学批判》,恩格斯也把写作《英国通史》的任务暂时搁置一旁,他们以《提纲》的“连接线”开始第二次合作,撰写《德意志意识形态》这部重要著作。
这个工人住宅区的一对邻居的灯光常常通宵长明,有时,恩格斯干脆同马克思同桌伏案,马克思写恩格斯抄,恩格斯在抄的过程中会直言不讳的提出一些问题来,这样,直接修订成正稿。恩格斯也会对马克思难以辨认的潦草的字迹不时发出胜利者的喘息声,两人又相对会心地笑起来。马克思笑的声音很响亮,不仅家里人不能安睡,还不时惊醒工人们白天在工厂生活的一场场噩梦。
这对邻居合写的巨著,批判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直观性和他的唯心主义历史观,彻底清算了青年黑格尔分子布鲁诺·鲍威尔和无政府主义者麦克斯、施蒂纳的主观唯心主义,深刻揭露了“真正的社会主义者”的假社会主义面目。第一次以比较完整的系统的方式阐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历史性和科学共产主义理论,这是完成了一次历史观上的一场革命。
5月完稿后,遗憾的是这部著作一直没有找到出版商,马克思却幽默风趣地说:“既然我们已经达到了我们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问题,我们就情愿让原稿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了。”
1846年2月,马克思同恩格斯组织居住在工人住宅区的毕尔格尔斯、赫斯夫妇和塞卫斯提安·载勒尔在这里办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德国通讯社,后来还来了几个波兰和比利时的朋友,其中有档案管理员日果。燕妮的弟弟埃德加尔也成了通讯社成员,后来,威廉·沃尔弗(鲁普斯)也到这里来参加了通讯社,德国著名的空想共产主义者代表魏特林也来到通讯社。
通过这个德国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的努力,又很快在世界各地发展成立了其他共产主义通讯社。
巩固宪章派左翼领导人和正义者同盟的领导人在伦敦成立了通讯委员会,正义者同盟巴黎支部也在巴黎成立了通讯委员会,德国的科伦、爱北斐特、汉堡、莱比锡、马德堡、柏林等城市也相继成立通讯委员会。
通过广泛的国际通讯,马克思和恩格斯向各国共产主义者和先进工人传播科学共产主义理论,批判工人运动中的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消除它们对工人运动的消极影响,引导各国共产主义者和先进工人积极投身反对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斗争。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领导下,布鲁塞尔共产主义通讯委员会逐渐成了当时共产主义运动的思想中心,提高了各国共产主义者和先进工人的思想觉悟,加强了他们之间的团结,在思想和组织上,为创立无产阶级政党作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