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走在街上。还没到下班高峰时间,路上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行人。
路边的树木已经有了秋色,叶子暗绿,天气再冷就要转黄了。现在都讲究搞花园城市,市容委弄了菊花来摆在路两边,看上去黄白相间一片亮灿灿的。何文庸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些争相怒放的菊花反而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架破风筝,没了重量,没了厚度,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纸,而且还是一张肮脏的烂纸。
他一想到自己的血管里此时正流动着有那种病菌的血液,就感到恶心。他不停地朝地上吐着唾沫,似乎连唾液也是一种非常肮脏的液体。两个胳膊上戴着红布套的老人走过来,从个小本子上扯下张纸条递给何文庸,然后就要给他宣讲争当文明市民的道理。何文庸想对他们说,我当不了文明市民了,没资格,我已经染上脏病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塞给他们,就又继续朝前走去。他听到两个老人在后面争吵,一个说这五元钱是他罚到的,另一个说是他罚到的。
何文庸想,人一上了年岁其实是最难做人的,上了年岁也还是普通人,但人们要求的标准却不同了,稍出差迟就会有人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样。岁数大了也照样会有毛病,而且,身上的毛病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多!老崔校长上午打来电话,说是他中午要用车,送小孙子去参加同学的一个生日派对。电话是何文庸接的。何文庸婉转地告诉老崔校长,学校的车原则上是不能给私人用的,现在即使他和朱校长,上下班都不再坐车。
老崔校长听了却嘿嘿一笑问:“哦,你还上班呢?”
何文庸反问:“我为什么不上班?”
老崔校长不慌不忙地说:“我还以为,你早回家休息了呢!”
何文庸知道老崔校长的心里一直记恨自己。上一次胡振中从老崔校长那里拿了一沓出租车票来,说要报销,被何文庸狠狠训斥了一顿。何文庸问胡振中,你看学校里谁拿出租车票来报过?胡振中当时没说什么,但老崔校长却很快就知道了,跟着让人捎过话来解释说,他并不是非想报这些出租车票,只是随便问一问,不能报也就算了。
何文庸在电话里问老崔校长:“我为什么要回家休息?”
老崔校长又嘿嘿笑了笑,就把电话挂断了。
中午胡振中故意当着何文庸对朱艳说,他要出去洗一洗车。朱艳并不知道老崔校长要用车的事,就随口答应了。何文庸心里当然明白,只是在这时,已没心思再去认这个真。
何文庸在街上闲逛到天黑才回家。刚一进门,乔丽立刻像只见了老鼠的猫似的嗷儿一声就扑上来。她披散着头发,脸上的浓妆也被涂抹得乱七八糟,眼影已从眼窝里溢出来,看上去活像一只澳洲考拉。何文庸一下被她弄懵了,左右躲闪着没好气地嚷道:“你……你这是犯的什么神经病?”
乔丽歇斯底里地在何文庸的脸上身上乱抓乱挠,嘴里哭嚷着:“你个害人精!你个王八蛋!你去了广东没几天就带回一身脏病来,你可把我给害苦啦--!”
何文庸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梅云也染了性病,心里顿时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乔丽也染上了性病!何文庸的大脑跟着就飞快转动起来。如果乔丽的身上也有了这种脏病,那么自己身上的病就肯定是从她那里传过来的,而且,这一来也就无可辩驳地证明,乔丽跟罗心良之间有那种关系!因为无论这病源最初起自于谁,都说明了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那就是他和乔丽、罗心良以及梅云之间暗存着一种性的传递关系。
否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其实乔丽与罗心良在何文庸面前眉来眼去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何文庸只是不愿往多处想。正值当年的饮食男女,相悦相吸也是很自然的心理状态,偶尔朝异性抛个媚眼或送个秋波也在所难免,只要不出大格,何文庸不想做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罗心良和乔丽的事外面早有风传,何文庸从梅云对自己的态度上也能感觉出来。不过他并不相信。他觉得乔丽虽是个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女人,但就是再贪恋床第之欢,总还不至于跑到外面去找野男人。但是修门锁那天,何文庸的感觉有些异样了,他也是个结婚十几年的男人,有些事不用亲眼看到,一种感觉,一种气味,立刻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原想找个机会跟乔丽谈一谈的,现在还没容他找到机会,事情就已轰然来到眼前。
乔丽这时已将屋里砸得一塌糊涂,嘴里还在哭嚷着说:“我以后还怎么见人?何文庸你个王八蛋,你赔我名誉!你赔我……”
何文庸掏出烟,沉着脸使劲吸着。
乔丽突然又哇地扑过来,在他身上拼命地连踢带打。
何文庸突然吼了一声:“乔丽!你闹够了没有?”
乔丽给吓了一跳,立刻止住声。
何文庸说:“我还没问你呢,你跟罗心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罗心良的爱人梅云也染上这种病了?那天我回来,罗心良是真修门锁吗?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我眼瞎身上还没瞎呢,我能感觉得出来你知道吗?”
何文庸一扔出这番话,乔丽稀地一下就软了,朝沙发上一坐,两手捂住脸就呜呜地哭起来。何文庸这时反倒平静下来。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乔丽有了这种事他是绝不能接受的。他不像别的男人,他不可能委曲求全。他一向认为,女人无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都可以饶恕,惟独这种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站起来说:“你听清楚,我这次去广东,没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而且直到现在,我也还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至于你跟那个罗心良是怎么一回事,同样也没必要跟我解释,过了这一阵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就是了。”
何文庸说罢,拿过那只出差用的皮箱,找出自己常用的衣物装进去,就拎着从家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