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身为队正也没啥好福利,有家底的街坊头面人物还自个贴补钱粮拉拢好手,想来谋个民壮官职不是真刀枪拼的,那是砸银子的活。
惯常游走酒楼茶肆买卖包打听消息的麻神嘴悄声道:“补充民壮里街坊熟人压根没分到咱身边,莫不是东窗事发了,满城头的气氛有点诡诈啊。老兄弟们对付闯贼也不知能熬多久,补充人手的背景都能压死咱,还杂么呼来喝去,这会啃鸡腿咬肘子喝烧酒,这摆谱呢还是嘚瑟呢。”
鸡鸣狗盗之流还怕东窗事发,衙门大牢都嫌你白吃喝呢。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坐地起价吃衙门、流贼等各路好处,这会要挟起老子来了。
微眯着眼瞅着一群当大爷颐指气使的痞子伍长,野道士赵斗哼道:“凭那些狗屁官宦子弟想坑咱还差得远,根本就是官宦世家忌惮咱哗变做内应,都安分守己点,咱坐地虎的买卖不比那走千里****的狼群差。甭管他们是防备还是暗算咱,先蹭吃捋捋他们,再看看南门各墙段的反应,沈千户弹压的分寸如何就他杂么选择了。”
本意让他们不要玩过火了,街痞玩把戏行,看穿局面就差得远了。
瞅着这厮眼色忽闪,冷笑道:“闯营从晌午饭后一直小规模袭扰,玩疲劳战术,到时候万人队压上来就咱喝一壶了。南门定然要增调双倍的民壮,义勇社和沈千户能吃定你的民壮大可从灾民中挑选,你们做的混事可不少呢。小心听着各墙段涌上来的贼寇,联络好熟识的人手援手。”
这会巡哨甲队转悠墙段吆喝,沈千户出千两银子赏赐勇士,大胜之后大碗酒大碗肉,偷奸耍滑之辈定是不饶,军纪律令面前无人情。
野道士心知,官军人心散乱,严明军纪就是个笑话,哗变的威胁屡现,拿钱粮收买才是正道,看样子沈千户的心态调整的够快的。
很快这段墙段就调过来十余件皮甲和两张硬弓,饮水和守城石灰滚木礌石也补全到位。
蹭吃的街痞们披上皮甲转身又开始胡咧咧:那归德府藩库钱粮硬撑一年都成,咱这丁壮能扛得住流寇都不重要,长枪兵跟那红眼饥兵没啥区别,找个掌柜混个护院去,哎,兄弟几个有啥门路没弄甲仗没,那啥有啥东西出手不。
烧云酒楼杂役回应道:“以诸位爷的本事还不至于跟咱这种下人来说这种话,出来混总要还的。道爷,要不这两弓交由咱来玩,这皮甲分配似是小瞧咱新来的不是。”
会玩硬弓的野道士皱皱眉头,养活千余弓手还不如百余弓马娴熟的精悍家丁,攻城、野战的小股精兵不足以填补大部庸兵的不足,李闯铺天盖地的饥兵才是最吓人的,打群架的街痞也知道箭手炮手才是最稀罕的。
光是从墙头的防守来说,武备库的家底是另一说,十丈的墙段都未必能分配到一个弓手,放箭五六轮就停手的家丁比比皆是,完全要靠长枪兵民壮来厮打堵路。
瞅着话里带话的主,心说上不台面的街痞果真跟这些眼力高的家丁不是一个层次。懒散道:”走趟的把式不晓得城头的规矩,是高看自个呢还是狂的没边了,不晓得死字杂么写不成,在这段墙头,爷说了算。”
那些久跟着厮混的不傻,两边的打哑谜般的对话绝对是有的放矢,一时间街痞们都暗自戒备起来。
瞅着一群傻愣玩硬木长矛的街痞对上一群持漆黑精铁长矛的刀客,微微的杀气震慑之外,别无他法,没拿得出的硬茬子队伍就得大将当先锋了。
送来的弓箭大有试探身手之意,没准都是残次货,武仓大使等着扣盐菜例银呢,那赔偿的价码早就吆喝清楚了,看样子索逼盐菜例银让千户所的人也眼馋了。
镇抚使杨振峰都专程前来巡哨,只有倒是刀客督战队懒散的骂几句:“盯着取代田百户位子的人不少呢,合着咱这南门民壮真是各位百户的克星不成,不过听说闯贼折损的刀斧手也不少呢,几家子弟的战功买卖不错呢......”
鏖战紧张一波胜过一波,潮水般的饥兵抬着长梯蜂拥排着垛口,瓮城的关门打狗招数实在不得已为之,翁城头两面受敌绝非易事。
长枪砸戳不停,嘴里不断叨叨:“尘归尘土归土,兵解往生又一梦,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天门地狱滚三滚,杀!杀!杀!”
这话有点不伦不类,非道门佛门的往生咒,也不是明教的圣歌。倒是周围的人不断跟着高吼,这可不是《无衣》或是戚爷爷的《凯歌》。
要一群街痞来吼几句山歌调戏大姑娘小媳妇或是差不离,唱军歌可真是鬼哭狼嚎,水瓢都不够用。
冥冥中,野道士赵斗觉得苍天在窥探他一般,从乡野起家靠谱点,这城里人实在难以对付,从衙门到街坊花花肠子太多了。
垛口下的长梯不断冒人头,墙上不断有人被人扯住长枪给拽下去,这会考校体力和手法的时候就来了。
开战没多久,田百户人马被屎尿撂倒一片,悍勇的饥兵刀手手持挨牌左右冲突,豁口越撕越大。
沈千户怒吼连连,派出副千户亲自把守压制溃乱,紧急增调的千余民壮压上去填补挡住豁口。
悍勇的各色下人根本挡不住群殴突刺,用街痞的话说是酒色掏空身子的废物,这会还真的感激野道士整天赶着晃悠全城的狠劲来着,耐力和团伙配合才是最紧要。
数丈的墙段出现空荡,要是一炷香不解决,涌上来上百个,就得双倍甚至三倍四倍的人手来绞杀,阵脚凌乱下人心溃逃出现,南门就岌岌可危了。
好在城头不断用炮轰不断压制从桥头和从湖中木排冲过来的饥兵。
两张硬弓的箭囊不足百支,却也足以轻松防止其他墙段撕开引火烧身。野道士耍铁枪在垛口边上防守侧卫,另一只手不断甩石子砸翻那些勇悍之辈。
心知可惜了江湖草莽好汉,天下这么个打法,却不去替祖宗开疆裂土,一群窝里横的庄稼把式,倘若征东洋、据南洋、出西域、扫漠北,那个杂么坐船去英吉利贩卖乌香膏呢,咳咳,咱是不是也得让乞丐投票决定开荒呢还是继续乞讨呢,那个梦里老是出现个朗顿还轮蹲啥子的娘们来着。
脑海里画面一阵混乱,神色恍惚,戳,竟敢背后偷袭暗算小爷,一个后旋踢给踹下城头。
想着河南地界上土地荒芜废弃,城镇地带是篦子梳头,山沟里又没啥良田,就说鹿邑县的老窝就是因为开荒跟那李家堡李老爷这粮长争斗不已,李闯倒地还是争田亩但不会做买卖的浑人。
夜幕时分,闯营收兵退下,残存的一灾民傻愣愣的瞅着一地死人,拿着长矛戳着死人吼道:“老子不想杀人,就想着混个家丁或是总旗官,三间瓦房再有十余亩水田就心满意足了。道爷队正谢您的救命之恩,以后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残存的几个烧云酒楼下人也是满身伤痛,眼色复杂的瞅了几眼没吭声,乱枪戳死好汉果真不假。
野道士不动声色的收拢残存街痞,正待要轮换撤下墙头休整,夜里等闲只要放巡逻哨队即可。
沈千户家丁队总旗官沈八带着甲队聚拢各民壮队正,奸笑道:“南门坚守至今,各位功不可没,眼下还请各位队正出人手预备夜间摸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心知肚明的队正脸刷就黑了,想拉拢人手就直言,何必用这种鬼话坑人呢,何况队里没个好手,少不得打点一番。
野道士却想着恩仇情节,街痞蛮横冲撞足以让各方谋划坑杀的阴招。
不阴不阳的道:“千户大人谋划砍哪个营寨大将人头,先把人影头像拿出来给大伙瞅瞅,至于李闯的人头还不够塞牙缝呢。不过带队的是总旗官你呢还是那个大家子弟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功劳算谁的,倘若大功告成,朝廷还不封个侯爷来着。”
沈总旗微微皱眉,区区民壮队正竟敢对千户无礼,阵前闲话质疑军令,治个对上官不敬的罪名也等闲,那十七禁律五十四斩,须知不是耍子;不过这厮杂么这么不开窍呢,傻愣得还不晓得孝敬的门道不成。
却也晓得这厮不好招惹,等闲谁也别拿官帽子扣人,丐帮灾民团伙惹上门来,家族的生意你还做不做了。各地临阵挑了上官倒戈的主也有,但有不满便喧哗鼓噪闹事,对上这些地头蛇,便是知府也得退避三分。
监督查验残存民壮的刀客督战队急报高铁成,千户所跳过窦八爷传话显然不对门路,愣头青跟着去,没准扣个民壮通匪的帽子可要坑害整个商会,还好这个小道爷歪打正着的噎住了一票吃外快的。
赶过来的高铁成冷笑道:“沈千户若用卫所人手,咱自是无话,倘若用咱商会刀客民壮,劳烦拿府衙兵房文书通传义勇总社吧。不过义勇帮办文案自有跑腿的,难不成沈家家丁都这么勤快,想必不会假传军令吧。若是撒银子出酒肉挖民壮的话,沈千户是要本府商会上眼药不是。”
沈总旗心知,窦老八提调南门民壮不是摆设,几位百户填补折损强拉过头,未尝不是各家子弟折损了不好讲情面,里面的弯弯太多,这厮也未必忌惮千户大人。
人群里有人尖声道:“沈千户想立功想疯了,想跟其他三门比拼不成,从水门偷袭也不怕冻成冰棍,咱爷们可都是旱鸭子呢,你沈八也算沈家好汉,不耍虚的,想黑吃黑就手底见真章吧。”
吃瘪的沈七明白果真是混江湖的浑人,冷笑道:“南门对岸云集大量抛石车,探子传讯城内奸细夜里可能骚乱,瓮城埋伏好手一鼓作气歼灭反贼也是大功一件,如此推脱,窦老八杂么管制下属的。“
野道士冷哼道:“千户大人自是该操心丢失城门的死罪,草民的罪状不用他操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个死战一天,爷们换哨的时辰到了,杂么沈千户要干涉城防调度不成。”
这话可是给沈千户扣帽子,武将只能在前厮杀,文官掌谋略赞画,难不成想要自行其是不成,摸营也得府衙拿主意,合着你沈千户想要独揽大权呢。
此时兵房典吏跟随义勇南门分社文案掌记敲锣收兵,核发文书下哨,挂牌点名夜间巡逻值哨队交接。
民壮队上街游玩的多半是本地人,巡街的里甲自是要检查文书省的有溃兵散勇四处游走造谣。
这期间谁也没有提沈千户敢死队的事情,半句多嘴惹是非,街面混的也得拎清官身草民的区别不是。
在城楼内交接完的窦老八对赵斗道:“回酒楼歇宿一晚,跟族中子弟一起坐坐,得力的跟班也跟着一起去坐坐,都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了。”
转身抛出五十两的大锭银子,吼道:“把缴获的闯贼腰牌交上来,传话伙房在草料场备酒菜开席,去青楼的老子也不拦着。记得损坏兵器在铁匠炉请大师傅回炉锻打一番,明个还得玩命呢。”
墙头上死了的闯贼但有腰牌在身必是贼官,这其中的黑市买卖行情不赖,各队民壮倒卖一番也有闲钱吃喝,也算赖府城的富庶,但窦老八的这一手也着实收拢了残存刺头的心思。
赵斗不多言语,长辈出面了,这小字辈就不便多言,一路拱手带着残余兄弟跑步下了墙头。
众人只见着,血污衣着的四十余人持着长矛整齐划一的列队而去,一曲哀歌夹杂着悲音飘荡着。
没人会去思考窦老八突然的豪气亲近,只有那些大家子弟一阵骂咧咧,抢了他们的买卖也不好说啥,心里很是不屑五十两银子,奈何人家走府衙的购销,中等的席面也能办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