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斗战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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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错身李闯1

赵某人一路都没能甩掉追踪马队,刨去乡野官道没啥人烟,除了打粮队再就是强横的马队押车过路,本地的快腿加上这李闯的老营精骑好手遛尾巴也算好手,果真是边军夜不收不可小觑。

永乐迁都有天子守国门之心,实则有隔绝江南士人滋事之意,三面近塞的地势使其边防预警甚为紧要,虽说正统年间尤其是土木堡折损三大营京军严重,但于谦抽调的边军交手也先也毫不逊色。

这夜不收乃是边军各种哨探的统称,朝廷上下深知,谙虏情,熟地利,一言之讹,扰及一镇,一人之错害及万人。记得这《纪效新书》说,行兵而无哨探,又不知地形,譬如终夜囚于幽室之中,不照以烛,盲人驰逐于崎岖险阴之地,莫之相甚,颠连而骈仆志几希。听说边将往往将虏中走回人口收为通事或家丁,原因就在于此辈熟知虏情。

当年戚继光在蓟镇时,各路尖、夜五千有奇,率皆壮健,倍食于军,相应通行编伍操练。每路尖、夜分为春防与秋防两班,春防在班而秋班操练,秋防在班,则春防操练。选夜不收妙在:大率其选务精,而其用在胆。伶俐而无胆者临敌必自利;有艺而无胆者临敌忘其技;伟大而无胆者临敌必累坠;有力而无胆者临敌心先怯,俱败之道也。

边关哨探交手在中原官道上,常有走辽东刀客吹嘘叨叨,赵某人自诩横扫天下,此番倒是大吃一惊,看来还得好生细读那戚爷爷的《纪效新书》。像这几年,浑浑噩噩的没操练出过一票拿得出手的精悍猎手,鸡毛蒜皮的狗皮倒灶事太多,一个时代的武学精粹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所谓存在即是真理。倘若能好生选拔一番乞丐,不至于瞬间坍塌。

细想如今边军供养不足,溃兵散勇落草为寇,殊为可惜,那李闯的三堵墙纵横中原,可不就是边军悍卒占了大半。听闻蓟镇十余万大军,那夜不收可就有一成之数,其钱粮自是消耗巨大。

山神庙外面铁骑包蹄衔枚肃然,数层火把环绕,此刻也乱作一团,坡下沟谷更是人吼马叫。

听这动静,估摸两侧沟谷内潜伏过千好手,回货栈的大车队跟好几股上百的斗笠雨披的队伍对峙,坡上的乱象更是惊动了大道上的人马。

“百余猎手也不敢随便扫荡狼群,看来千余弓手也不敢对阵李闯的人海饥兵,扬名立万可不是匹夫之勇呢。”

赵斗一脸遗憾,“这年头的火枪队也忒操蛋了,老子折腾十余年便是那老套筒也鼓捣不出来,得找西洋人弄倒腾一番了,不过弄支雇佣军来干仗也太丢祖宗的脸了。”

跟山陕会馆斗来斗去,也晓得这些舔刀尖血的家伙的肮脏买卖可谓买空中原做空大明。

瞧着山下的范家货栈客栈,阁楼别院蔓延五六里地,跟山陕会馆作对久了,岂不知秦晋的土财主对天下看的最清楚,做买卖的买的就是吕不韦眼中的大货物。

远处墓道内赵十三苦笑道:“老十追踪十年没见到人影,这回趁着战乱混进归德府,府城暗地交手多遭竟不识真人面。把那犊子的脸面瞧清楚没,口音身高拳脚记录清楚,将来也好追踪监视。没想到那鬼东西竟然真在,看来老九的杀气小了不少,不然李闯的人马能跑到这,恐怕咱也能活着出去。”

侍卫队长赵铁良点头道:“在偏巷道被堵那会就瞧真切了,此次带来两个老衙役,往常都是画海捕要犯头像的,画影图形的本事不赖。十三爷那小子真是九爷的犊子不成,明眼瞧见大殿刀手成群,还直闯后院,被人尾随也不知晓,这本事走江湖还真够呛。”

赵铁良虽是老十三的心腹,赵老九的诸事话头还得避开,至于在归德府地界上办事,赵家哪一路也没底,那管事的生死,便是眼前的生死也不能问,不过事关十三爷的安稳,有疑虑就得提出来。

各房互斗,安插眼线的事常有发生,当年有老十的管事叫嚣废了赵九,被宗府族老杖毙,再后来老十也死的不明不白,说白了就是漏嘴的荤话没准就能成暗刀子。

老十三哼道:“那犊子可是赵九的种,有没本事不是你说了不算。那李二麻子有两千余山匪,二百余亲随好手,还有李三虎的五百余老营悍卒压阵,驿站聚集一票山大王,那营盘巡查严密。可那犊子就是摸营废了一票山大王,二天夜里又翻身又坏了骡马车营,这两日招狼斗虎可是把这片地搅得人马不宁,胆够肥的。”

赵铁良一个激灵,刚才半道引路的人手跟十三爷耳语,看来十三爷有大量的眼线探子,不过这么笃定那厮就是赵九的犊子,却不知不对劲的地出现在何处。

按说摸营高手被骑队尾随,等于是老窝被人盯上了,招狼来斗虎也不见得。

说话间回到地厅内,瞧着却是一幅地府景象,石棺为案,白骨为椅,那喝酒的酒杯竟然是人头,墙壁上也是人头油灯,灯光忽闪。

长出一口气的老十三把咂嘴巴道:“李闯不露面,派个师爷也算自知‘王不见王’,手下巡山营统兵大将李三虎虽说被扫面子,还不至于先谈后打,挑衅江湖规矩可是自找死路。独独这小犊子连番奔袭几十里山路,还不忌惮咱,胆量不说,这体力战力就十分可怕,就看铁头能不能把那崽子给拿下,有那鬼东西在,还真说不好。”

赵铁良不好品评主子的话语,疑惑道:“十三爷,那鬼嚎狼叫的是啥怪物,能让沟谷上下闻风逃窜。”

“此物只有死人见过,十余年前,咱在归德府的人手被撕碎殆尽,数年时间不敢进府界。“

留守的老者踱着方步慢慢道:“李三虎这厮胆大妄为,不分青红皂白开打,咱出手顾忌太多,倘若因咱追踪锁拿那小犊子失手,被外人得手,咱这一房都得陪葬。传话全力剿杀李三虎,咱海路上的不能被笑话不懂规矩,赵家堡的脸也不是那些犄角旮旯的混子给打了。老十三,九爷和李闯至今不露面,范家货栈恐怕才是正主,商匪两道会商草草了事,局中局的谋划够厉害。”

“李三虎吞吃黑白道上,给李闯采办倒贩也算有些手段。此番穿针引线想邀集南北商帮会馆协商商道,晋商转身就放风说成江湖会盟;而李闯在豫东受挫,拿不下府城就拿捏不了陕山会馆,府城万狗惊退视作九爷的手笔,这会破罐子破摔想吃九爷,那小道爷两城坏事,也难怪李三虎要发飙送死了。”

赵十三翻着探子搜罗整出的情报文书,冷声道:“当年黄家庄异象搅动江湖,瞎子戏言‘西风黄尘漫卷,主家(朱家)铁耙扫帚庭院不虑’。现在才来搅动江湖,白白便宜那辽东做大了。坊间说崇祯跑马钱是一马入门,可不就是闯字,瞧这眼下这李闯连番吃瘪,九爷这犊子出手得天地大势,果真诡异,铁扫帚遛马也就是是个磨坊,这天下谁得之呢。”

老者一愣神,苦笑道:“老九多年避世不出,不折腾辽东,无非是想证明他所言不谬。而宗府想要攘外必先安内,又忌惮他父子的异象,十八年了还真是便宜外人了。咱就等着看山神庙的事态如何发展了,也许他放出犊子就是等着宗府的反应,至于李闯似是西夏的一脉,是赵宋的叛臣贼子,九爷也不敢绕过宗府跟其合作。“

赵铁良却小心翼翼道:“十三爷,此前凤阳传闻老陕不和,此后八大王纵掠亳州,李闯攻打归德,却不合兵攻伐九爷。都说豫东出汉高祖赵太祖,鹿邑却折了楚霸王,小人想那九爷据此实在高,但凡枭雄未必愿意领兵来此,不过以黄家庄异象有出将入相的运道,据这等死地岂不怪异,这扫帚星莫不是那那。”

老十三和那老者张嘴目瞪口呆,谁都不再吭声,老九做事太可怕了,赵家的铁扫帚扫天下,扶天下呢还是抢天下呢。

且说距离山神庙三里地的山谷内,刀盾手举着挨牌紧紧护着一毡帽箭袍的中年人,长枪手和弓手守住前后大路。

长衫模样的人道:“将爷撤吧,天下江湖会盟的盛事也仅仅是当年九爷号召破金风水,而今草头天子四出,商帮坐庄摇色子压庄也未免小瞧咱老陕了,想来又挑拨十三家义军之嫌。”

毡帽人深以为然道:“先生以为敬轩打亳州是在敲打咱莫要吞大头不成,看来他还在记恨凤阳一事。老陕公推高闯王为首就是想要抗衡九爷,划盘子分路坏朝廷的围剿是大事,私下壮大营伍也没谁管得着。”

长衫人苦笑道:“将爷息怒,学生多言了。不过八大王在凤阳竖起古元真龙皇帝的大旗,将爷还是早作打算。天下传闻鬼獒乃乱世之象,十八年前一现,今个因将爷的到来又是一现,大明的天下还得着落在将爷身上啊。”

毡帽人眉头微皱道:“这鬼狼嚎泣如有万千鬼将阴兵布阵之意,三虎早年以老陕江湖人跟随九爷闯辽东,却从不多言此等神兽。如今暗中用九爷麾下名单联络江湖道,这几年采办倒贩交接大东主大宅院也不少。你说一个野道士能坏了鹿邑城下的营盘,还莽撞的追踪过来,真当军法是儿戏不成。”

长衫人合住铁扇,深知一旦疑心过多必坏事,谨慎道:“听闻鬼獒乃地府的谛听转世,便是唐太宗进地府也得谛听辨明善恶,此兽之事将爷慎言呢。三虎早前曾言‘那赵九不露面,旧部山寨谨守堡寨不合作’,此番窥见南边赵家、皇觉寺所争似是那赵九的犊子,想来三虎想要顺藤摸瓜呢。如若连夜调集万余人马围困此地,便是那鬼獒再厉害,千军万马也未必能挡住,也让那赵九瞧瞧咱得厉害,也顺便瞅瞅范家货栈的动静。”

中年人道:“李过,传令三虎速调李二麻子的营伍围困这方圆五十里地,一寸一寸给我翻过去,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那李过道:“叔,调集那刚收拢安抚的山匪可不易,地头蛇出了营寨,没准就能跑的一个都不剩。再说咱的大队人马还在几百里外,还得防着赵九的眼线暗子搅事袭扰。眼下只能让探子慢慢细查,降服本地山寨渗透徐徐图之。”

长衫人袖手占几卦道:“将爷,补之说的对,学生忘记大营人马不在身边了。雷雨在即,学生卦象隐晦不明,众军护卫不妨撤退再做打算,沿途衔枚噤声。”

心里却暗自忌惮那鬼獒从没活人见过,这话也不能明言,闯王亲自出来联络赵家老九,八大王的狡黠诡诈不得不防啊。

毡帽人听得四近杀声四起,自语道:“但愿那百余骑手能逃出几个,多少硬仗都没舍得放上去冲锋,这回以响马试探夜行车队就看有啥收获了。万把灾民间也难以磨砺出一个百战老卒,往后可得留神呢。”

李闯手里缩进一根竹管,里面是暗子转回来的情报,虽说经年不务农事,这地的农牧畜产之数着实羡煞人,谋局不曾落子岂不是傻子,眼下归德府的赵宋之事也只能暂告一段落。

野道士赵斗并不知道自个差点被李闯围捕,李闯后来追悔莫及,反过来说,赵九没大开杀戒,这李闯的帝命也早就挂了,历史的碰撞交手也就这么檫肩而过了。

多年后,曾逛一遭山神庙的各路枭雄后悔莫及,莫欺年少不经事,这天下能应对变局面崩坏的可就不是一般人了,当初谁也没正眼瞧的来着,滑不溜秋的鲶鱼折腾也图遭别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