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奥先生就属于最后这一类型的人。而且每一次他总能够找出一个理由来。有一次他说身上没有零钱;有一次他说劳累得疲惫不堪了……不过,尽管如此,除了和钱有关的事情以外,布拉奥先生倒还不失为一位十分友善的老人。通常他在远处看见我时,总是挥动着他的帽子同我打招呼。我揣摩他可能是一位隐居的将军,大概是战争在身上留下的创伤使他不能再从事自己院子里的工作。虽然我自己在心里记着账,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钱。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布拉奥先生对草坪修剪得如何并不苛求。
7月上旬的一个下午,天色已晚,我散步路过他的房子时,他示意我到屋里去。客厅与外面相比显得非常阴凉,我进去好大一会儿才适应里面比较微弱的光线。
“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布拉奥先生对我说道,“但是……”
我想最好还是给他省掉一次挖空心思想出一个借口的麻烦吧,于是就说:“先生,没关系的,不必为我的工资而挂在心上。”
“我想你可以选择一两本书作为不能按时拿到工资的抵偿。”
他朝旁边指了指,这时我才注意到屋里到处堆置的都是书藉。除了书的放置没有秩序外,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图书馆。
“拿出时间来,”布拉奥先生鼓励我说,“读这些书,从中找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读一读,充实自己。你想读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实际上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想读些什么。我读的东西通常是从杂货店里找到的破旧的平装书,或是从家里搜寻到的杂志、连环画之类。因此,凭着这些近乎苍白的记忆从这堆书中自觉地选出一些自己想读的东西,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并非说我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于是我把这些书用眼大致扫了一遍,然而问布拉奥先生:“这些你都读过?”
先生点了点头:“这些仅是我保存下来的一些值得经常看的东西。”’
“那您就帮我挑选一下吧!”
他抬起头,扬了扬眉毛,仔细地打量着我,就像是为我裁一件合体的衣服。然后,他从一叠书中抽出一本递给我。这本书相当厚,封面是深红色的。
“《公正的结局》,”我读道,“安德?
斯蒂沃兹·巴特著。这是写什么的?”
“下星期由你来告诉我吧!”
于是,当天晚饭后,我就从厨房拿了一只小凳子坐在草地上开始读书,没有几页,便完全沉浸在卡斯特的悲剧中了。院子,夏天,似乎一切都消失了。剧本叙述了一位绅士生活的不幸,冲突表现得恰到好处。语言简洁优雅,情节扣人心弦。当夜幕降临后,我挪到屋内,又读了个通宵。
直到今天——35年已经过去了,我依然能生动地回忆起当时的深刻体验。我完全被一部小说所蕴含的巨大力量给震慑住了。我简直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恰如其分地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因此,当第二个星期布拉奥先生问我有何感受时,我回答说:“好极了!”
“那就好好地珍藏着它吧!”他又问,“要不要我再给你推荐一本?”
我点了点头,一本人类学研究的经典著作——米德著的《文明时代的到来》便递到了我面前。就这样,我不停地读。在那一年,布拉奥先生从未为我的工作支付过一角钱的工资。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可以站在大学的讲台上讲授人类学了。那时,我深刻地认识到:那个夏天,我的阅读实际上不仅仅是单纯的消遣。我发觉如果一本书能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季节适时地来到一个人的身边,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佚名)为我唱首歌吧
在她记忆的耳朵里,仍然能够听见那6个幼稚的声音,欢乐的声音,生命的声音,给人以力量的声音。
在伦敦儿童医院这间小小的病室里,住着我的儿子艾德里安和其他7个孩子,艾德里安最小,只有4岁,最大的是12岁的弗雷迪,其次是卡罗琳、伊丽莎白、约瑟夫、赫米尔、米丽雅姆和莎丽。
这些小病人,除了10岁的伊丽莎白,全是白血病的牺牲品,他们活不了多久了。伊丽莎白天真可爱,有一双兰色的大眼睛,一头闪闪发光金发,孩子们都很喜欢她,同时,又对她满怀真挚的同情。
伊丽莎白的耳朵后面做了一次复杂的手术,再过大约一个月,听力就会完全消失,再也听不到声音。伊丽莎白热爱音乐,热爱唱歌,她的各声圆润舒缓、委婉动听,显示出一个未来音乐家的超人才能,这些使她将要变聋的前景更加悲惨。
伊丽莎白是那么喜欢听人唱歌,就像喜欢自己演唱一样。每当我给艾德里安铺好床后,她总是示意我去儿童游戏室。在那经过一天的活动后安静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她自己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让我坐在她旁边,紧紧拉着我的手,声音颤抖抖地恳求:“给我唱首歌吧!”
我怎么忍心拒绝这样的恳求呢?我们面对面坐着,她能够看见我嘴唇的嗡动,我尽可能准确地唱上两首歌。她呢,着迷似的听着,脸上透出专注喜悦的神情。我唱完,她就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一下,表示感谢。
我说过,小伙伴们为伊丽莎白的境况感到忐忑不安,他们决定要做一些事情使她快活。在12岁的弗雷迪倡导下,孩子们做出了一个决定,然后带着这个决定去见他们认识的朋友希尔达·柯尔比护士阿姨。
最初,柯尔比护士听了他们的打算大吃一惊:“你们想要为伊丽莎白的11岁生日举行一次音乐会?”她叫了起来,“而且只有三周的时间!你们是发疯了吗?”这时候,她看见孩子们渴望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地被感动了,她想了想,补充道:“你们真是疯啦!不过,让我来帮助你们吧!”
柯尔比护士抓紧时间履行自己的诺言,她一下班就乘出租汽车去一所音乐学校,拜访朋友玛丽·约瑟芬修女,她是音乐合唱诗班教师。
“玛丽,”柯尔比说,“我问你,让一群根本没有音乐知识的孩子组成一个合唱队,并在3周后举行一次音乐会,这可能吗?”
“可能,”玛丽的回答是肯定的,“不是也许,而是可能。”
“上帝保佑您,玛丽!”柯尔比护士高兴得像孩子似的,“我知道你能办得到。”当伊丽莎白去接受每天的治疗时,柯尔比护士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弗雷迪和孩子们,弗雷迪询问:“这人是谁?是叔叔还是阿姨?怎么会叫玛丽?
约瑟芬呢?”
“弗雷迪,她是一个修女,在伦敦最好的音乐学校当老师,她准备来训练你们唱歌,一切免费。”
“太好啦!”赫本尔一声尖叫,“我们一定会唱得挺棒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在玛丽?
约瑟芬修女的领导下,孩子们每天练习唱歌,当然是在伊丽莎白接受治疗的时候。又有个大难题,怎么把9岁的约瑟夫也吸收入合唱队?显然不能丢下他不管,可是,他动过手术,再也不能使用声带了呀!
当其他孩子全被安排在各自唱歌的位置上时,玛丽注意到约瑟夫正神色悲伤地望着她。“约瑟夫,你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弹钢琴,你翻乐谱,好吗?”
一阵近乎惊愕的沉默之后,约瑟夫的两眼炯炯发光,随即合上,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迅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修女阿姨,我不识谱的。”
玛丽低下头微笑地看着这个失望的小男孩,向他保证:“约瑟夫,不要担心,你一定能识谱的。”
真是不可思议,仅仅的3周时间,玛丽修女和柯尔比护士就把7个快要死去的孩子组成了一个优秀的合唱队,尽管他们没有一个具有出色的音乐才能,就连那个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说话的小男孩也成了一个信心十足的翻乐谱者。
同样出色的是,这个秘密的保守也十分成功。在伊丽莎白生日的这天下午,当她被领进医院的小教堂里,坐在一个“宝位”(一辆手摇车)上,她的惊奇显而易见。激动使她苍白,漂亮的面庞涨的绯红,她身体前倾,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听着。
尽管所有的听众——伊丽莎白、10位父母和3位护士,坐在离舞台仅3米的地方,我们仍然难以清楚地看见每个孩子的面孔,泪水遮住了视线。但是,我们能够毫不费力地听见他们的歌唱。在演出开始前,玛丽告诉孩子们:“你们知道,伊丽莎白的听力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微弱,因此,你们必须尽力大声地唱。”
音乐会获得成功。伊丽莎白欣喜若狂,一阵浓浓的、娇媚的红晕在她苍白的脸上闪闪发光,眼里闪耀出奇异的光彩。她大声说,这是她最最快乐、最最快乐的生日!合唱队员们十分自豪地欢呼起来,乐得又蹦又跳。约瑟夫眉飞色舞,喜悦异常。我想,这时候,我们这些大人们流的眼泪更多。
如今,那6副幼稚的歌喉已经静默多年,那7名合唱队的成员正在地下安睡长眠,但是我敢保证那个已经结婚、成了一个金发碧眼女儿的母亲的伊丽莎白,在她记忆的耳朵里,仍然能够听见那6个幼稚的声音,欢乐的声音,生命的声音,给人以力量的声音,它们是她曾经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佚名)因为爱,所以逐花而居
她含着笑的眼睛湿润了,透过晶莹的泪光,我看到柔弱的她眼睛里有着坚强的光芒。
他们被称做“中国的吉普赛人”。
在我的印象中,他们大都在四十岁左右。因为,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是耐不住这份寂寞的,也受不了这份苦。每年的三四月份,他们带着自己的蜜蜂出发,选择一片鲜花盛开的地方,然后搭下帐篷,一住就是两三个月,直到附近的鲜花开尽,他们才朝着下一处花丛出发。他们就是养蜂人。
我曾有幸认识了他们当中的一员。她算是比较年轻的一位。
那是一个杨柳拂堤的季节,我沿着一条小河到一个农场采访。那里是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丛,足足绵延30余里,蔚为壮观。她,一个年近30岁的女子,头戴一顶挂纱的斗笠,一袭红裙,忙碌在花间,与这样的花丛相映成趣。
我完全为眼前的一切陶醉了,连忙取出照相机打算记录这美丽的瞬间。哪知道,就在我刚刚聚焦的当口儿,一只蜜蜂落在我的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蜇了我一下,然后飞走了!
我的喊叫声惊动了她,只见她连忙跑进帐篷,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边说对不起,边从瓶子里倒出苏打水给我抹上,然后,在歇脚的当口儿,我们聊了起来。
原来,她18岁就结了婚,丈夫是一个养蜂人,她就跟随着丈夫到处走动。虽说有些辛苦,但是两个人的生活过得还算甜蜜。3年后,他们的蜜蜂由当初的3箱发展到8箱,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但是,就在这时候,一场意外夺走了丈夫年轻的生命,从此就只留下她带着儿子和蜜蜂到处走动。当时,许多人都劝她安定下来,再找个男人嫁了,但是她死活不肯。她说,那8箱蜜蜂是她丈夫留下来的,她要像照顾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它们。她又说,那蜂箱里有她丈夫的灵魂,她不能撒手不管,否则,丈夫会不安的。
于是,她就把丈夫的“事业”接管下来,且一管就是七八年。在这些年里,她一边照顾蜜蜂,一边教儿子识字算算术。她从不担心儿子的学习,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教育能力,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蜂群。
有一次,她刚在一个花丛旁扎下帐篷放好蜂箱,几个调皮的孩子就在附近的茅草丛中点着了火。她连忙扯了条毯子向着火的茅草丛奔去,先是用力拍打,后来实在不起作用,她就索性把毯子裹在身上,向火苗滚去。火最终被扑灭了,她也多处受伤。
她说,每当看到蜜蜂在自己眼前嗡嗡地飞,就想起了她的丈夫,因为,蜜蜂的翅膀上会栖着他的灵魂。所以,谁也不能伤害蜜蜂,否则就等于伤害了她的丈夫。说这话的时候,她含着笑的眼睛湿润了,透过晶莹的泪光,我看到柔弱的她眼睛里有着坚强的光芒。这是丈夫带给她的,伤感而又积极。
她还告诉我,曾经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开一家小厂,雇几个小工帮她的忙。但是,她也拒绝了。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知道我在询问,却没有立刻作答,沉默良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小瞧了这些小东西,它们可会撒娇了,不是十分细心的人是不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