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周世济确实喝了不少酒,嗓子干得厉害,一气儿就把杯里的水喝干了。杨啸天赶紧给他倒上,说:“周主任,我的事全靠你了。”
周世济说:“啸天,你别难为我,在国资委我是副职,说话不算数。”
“周主任,我知你主管评估验收,这事你说了算。”
“一把手是郑怀玺,我是二把手。”
周世济在极力推脱,杨啸天就后悔没给他装修这房子。如果他为这事挑理卡自己就糟了,心里不由地骂道:“真他妈的贪!”嘴里说出的却是:“周主任,把装修的发票给我处理。”
周世济嘿嘿笑了,他笑杨啸天终于明白事情没办彻底。但他没有发票,这房子是明星化工厂厂长帮忙装修的,但他没如实说,故意摇摇头:“不必了吧。你以为我会留着发票让你报销呀,我可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
杨啸天以为周世济在戏弄他,生气地说:“我能为你买马,就配得起鞍!明天我就给你把钱拿来。”
周世济连连摆手拒绝:“不行不行,千万不要这样。”
“周主任,你还不了解我吗?说到做到,不放空炮。”
周世济笑着说:“我能不了解你吗?”
“明天我就把评估报告送过来。”
“柯梦达他们评估的没问题吧?”周世济故意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杨啸天连连否认,“周主任你知道,我那破厂子也值不了几个钱。”
“报上来看看再说吧。”周世济并没有给他吃定心丸。
“周主任,即便有点儿小小不言的问题,你就高抬贵手吧,拜托了。”杨啸天说着站起来,双手抱拳感谢,然后点头哈腰地告辞了。
杨啸天让叶萍把评估报告直接报给了周世济,却没有把装修费送过来。他不是把这事忘了,而是想看看周世济批不批。然而,周世济不见兔子不撒鹰。他随便翻了翻那评估报告,就打电话把柯梦达叫过来,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责备起来:“梦达,你吃了蓝天厂多少好处啊!”
一句话把柯梦达说得一愣:“周主任,我老柯可是规矩人,你怎么拿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呢!”
“如果没有猫腻,怎么会评估得这么低!”
“周主任,有啥问题你给我指出来。”柯梦达知道周世济是在唬他,反问了这么一句。
“还用我指出来吗?”周世济瞥了柯梦达一眼,“我再官僚,也知道这个厂子值几个钱吧?你们这样评,国有资产要流失多少啊!甭说职工有意见,我这里也通不过!”
“周主任,表面看蓝天油漆像个企业,实际上外强中干。扣除核销的坏账和报废的设备、原材料什么的,再一折旧,确实不值几个钱。”柯梦达认真地申辩。
“柯经理,你真给杨啸天卖力气呀!”周世济狠狠敲了柯梦达一句。
言外之意柯梦达是清楚的,赶紧洗白说:“周主任,是你委托我们去蓝天油漆的,我们是在给你干活。”
“你要出于公心,绝对不会评成这个样子,拿回去认真审核一下。”周世济把那报告扔给柯梦达,“一开始我就对你讲了,一定要站在党和国家的立场上,坚持实事求是。不要为贪图个人小利,让国有资产遭受损失。”
柯梦达知道领导说一不二,申辩也没用,就默默地把那评估报告拿了回来。但他没有回公司,直接去找杨啸天。
杨啸天见柯梦达阴沉着脸、气乎乎地来了,感到事情不妙,心情忐忑地迎上去问:“批了?”
“批、批,批他妈个屁!”柯梦达生气地把那评估报告摔在了杨啸天面前。
这个不想看到的结果,给杨啸天泼了一桶冷水,他哆嗦着问:“这报告没批?”
“你怎么得罪周世济了?我去找他,二话没说,就狗血喷头地把我批了一顿。”
杨啸天怯怯地问:“他提出什么问题了?”
“他根本不懂评估,还横挑鼻子竖挑眼,说我们评得太低,还敲打我吃了你的好处,岂有此理!”柯梦达气愤地发泄着。
杨啸天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不知说啥是好。
“你不是对他不错吗?你俩的关系不是很铁吗?怎么会这样?”
杨啸天闭口无言,傻傻地愣在那里。
柯梦达问:“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哪敢得罪他呀!”杨啸天表白说,“我成天把他当神敬着……”
“那他为什么不给咱一点儿面子?”
“莫非……”杨啸天好像找到了问题和症结,刚张嘴想说,又把话咽回去了,这种事是不能乱说的。
柯梦达问:“莫非什么?”
“没什么。”杨啸天知道病根在哪里,但不能说。他平静一下情绪说,“梦达,你说怎么办?”
柯梦达没想到杨啸天会把球踢给他,生气地说:“你要叫我想法,那就推倒重来!”
杨啸天见柯梦达拉下了脸子,赶紧赔不是:“柯总,对不起,这事我去摆平它。”
“哼!”柯梦达二话没说,“哼”了一声,愤然走了。
这事不能耽搁,必须趁热打铁。杨啸天马上到银行办了个卡,去找周世济。尽管满肚子气,依然装做一副笑脸,明知故问:“周主任,柯梦达把那评估报告送来了吗?”他之所以这样,是想看看周世济说啥。
周世济客气地站起来让座:“报来了。”
“清明评估公司在全市可是一流的,论实力,论水平,在全市数这个吧?”杨啸天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周世济说:“他们评估得太低,我让他拿回去了。”他的情绪看来挺平静。
“周主任,你别开玩笑了。梦达的公司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偏差。”杨啸天明明知道评估报告被打回来了,故意装不知道。
周世济认真地说:“啸天,我说的是真的。”
“你要在这事上卡我,太不够朋友了吧?”杨啸天的脸耷拉下来。
“我是公事公办。”周世济心里在笑。
“表面看,你是卡柯梦达,实际上是在毁我。”杨啸天恳求说,“周主任,帮人帮到底,我求你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放在了周世济面前。
周世济瞅了银行卡一眼问:“这是什么?”
“这是那装修费,我给你处理了。”杨啸天自责地说,“都怪我办事拖拉,请别见怪。”
“简直是胡闹,快拿走!”周世济假装正经地喝斥他。
“周主任,密码是181818。”
周世济沉吟片刻,缓和了态度说:“啸天,我知道你小子想买,但不能太黑,也得说得过去啊!你回去和老柯商量一下,有的数字再斟酌一下。”
杨啸天见周世济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和梦达再商量商量。”
杨啸天一见柯梦达的面就骂周世济:“这小子想敲我的竹杠不明说,却故意挑剌儿,什么玩艺儿!”
柯梦达说,“这块肥肉他不会轻易叫你吃到嘴里的。”
“那怎么办?”
“这你比我懂。”
杨啸天觉得那银行卡会起作用的,也就没有改动那评估报告,过了三天又重新报上去。周世济随便翻了翻说:“这回差不多了。”立即签字盖章批上“同意“二字。
杨啸天笑着擂了周世济一拳:“这点事儿你要不给我办,就太不够哥们儿了。”
周世济玩笑地说:“我这乌纱帽要为你这事丢了,可要管我吃饭呀!”
“绝对没问题。”杨啸天这么说了一句,又问,“现在可以卖了吧?”他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急什么呀!国企改制不是一般的交易,程序要一步一步地走。”
杨啸天又抓起了脑瓜皮:“还有什么程序呀!”
“国有企业实施改制前,一般要经过这么几步:第一,制订职工安置方案,主要内容包括:企业的人员状况及分流安置意见:职工劳动合同的变更、解除及重新签订办法:解除劳动合同职工的经济补偿金支付办法:社会保险关系接续:拖欠职工的工资等债务和企业欠缴的社会保险费处理办法等;第二,这个方案要征求职代或职工大会的意见,经市政府批准;第三,发布转让信息,确定受让人;第四,拟购买者须向出售方(即国资委)提出购买申请,由国资委审查购买者的资信情况;第五,确定出售方式。既可以通过管理层增资扩股持股的办法,也可以通过拍卖、招标或协议等方式出售;第六,在与出售方签订协议之前,购买者还要与社会保险经办机构落实企业职工社会保险、医疗保险等事宜;最后经市政府审核批准,才能签订转让协议呢。”
周世济把杨啸天说得脑袋老大,他把眉头一皱:“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好事多磨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周世济说,“转让国有资产,是改制的最后一步,一定要严格程序,慎重处理。不过,蓝天油漆厂由我分管,到时候你听我的就行了。”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杨啸天咂摸出周世济这话的味道。心想,让他这个贪婪鬼分管化工企业,算是倒霉透了,还不知给自己出多少难题呢,他再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