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身份还是尊严,尹天仇都不允许自己踏上那马车一步。
他咬牙坚持着,雨水已经模糊他的眼。
阿娇本来都已经进去了,这下只好又下了来,由她男人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马车后面,踉踉跄跄地朝着山外面走去。
“我见过一些人,他们把所谓的尊严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他们不知道,无论是生命还是尊严,只有胜者才能拥有。”即使雨下得这么大,破神的话依然能让尹天仇听得很清楚,“所以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尊严不尊严面子不面子的,并没那么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尊严。”
尹天仇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脸色已然苍白如纸的妻子,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地像泼水一样。这林间的道路再宽敞,也只是泥路而已,被这雨水泡了这么久,早就成泥汤了。
尹天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好让自己能勉强睁开眼,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雨下得太大了,眉毛都没办法再分流了。
雨水顺着额头流进了他眼里,尹天仇的眼睛涩得生疼。
他狠下心来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却也没能更清醒。
“不过当他们选择尊严的时候,我给了他们想要的。”破神的语气平静,就像在讲一个冷笑话。
阿娇的脸色已然惨白,尹天仇看了一眼车内的女儿,牙齿咬的更紧了。
他虽然木纳,却不是傻瓜。
不管这位殿下的话是刺激还是恐吓,阿娇都已经到极限了,如果再硬撑下去,秋水就没娘了。
想到这里,尹天仇不禁暗叹了口气,一把抱起自己的女人,把她放进了马车里。
“车内还有些干爽的衣裳,本来是带给晴姨的。不过我想她也不缺这几件衣裳。”
尹天仇没有说话,既然已经低头,便已无需争辩。
他默默地帮阿娇擦着身子,拼命地咬着牙不让泪掉下。
…………
…………
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卫城根本就不知道。
主子不肯回房,他也不敢离开。
想当初阿娇不辞而别的时候,自己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在后山傻站了一夜。
然而除了肺炎,他那天什么也没等到。
“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吧。”破晓笑了笑,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捏着那封信就栽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卫城正在惨叫,又或许是卫城的惨叫才把她惊醒。
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知道,他的小弟在惨叫。
破晓刷的一下就翻了起来,抽出随身的佩刀,循着声音就奔了过去。
雨后放晴,太阳有些毒。
眼前的卫城,正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庭院里,身上只剩下了一条贴身的短裤,一个驿馆的小二正拿着鞭子在抽他。
那小二每抽一下都会说一句对不起,然而得到的却是卫城杀猪般的嚎叫作为回应。
“大胆!”
破晓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踢了那小二一个狗吃屎。
那小二似乎练过,虽悴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却也立马就翻身站了起来,朝着刚才屁股的方向顺手就是一鞭子抽了下去,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身后站着的,是那天仙般的长公主殿下,吓得他立马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如抽搐般抖了起来。
“你胆子倒是挺大,我的人你也敢动?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啊,啊?!”
连自己的小弟都敢随意鞭挞,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吗?
破晓真是想起来就气,这卫城未免也太没用了,虽是小将,但毕竟守着皇城,现在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店小二如此凌辱,更气的是他居然没有反抗,满院子都是他杀猪般的嚎叫。
“说,谁给你的勇气?”
那小二哪里还敢再说谎,立马就磕着头一五一十地把实情给交代了。
“卫城?”
破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一阵凌乱。
我破晓收的第一个小弟,居然,好这口?
…………
…………
雨终于停了,林玄松也该动身了。
他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会犹豫。
雪晴翻了个身,紧紧地抱住忘川,泪,就这样滑下。
然而出乎意料的,当林玄松走到山洞出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背影挡住了去路。
“真的要走吗?”封漠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嗯,有些事需要解决。”林玄松的话并无波澜。
“那我姐怎么办?”
“解决完我就回来。”
“小忘川怎么办?”
“不过几天的时间,不打紧的。”
“要是回不来呢?”
林玄松笑了,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封漠的肩,轻声道:“照顾好我的女人。”
封漠闻言一愣,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林玄松会以这种口吻和他说话,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玄松早已消失在了林子里。
“他会回来的。”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说道。
封漠回过头来,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女人,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种距离感。
“姐,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封漠满脸疑惑地说道。
“你大哥他是个好人。”雪晴笑了笑,接着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从来都是这样,封漠早已习惯。
可是,真的只是一个好人吗?
这世上的好人多了去了,难道那个白衣书生都要亲自一一去拜访,都要尊称一声前辈吗?
七绝圣手?
这个名字好熟悉。
可是,又好模糊。
那好像是回忆里的东西。
封漠不愿意去想,更不敢去碰。
因为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有个残酷的名字,叫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