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遵岳傻站着,双手还在不住的颤抖着,手中的钢刀失手落地,在雪地上反弹着跳了两下,弹射到了班昆的脚下,他都没有发现,就连自己脑门上的冷汗都被吓得直往下滴落也没感觉到。
高遵岳吓坏了,只顾站着发呆了,班昆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他掉落在地上的钢刀扑向了西夏大兵,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黑胖子班昆由于手臂被捆得时间太长了,血脉一时不通,手臂酸麻,用不上全力,被西夏兵围在当中厮杀,险象环生,左冲右突,不能杀出包围圈。
好汉难敌四手,何况三十多个人,六十多只手,一个班昆怎么能是对手呢?一时被杀的手忙脚乱,身上多处挂彩,一看招架不住,只得大叫高遵岳来帮忙了。
“遵岳!你娃就是个混蛋!你还戳在乌达揍撒嗫么?额快顶不住咧,还不快杀!”
班昆这个黑胖子强盗早已对杀人麻木了,不能理解那种对待生命、对待自然的敬畏之心了。而高遵岳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不知站了多长时间,突然听到了班昆不住嘴的大喊大叫,他才稍微有了点思维意识,他放眼一看,班昆被西夏兵给围住了,已被杀的险象环生、狼狈不堪了。
有了第一次杀人的心理压力,心中就会留下磨灭不去的阴影,怎样才能消除这种阴影,就看你能不能战胜心中的恐惧而战胜自己了。
高遵岳虽然年龄小,但他由于自小的某些原因把他锻炼成了一个坚强的人,他本就是一个心理素质过硬的人,他还是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他看到班昆命悬一线,不由自主地为他第一次杀了人,对他来说,战胜自己还是能办得到的。
现在班昆又身处危险之中,高遵岳一看,放下了自己杀人的恐惧,咬牙忍受着自己的超负荷,大喊着:“杀呀!杀!杀!”就冲向了西夏众兵将。
他强迫着自己心里平静一点,目无全牛,一伸手就夺过了一杆钢枪舞动了起来,那枪浑身上下裹着风,枪头银光闪闪,如闪电划过,西夏大兵沾上就死,碰上就亡,来回几个冲错,就只剩下一个观战瞭阵的嵬名环还立在一旁傻站着发抖。
战死的西夏兵尸体铺了一地,雪地上斑斑血迹,就像一朵朵正在慢慢开放的大红花,班昆和尾随而来的道金也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站在那儿,看着朵朵大红花发愣。
那大夏国禁军大总管嵬名环彻底被吓傻了,翻着白眼,双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站在一旁动弹不得。高遵岳此时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根本不敢看地面上他的“杰作”,看到对方还有一个活的,抬手挺枪就刺。
班昆一看,坏了,费了这么大的劲,那不是白忙活了吗?急忙大喊:“小兄弟!舌头!舌头!哎呀,你就是个混蛋呀!毙咧,额滴舌头哎!”
班昆的一声“舌头”,比喊“枪下留人”还管用。
高遵岳一听“舌头”两个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顿时醒悟了过来,他们的任务就是来抓舌头打探木寨行宫消息的,看李元昊在不在木寨行宫。连忙硬生生收住了钢枪,那枪尖已沾到了嵬名环前胸的衣服上了,就差一点,嵬名环的胸部就是一个大血洞。
班昆走了过来,看了高遵岳一眼,对他伸出了大拇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哎呀,兄弟,好样滴!你娃不杀人,杀起人来就是一个人屠么。额将来还准备教你咋个杀人嗫,看来,上咧额们滴贼船,你是无师自通,恭喜小兄弟你出徒咧。”
高遵岳的脑筋一时无法跟上这个黑胖强盗的强盗思维和逻辑,他还处在第一次杀人的压力之下,虽然他表面上不露声色,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但内心却是矛盾、震撼和恐惧的。
高遵岳苦涩的冲班昆咧了咧嘴,想笑几下以示轻松,却没能笑了出来,他咧嘴的那种表情让人一看,简直比哭还难看。
道金是个人精,他早已看出了这个大孩子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加上又是老乡,就决定想办法给高遵岳做心理辅导,让高遵岳跨过这道坎。一看班昆又要调侃,急忙打断他的话头,连忙说道:“黑胖子,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还胡扯什么呢?门主他们都该等着急了,你赶快去审问俘虏,我和小兄弟把尸体扔河里去,不能给党项人留下线索,以后找我们的麻烦。”
“你个死摸金滴,不早社(说)!”班昆说着急忙捡起断绳去捆绑嵬名环去了。
而道金则招呼高遵岳打扫战场,清理西夏国兵将的尸体和血迹。死尸一具一具被扔进了青带子似的黄河里后,高遵岳和道金开始掩埋起了血迹,道金不失时机的开导起了高遵岳:
“兄弟,哥哥看你还在为杀人而不安,心中很堵、很恐惧是不是?”
高遵岳被道金看出心事,嘴里支吾了起来:“道大哥,我……我……我不知道,我也说不好。”
道金微微一笑,柔声道:“兄弟,你是一个好孩子啊。我们为什么要杀党项人呢?因为他们都是坏人,是畜生。……他们侵略我们的国家,杀害掳掠我们的边民,我们杀掉他们,我们的亲人就会少死一些。你这样去想,我们杀他们是替天行道,是为国为民,是为我们的亲人报仇雪恨。这样,就会好过一点。”
道金的一席话,让高遵岳好过了许多,也让高遵岳内心种下了仇恨西夏人的种子。
是啊,他的父亲是为了大宋国的社稷,把命丢在了西夏国,那么西夏人就是他的仇人,那他杀他们就是为父报仇了。再说自己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岂能被夷族的几滴血和几条人命给吓住呢?
想到这儿,心中的疙瘩一解,他就觉得轻松了起来,报仇的快感充满了整个身心,杀人的恐惧一下被扔到了九霄云外,但毕竟年龄小,杀人的阴影还在。
道金看着渐渐恢复正常的高遵岳,心想,这个小子的心理素质非常好,脑筋会拐弯,看得开,能转移内心的压力和恐惧,将来定是个可造之材;他就觉着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会心的笑了。
很快,道金和高遵岳两人掩埋了血迹后,在河坝下一个背风处焦急的等待着结果。那西夏国禁军大总管嵬名环早被班昆反绑着双手,带到了河边僻静处很长时间了,他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道金等的有点着急了起来。
天已经全黑了,那月牙儿还没有出来工作,大地一片朦胧地灰色,看不到远处的情形。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凛冽的寒风就如钢针一般,十分刺骨,高遵岳和道金不停地搓着掩埋血迹时被雪水冰的通红发紫的双手,逆风中传来了班昆的大骂声:
“贼你妈,搁就哈。你造怪嗫,想找抽咧。……哟呵,你还拧次,再拧次怂给你打出来咧挂城墙哈。”
高遵岳和道金心中暗觉好笑,心想,这黑胖子的报复心还挺重的。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寂静,班昆那儿又没了动静,着急的道金来回转起了磨。高遵岳骑马跑到上游取回来了自己的装备后,就下马弯下腰解起了嵬名环坐骑的肚带。
又过了很长时间,道金心中正暗骂着班昆的时候,“咯吱,咯吱”的踏雪声音迎面而来,一个黑影提着刀开口说道:“把饿累日特咧,嵬名环屋娃不老实,老是造怪,就是不社实话,莫办法么,额就请他去吃砍刀面咧。制是他身上滴腰牌子,恶把它给摘来咧。”
黑影说完,对他俩扬了扬手中的令牌。高遵岳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班昆,听他提说吃的,一下就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班大哥,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你把那家伙请到哪儿吃饭去了?怎么不带上我呀?砍刀面是个什么面呀?是不是腰带面呢?我也想吃。”
班昆一听,又好气,又好笑,这娃真是个雏呀,太天真了,什么都不懂;你也想吃,那不是脑袋就没了吗?正不知怎么给他说呢,就听见道金说道:“兄弟,你班大哥说的是江湖黑话,那不是去吃什么面,而是砍了那小子一刀,送他回老家了。”
“哦,原来又是杀人呀。这……这,……两位大哥,我饿了。”
道金一听,知道他心理上还有负担,连忙拿出了干粮给他,叫他赶快吃。
班昆随即把问出来的一些事给他俩说了,他们三人边走边啃着干粮。和老和尚一行人会合后,他们一行八人来到了木寨行宫外的河堤上,远远地眺望着木寨行宫。
这木寨行宫是贺兰山离宫之一,也叫避暑宫,是西夏王李元昊夏季避暑钓鱼的地方,距兴庆府五里路,西、南、北三面环湖,东面隔河,行宫建在湖心的一个岛上,在湖心岛的北面只有一个长长的木桥通向行宫,四周用圆木围栏,里面有几十间殿堂,全都是用木柱和木板搭建的,重重叠叠,高低错落,这也是昊王夏天寻欢作乐鬼混的地方。
圆智老和尚一行八人换好西夏王宫护卫的服饰后,他们意见不统一,舌战随即开始了:
“制达是李元昊屋怂夏天住滴,嵬名环屋娃临死前一直社屋怂不在这儿,额估计也是滴。临死滴人么,哈(吓)滴他还敢不社实话?”
班昆看了大伙一眼,接着继续说道:“再社咧,张元屋怂是李元昊滴狗头军师和跟屁虫,早上去咧李元昊屋怂出巡滴行营咧,监视滴兄弟也莫回来,额估计李元昊屋怂肯定不在这儿,在行营。”
高遵岳虽然经过道金的心理疏导,心中的压抑平复了不少,但心理上还残存着一些杀人的阴影;杀人非他所愿,他不是个嗜血者,慢慢打起了退堂鼓。
他一直在沉思着,他是吹牛跟着人家来浑水摸鱼的,顾及到面子问题,不好明说不去,一听班昆的说辞,连忙顺着班昆立的竹竿往上爬:
“我认为也是这样,早上那大汉奸拦住我,不让我去,他们害怕什么呢?难道几万人还怕我一人不成?再说,这儿怎么看不到大批的护卫呢?肯定是张开大网网我们这些小麻雀呢。”
强盗的思维逻辑,原来处事可能尚处踩踩界线,不拘小节的地步,尚无大碍,但如果凭借强盗思维快速取得小成之后,自信心必定高度膨胀,往昔经验便顺延为根深蒂固的惯性思维,今日敢于犯小节,明日就可能踩地雷。夏胜又是个先干了再说的人,撇了高遵岳一眼,接口说道:“怕什么!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个搬山滴死老道,屋是你们家嗫,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死胖猪,你闭嘴!好汉死在阵上,赖汉死在炕上!死胖子,你们谁要是怂了不敢去,贫道一人去!”
夏胜一句话说的众人都闭上了嘴,谁也不想做赖汉。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掌舵门主——圆智大师。